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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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租住高档小区前，自家有个破单元房，俗称老破小，父母闯荡期间居住过，全款订购的。
我又接过张新传单，拔腿往回跑去。
风声呼啸，顾不得旁人如何错愕。
跑出半里地，某辆银灰色新能源电车靠边停车。
“没说错，就是维也纳城堡小区。”我双手比划，“环溪东路那块的，离菜市场蛮近的，逢年过节晚上开灯会。”
司机:“那块还没拆迁呢?”
我瞅着车身贴着的——电动车，全自动门。
沉默地上车，尝试关门。
“尾号5739，你父母失踪了?”
“没有。”
“你在我车里打了五通电话，听得到。”
车厢弥漫着清新花果香气，我往座位深处挪了挪，“小区旁边有条街叫八通，您把我放街口就成。”
“小姑娘坐着别动，电动门轻拉即开。”网约车司机道。
等我提着八通菜市场购买的草鱼，刚到破单元房的厨房里时，防盗门便被拍得啪啪响。
开了条门缝，缝隙里挤进一条腿。是隔壁高中校服的裤子，裁剪得正好，裤口悬在小粉鞋上方。
“来蹭饭的，小魏同学！顺带跟你商量点事，十字路口有人招魂，离你这‘莫奈花园’两公里的路，怕不怕?”
我问道:“子惠?”
“是我！”
被称为“子惠”高中生女同学率先进入。
满室金光，正午淌心的太阳涂满米黄.色的墙壁。
很巧，两人初识在盛夏傍晚。秋意浓浓时才受邀请来做客，春季的风和日丽到鸟语花香，夏季的狂风暴雨到满室橘黄。今日才算见齐全了。
“过年的时候冷得鼻尖一嗅，铁腥味瘆人，被子盖两层睡觉——现在小风扇一开，真滋润。”子惠感慨。
我直勾勾盯着敞开的防盗门。
跟进来个穿校服的人，腼腆又局促，对着我笑了又笑。是个男的。
没等把人盯出花来，一个花花绿绿的肩膀闯入眼帘。子惠将外套挂在叉腰的臂弯里，跃身挡在她的男性朋友面前。
“狐假虎威”这个词语莫名出在脑海中。好似子惠占了对方什么势。
虽然子惠比他矮两个头，两人前后站着，像一节需要跨很大步才能迈过去的楼梯。但她比他阅历更深，实力也胜几筹。
可我太不待见旁人耀武扬威的模样了。
而子惠又像极了贼兮兮的狐狸崽子。
“别搞兄友弟恭那套。”我道。
“来我家趟不容易吧？三番五次带人来，你老有自己来过吗。”
“哪里话，你家的水比观音手中白玉瓶撒出的甘露金贵。”子惠耸肩摊手，嬉皮笑脸道。
客厅天花板中.央的吊扇搅动起的风，顺不断飘飞的白丝绣花窗帘，吹过防盗网旁盆栽绿萝狂舞的枝干，汇入窗外来往的行人中。
“一粥一饭，半丝半缕，当思之不易……”
身后的男子抓住子惠肩膀，将她往左侧挪了两步，赞美道:“墨绿窗幔配白丝绣花帘别有风味诶，怎么搭配的，美学造诣深厚。”
我撇向他。
“时下最流行花布抽幔的帘头，但难免……俗气，倒不如这简单折叠做褶皱得简约。”子惠笑意中暗带讽刺，似乎是针对男子拍马屁的不屑，又似乎是嘲讽我能搭出这超凡绝俗的装饰。
我回头瞄随风飘荡的帘子。
洁白的帘子时不时遮盖住垂丝茉莉。
这个季节是垂丝茉莉的盛开季，绿色藤条上叶片耷拉，顶端抽条出一条接一条的小花丝，挂着零星几朵洁白花苞。
从花杆杆生长的情况看，许多花苞已经殒命。要么顺防盗窗缝隙掉落，要么呆在窗台化为干尸。
满屋残花败柳。
“也就两盆花吧，剩下的全是绿萝，”我拉开三把椅子，转身进厨房刮鱼鳞，“楼下就是菜市场，小区外围墙旁边是广场，离你们高中也挺近的。”
“只有客厅、厨房、卧室，上厕所去楼道五楼最右边，有电梯最好不要坐，容易出事故”。
男子跟着进入厨房，他的到来让我提心吊胆的。
他叫王磊，以前见过几次。
对其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资料页面。这个人，和刚才内个人，与我的期中考核有关。
