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溽暑》第六条小鱼干

4、第 4 章

　　十五分钟后，讲话结束，大家按班级依次离开操场。
　　一行人当当当上楼，回班看到郑旦眉目慈祥抱着保温杯站在讲台上纷纷问好。郑旦捧着保温杯，热气一缕缕升起，他在一片仙气飘渺里给每一个同学回以微笑。
　　盛白让他笑得心里发瘆，打招呼后迈大步回位了。

　　郑旦教的是数学，但说话老带着参禅似的虚无气，平时课讲到一半就喜欢像鬼叹气一样轻飘飘喊人起来回答问题，每次都能吓人一激灵。
　　瘆人，但不是时时都瘆。孟清和高一和班里同学讨论过，最后一致认为这可能是郑旦个人独特的撒娇方式，别人发嗲他发瘆，吓是吓人了点，好在不是一直，间接性跳大神还是比较有趣的。

　　但现在不一样。
　　郑旦扫视一圈，大家都坐好后他环视一圈，开口说话很正常：“同学们，第一节本来是语文，我和语文老师换了下课，至于为什么换课呢？”
　　对啊，为什么呢？
　　孟清和在心里给同胞们点了个香，估计旦旦这次收获不菲。
　　果然，下一秒，郑旦脸色一变，慈祥面孔瞬间阴气沉沉：“贺梦州、陈思雨、……、孟清和，起立！”
　　孟清和：什么？！
　　盛白仰头看向孟清和，面无表情冲她比了个拇指，死贫道不死道友，大义凛然！

　　郑旦开始挨个问，从左到右从前到后走到谁跟前就把手机怼到谁面前：“为什么带镜子？准备收拾收拾当演员？”
　　“为什么带墨镜？很酷吗？”
　　“为什么带水枪？要杀敌人吗？”
　　……
　　到孟清和面前，郑旦把手机塞到孟清和眼皮底下，义正言辞：“为什么破坏学校环境，随便采摘花草树木？”
　　孟清和抬眼：“老师，这是我家花，我今早出门顺手摘的。”
　　郑旦：“不要狡辩，这分明是学校的月季。”
　　孟清和无奈：“这是太阳花，很小一朵，咱学校哪有这么小的月季，而且咱学校月季都是红的，哪来的白花。”
　　郑旦不认识花，狐疑地盯了她半天，勉强相信，又问：“你带花来学校干什么？学校是让你赏花的地方吗？”
　　孟清和款款：“开学第一天，送给班主任，希望老师事业蒸蒸日上。”

　　哄堂大笑——

　　中年男人显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语重心长：“别搞这些乱七八糟，保持你的成绩就是对老师最大的回馈，坐下吧。”
　　孟清和一屁股坐下，前面文璟和何晏脸都笑红了，扭头小声：“我真服了，你怎么想出来这么回答他的，笑死我了。”
　　孟清和摆摆手，嘻嘻一笑，不值一提。

　　郑旦回到台上云淡风轻说了句：“站着的同学下课找我。”

　　孟清和：“这几位同僚估计要被叫家长了。”
　　没人理她。
　　奇了，孟清和上学这么多年，碰见过上赶着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悠吸引注意力的，还没见过不搭理她把话撂地上的。
　　她自认话多，但还不至于到烦人的程度，可以说是多的很有水平很有风采，难道真的生气啦？怎么也没个预告？气性这么大？
　　实践出真知，老坐着想也不是个办法，孟清和偏偏身子，趁着郑旦回头写板书往盛白那一看。

　　盛白在玩手机！
　　正在上班主任的数学课，这厮居然敢玩手机！
　　这是干什么？
　　进了实验班就不学习了？
　　怎么这么不自觉？！

　　孟清和抬眼发现了盛白耳朵里塞着的白色耳机，一只瘦白的手摘下耳机，接着撞过来的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盛白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低声问：“干什么？”
　　孟清和张嘴一顿，又摇摇头。
　　算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为自己行为负责就好。
　　还差三个月成年的盛白莫名其妙，把手机塞到桌洞里抬头记笔记。

　　一中为了保证学生的上课时间，在每天的上午下午各安排了一节小自习，上下午各自四节课结束后不下课，直接进入三十分钟自习时间，结束后是三十分钟的吃饭时间，时间紧得只够敲锣打鼓，一分钟都耽误不了，让莘莘学子饱受煎熬。

　　上午课结束了，孟清和看了眼计划本，把已完成的划掉，又添了几个新的任务。
　　正要提笔，旁边盛白忽然起身从她身后悄悄离开。
　　哎呦，大美人居然是属猫的，走路一点动静没有，孟清和想到学校里散养的狸花猫，也是一样的漂亮。
　　孟清和飞快扫了一遍题干，顺手把关键词画出来，接着又带着第一小问重读了第二遍题干关键词，一边在脑子里分析受力一边在草纸上写了一串公式。
　　她写字很快，握笔的手纤白劲瘦，骨骼修长，手背表面有一道浅浅的红痕——今早摸猫忘了带肠让猫大爷挠的，倒是没破皮，啧。

　　孟清和平时看着没个正形，又皮又欠，跟个浪子似的，偏偏成绩拔尖得要命，不熟悉她的人总以为这位是个天赋怪。
　　天赋个屁！真有天赋她早就跳级面试进科研院了，还至于在破高中苦苦折磨。
　　孟清和童年启蒙很早，在别的小朋友还在漫天撒丫子疯跑时她就已经被父母有意识培养一些习惯和专注力，不夸张地说，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下瞬间进入学习工作状态，什么屏蔽外界声音都是洒洒水。

　　比如现在，孟清和满心满眼都是手上这份题，什么猫啊挠啊的在她的脑子里轻飘飘点了个水就飞快飘走，只剩下小球m1、大球m2、碰撞、水平高度、自由下落、地面硬度明晃晃拎成潋滟一线。

　　——由（12）式和题目所给数据得，恢复系数e的数值为e=0.885

　　冷气幽幽扑到脸上，她下意识一缩，e最后的圆润收尾在雪白的纸上劈成了一个v，孟清和若无其事划掉重新写了一遍才抬头。
　　而始作俑者已经悄无声息坐下了，作案工具端端正正立在她桌子上——一杯五分糖加冰果茶，还是大杯。
　　孟清和难得愣住，盯着果茶愣神，脑子里想的是这人还真是属猫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盛白先开的口：“我没下毒。”
　　孟清和：？
　　“这是什么？”
　　“xx家新出的果茶。”

　　孟清和回神，奇怪：“你这一上午都在看它啊？”
　　盛白严肃纠正：“没有一上午，只有早上上课前和第三节课课间。”
　　孟清和：“你选饮料要一上午？”
　　盛白：“不是一上午，早上本来点的奶茶，下单了才听到你说不喜欢奶茶。”

　　孟清和记得着part，盛白当时还插嘴问了句“喜欢果茶吗？”还问了忌口。
　　她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你要请我喝饮料吗？太棒了，面对好看的人我一直都很宽容，给我喂毒酒我都笑着喝。”

　　嘻嘻，真是不错呢。

　　孟清和点点头，假装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拿起果茶戳开就喝。
　　盛白见她没话了低头把老师上午布置的作业翻出来写。
　　孟清和人多闲呐，刚解出来题就有美人送饮料，正美着呢，看什么都顺眼，她瞥见盛白再写英语作业，顺口问：“写英语呢？我写完了你要吗？”
　　上午第四节课是英语，作业是下课前布置的，没记错的话他临走回来孟清和写的都是物理，那么问题来了，盛白纳闷：“你什么时候写的？”
　　孟清和：“昨晚回家闲的没事就刷了半本。”

　　虽然这个题集也没多厚，但是一个晚上半本？

　　孟清和见他神色微妙，连忙解释：“没有都写完，只写了阅读、完型和七选五。”
　　盛白木着一张脸，转过去，低下头，握住笔，不说话了。
　　孟清和琢磨：“因为这本题很基础……。”
　　这回连前面文璟都听不下去了，敲了敲她桌子示意孟清和适可而止。

　　孟清和手在嘴前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适可而止，抬头，对上了郑旦慈祥的目光。

　　走廊上郑旦笑眯眯不说话，指指盛白又指指孟清和，小胖手往外一翻，意思很明确——你俩给我滚出来。
　　前面敲桌子的文璟被墙和窗台上的吊兰挡住幸免于难，眼含热泪送走二位，心里点蜡希望一切都好。

　　盛白玩手机没被发现。
　　盛白逃了小半节自习没被发现。
　　盛白溜溜达达取了外卖也没被发现。

　　我最大的冤孽就是说了两句话啊！还连坐了个盛白出来！

　　孟清和实在想不明白，貌似低着头恭恭敬敬听训，实则魂飞天际，爱咋咋吧。她抹了把溅到脸上的口水，一时间没顾得上这一把是把口水抹走了还是抹匀了，想起一个事——盛白为啥给她买果茶？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哦，昨天给他撑了个伞。
　　哇塞，这么客气，还还杯果茶。
　　不对，不能说客气，因为两人就是不熟。
　　那就是盛白很有礼貌了。

　　真是个好孩子！长得很漂亮的好孩子！

　　孟清和正走神，郑旦也训到了结尾，喝到：“明白了没有？”
　　孟清和压根不知道他说了啥，张口行云流水：“明白了，我错了老师，是我主动说话带坏了盛白扰乱了课堂秩序耽误了别人的宝贵时间，我一定会克服困难改正自己争取下次不会再犯。”
　　一气呵成。
　　孟清和很满意。

　　郑旦冷笑：“从高一就是这套说辞，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说到高三。”
　　盛白看向孟清和，正规军果然训练有素。

　　孟清和从容：“不能的老师，时代在进步，我也会及时更新版本。”
　　郑旦：“可不是么，高一还和别人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高二就会担责了。”
　　孟清和谦虚：“当然，我是个有担当的青年，有所为有所不为。”
　　郑旦：“行，让我看看你的担当，你俩今天等人都散尽才能吃饭，敢顶嘴你就晚吃饭一个礼拜。”
　　盛白无所谓，反正他自己带饭。
　　孟清和一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了，刚要抗议又被郑旦最后一句话堵回去，满脸忿忿。

　　郑旦扳回一局，相面似的慢悠悠把孟清和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赏了个遍，心情很好地哼着曲走了。
　　盛白开始以为他在唱戏，仔细听了一会才发现人家哼的是“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们了。”
　　奇葩。
　　他又扫了眼孟清和。
　　俩个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