维也纳城堡楼盘由百货大厦破产、法拍后，经开发商改造为居民住宅区，重新上市出售。
M形状走向，四栋楼首尾相连。房屋密度大，酷似地球学生时代的旧宿舍楼。
“十字路口凶险……你的脸……”
王磊挺鼻薄唇，浓眉大眼，校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见我脸侧溅了两块鱼鳞，手捏着卫生纸伸到半空。
我正思忖今日所见所闻，沉着脸肃穆地给食物开膛破肚，闻言并无动容。主要这人说话语气蔫蔫的，翻来覆去讲些没实用性，且没多少信息含量的东西。
最近更是学室内设计学疯魔了。动不动就扯到桌布、窗帘、被单的色彩搭配。
他见我死活要先将鱼处理好，本悻悻欲缩回手来，可最终鬼斧神差地将鱼鳞拨入手心。包在卫生纸里折三折，丢进垃圾桶。
咀嚼着“招魂”两字的份量，我组织好语言，各种疑问在舌尖滚动。
“你是觉得我很奇怪嘛？刚才的眼神就在说我很古怪。”王磊道。
我血淋淋的手在鱼肚子里掏来掏去，“人体肚脐下三寸有丹田，丹田里有灵根，灵根又被称为‘拙火’。吸纳天地至纯气，温养丹田，逐级提升。人死火灭。”
“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
“你成功引气入体了，子惠练气期中阶——刚放暑假吧?”
王磊:“对，放了两天了，想找工作来着。”
“睡得网吧?桥洞?全天营业厅?还是银行自动取款机?”
王磊:“嗯嗯。”
“ATM比较安全?”
王磊:“嗯嗯”
“你们是想住我这里吧，当初百货大厦破产变卖，似乎是发生了些恶性事件。变成居民楼也总冒出鬼呀妖呀的。”
王磊:“啊啊。”
“家里有个半报废的电视，客厅靠墙的沙发还能睡，卧室是张大床。”
“麻雀虽小，五脏也不全。有三脏客厅、餐厅、卧室，深夜去楼道上厕所很危险，买个尿桶吧。”
王磊眨巴眨巴大眼，问道:“什么意思?”
风，打着圈，将他遮在眼眶周围的碎发吹开，浅色发白的疤痕若隐若现。站在这没鸠占鹊巢得难安，或许拘谨，但更多的是坦然。
扪心自问作为房屋主人，盘问住户七.大姑八.大姨不过分吧。政审审查情况，父母二婚否。
问题只能尽最大努力保证邻里安全。
谁能保证你是不是享乐主义杀人犯。
过年走亲戚，结没结婚，期末成绩，工作经验，才艺表演等在小辈身上轮番试探。
怎么出社会后问都不能问啦。
这人具体在反驳什么，难说。这么广范围地反驳。
“‘麻雀虽小，五脏也不全’什么意思。我休学了两年，即将高三了，还没上过几天学呢。”王磊嘿嘿笑两声，撑开塑料袋示意我把一系列的胆肠鳔鳃丢入囊中。
……
鲜嫩白皙的鱼块转移到餐桌。盘子洗刷过五遍，经年累月垢结的灰尘才消退。边缘处泛白，中.央黄滋滋的。油水中葱漂浮着，姜沉在水下。
一筷子，两筷子，三筷子……
“大学生活多姿多姿，要是我毕业也能直接进校园，”消灭了大半条鱼，筷子含在嘴里，子惠含含糊糊地说，“纵横家前途似锦，包分配工作的。”
“小魏同学名家福禄专业的。”
木制筷子戳着白米，拨拉出坑洼将碎肉沫掩埋。圆白菜叶过于干老，嚼起来跟啃胶皮鞋底似的。
毛巾在双手间穿梭，吸收完手上的水珠，我将一盘炖蘑菇摆入桌面，坐在早早拉开留出身位的椅子里。
“写鬼画符的没什么。”
子惠惋惜:“可惜了，她灵根杂气重，修炼难以为继。诶诶诶，高级晶核五枚，足以足以。”
晶核，天地灵气结成的石块，等级越高越纯粹，絮状体越少。
我起身撅开电饭煲，蒸腾而起的热气遮掩住面目，秀丽的五官此刻格外生动，“高级晶核有价无市，买得起却无处可买，军用物资仅供三等及以上公民使用。”
这具身体我有使用权，但归属感数值一直不稳定，处于错乱的边缘。一阵觉得世界尽在掌中，人和物皆应化作工具为我所用。一阵卑微进尘埃里，自觉连蚂蚁或蛆虫都无法企及，宛如淤泥。
极端的心态转变甚至不需要事件推动。
极端到极点自然而然，由盛转衰，互相转换。
当年身在地球时满腹牢骚，试图用“镜面星球online”游戏转移注意力，没想到给灵魂转移过来了。
如果夸自己长得美，道德机制难免会触发反自恋功能。可……这是我自己嘛……这是谁的身体呢。
在魏郁莱母亲怀孕时，我就占据了胎儿的躯壳。
“害，天赋差拼努力呗。”我笑道。
“哈哈杂气重调理起来需要堆成小山的晶核，跟喝中药类似，瞧瞧这里家徒四壁。所幸你还有其他住处，否则我怎么来投奔你呀。”子惠又道。
我如此回:“闲钱罢了，能省则省，没必要做无用功。”
午餐草草糊弄，期间三人饱饿程度难以衡量。东道主款待客人宴请好友的义务已尽职尽责地完成，人来时拎着瓜果蔬菜，离开只用带走手机。
“告辞。”
防盗门咧开个小缝。
子惠端着碗，“郁莱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横渠市。”
门缝定格，片刻又缓缓张开。
热浪袭身，背脊酸麻胀痛。原本没感受到的凉爽，在打开通往外界的大洞后，是如此清晰具体。
“那里是铁锈带，很危险。”我说。
“呃……你知道我当然也知道。”
……
我怀着滔天.怒意夺门而出，活像头斗牛，台阶被跺得彭彭响。连续下了五层楼，临到单元口处才平息。
哼着山曲学麻雀跳着走了三五步，差点迎面撞到位老伯伯，幸亏及时躲过，却因速度过快撞上旁侧墙面。
我逐渐正经起来，赶忙离开。
老人满脸褶子，踉跄几下，见我实在衣着简陋，慢慢扶墙挪进门内。
热浪渗进毛孔，十几年来，这外面的一草一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仅有个别事物透过时间沙漏，在遥远又模糊的记忆里招手。
例如挂在居民楼外立面的口红广告牌。
原先是百汇大厦的外立面。
红黄紫三块亚克力面板拼接成宽2米，长6米的广告牌。牌里站着三位缤纷多彩的美女。
所有牌中物品，边缘都残留着打磨板块的凹槽。大厦残余的荣光躲进女子的笑靥里，我忆起那些年的往事，总有种被鞭笞的痛。
我们已经与时代脱节了，可鸡鸣县里——我，魏郁莱，常常感到“宾至如归”
京都那块机械义肢普遍应用。
这座小城镇却刚引进脑接活体救援，蟑螂背着机器操控器，探查下水道之类的狭窄地方。
鸡鸣县最繁华的时候，撞上了母亲最意气风发的几年。如今口红广告牌，已不能带来盈利，化作时代的泪水，按道理本不应该被人铭记。
可谁让扩展可持续开发区域，没把鸡鸣扩进去呢。
经济萎缩了，镇民落魄了。
房产改头换面，自然而然就留下了最有噱头的广告牌。
有的户主觉得时尚，希望留着。有的户主讨厌“家门口站着三人”，倍感晦气强烈要求拆除。
牌子可能出于工程量的考量，可能出于开发商对噱头琢磨。
但总归是留了下来。
回忆里的广告牌靓丽无比。现在对上这三位神情各异，各有各的自信，各有各出类拔萃的美女。我怅然若失中夹杂着埋怨，她们的脸灰蒙蒙的，不过是个刻画而已啊……
明明什么都一样，却感觉不对味。
……
另一侧，子惠干巴巴地咀嚼蘑菇，使唤道:“你去把她劝过来，用强的。”
透过窗户呼唤声接二连三冒出。
“好商量——”
“姐姐快回来吧。”
我的背影愈行愈远，恰如其分地回头望着自己屋檐蹙眉。
似憎恨似埋怨。
然五层楼七百米的距离让他们隔着千山万水得远。就算现在脚踏洋灰地骤得仰天长啸，来回横跳空中劈叉，树立中指，对面也咬不到自己。
如此想便如此做，我对准窗口竖起中指，痛骂:“想让老娘陪你去玩命，送死，想都不要想！”
“吃屁嘞。”
“铁锈带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丧失了法律与道德，骗二五仔噶腰子的专属圣地。”
那边探出的头很快消失。
疾步行走，我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狂奔逃离住户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