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不在对岸》灼灼如意

23、第 23 章

　　彭科和夫人，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两个人从小城市考来京城，一个在事业单位，一个在学校，自由恋爱，怀孕生子，又双双捧上了当时人人羡慕的铁饭碗，本应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上天总会不合时宜的，和人们开开玩笑，有些玩笑，却需要一辈子弥补。

　　彭科的夫人比彭科年长几岁，夫人怀孕时刚过25岁，算是黄金生育年龄，孩子生下来，家里都很开心。刚欢欢喜喜的给孩子过了百天，孩子就开始高烧不退，不停的哭，开始以为是婴儿小，体质弱，当成了普通的发烧，谁知到医院检查，是脑膜炎。

　　一家人到处寻医问诊，孩子还是高烧不退，还伴随着呕吐、不喝奶，直到最后被确诊为脑性瘫痪，一家人崩溃了。那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彭科夫人刚过月子，工作也顾不上，成天看着孩子苦，彭科陪着夫人，一天天熬，一个个医院寻求答案。

　　医生说，家长要做好长期的精力、金钱准备，女儿的身体机能不会太好，但智力不太会受很大影响，这也是件让人痛心的事，她的女儿，要清醒地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那个年代，他们不仅要考虑自己的将来，还要考虑女儿的将来。

　　女儿一天天长大，她终于还是要独立去上学、去交友，她要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

　　彭科夫妻俩商量，这是他们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他们把她带来这个世上，他们要对她负责。那以后，夫人本是可以走管理岗上升的，但她转到了一个边缘的行政岗，彭科则在外面工作，家里需要有人挣钱，他们女儿的治疗也是笔不小的费用。两个人就这么把孩子养到了22岁。

　　听完赵楠淡淡地描述这一切，顾岚的心却跟着一上一下地跳着。

　　她突然明白了彭科说的那番话‘好好享受生活，好好工作，有什么难题可以找我’。

　　顾岚和他们女儿一样的年纪，但她健康完好，平安长大，如今还可以在工作上与人斗智斗勇，即便是挖苦也不过成长岁月里极小的一件事，那事如此之平常，她的女儿却无法拥有。

　　作为父母，他们痛心疾首，却也无能为力，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的女儿，同时也战战兢兢地思虑着自己百年之后，女儿又将如何独自面对这世间，会不会，也有好心人，如他护下顾岚一样，冲锋在自己女儿的身侧。那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年轻的父母，用一生陪一个确诊‘脑性瘫痪’的女儿长大，而她女儿，也要用一生的时间，学着如何面对生来就对她不公平的人生。

　　生命如此宝贵，父母和女儿都在用彼此的一生，完成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课题。

　　赵楠说完，陷入了沉思，顾岚也没有说话，连一向好动的郑甜也低下了头。

　　三个人在沉默里吃完了这顿饭。

　　晚上赵楠回单位宿舍住，三个人几个月没见，吃饭的时候又是一片沉默，回单位的路上，气氛稍稍好一点，郑甜又嚷嚷着要去赵楠宿舍一起住，赵楠依了，喊着顾岚一起再聚聚。

　　等洗漱完，三个人挤在赵楠的床上，赵楠在中间躺着，郑甜和顾岚一左一右面对着赵楠躺着。从顾岚来单位不久，就认识了郑甜和赵楠，她们仨一直都是一起吃饭一起玩，还带着学生思维的顾岚和赵甜，对三个人的友谊都很珍惜，对这位年长她们几岁的姐姐很是信任和依赖。

　　郑甜搂着赵楠，娇嗔地说：“楠姐姐，咱们都几个月没见了，你回来一晚就要走了，以前都是你带着我们玩，现在你自己倒是跑走了。”

　　赵楠打趣：“哟，这么舍不得我，你不还有岚岚，再说了，你家高老师不还在痴情地等你呢？”

　　“哎呀，我的楠姐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他是他，你们是你们，他可不能和你们比，你和顾岚在我心里更重要。”郑甜一个劲儿往赵楠怀里钻。

　　顾岚发话了：“这不是要把高老师当赘婿，拉家里的时候了？”

　　“哦，还有这回事？”赵楠盯着郑甜。

　　“哎呀呀，我的两位好姐姐，你们就挪噎我吧。我又不像楠姐姐你，在京城上研究生，找到了正式编制的工作，在京城还有个房子。也不像岚姐姐，工作认真，生得美貌，可以随便挑人。”

　　郑甜转转身，继续说：“我就是不想在京城那么辛苦，我从毕业就来单位实习了，一天地铁没挤过，没感受过什么是真正的北漂，要不是你们俩，我可能早就回老家了。我爸前一阵子说要给我买房，我看了看，小区又老又破，房子户型也不好，我看得上眼的房子又特贵。我爸妈30多了才生了我，为了给我买房，家里的房子估计都要卖一套，我能这么没良心吗？”

　　顾岚和赵楠静静地听着，郑甜继续发表她的想法：

　　“我确实挺喜欢高老师的，我没谈过恋爱，我一看高老师就喜欢上了，但他家里在京城买房也挺费劲。我就觉得，他和我回老家，挺好的。我家里有大房子，爸妈也疼我，在三线城市，我过得很知足。”

　　以前遇到她们两人调侃郑甜，郑甜都会打哈哈过去，没想到这次竟然推心置腹说了这么多，看来她是真的想了很多。

　　同时，顾岚也从郑甜的话里，听出了郑甜是要离开京城的，也许就在不远的以后，她心里又一阵的伤感。她把自己的身体朝着赵楠靠了靠，想找到一点安慰。

　　赵楠听完了，开口说：“小甜甜，其实在哪里都一样，京城挺好，但不一定适合所有人，只要你自己选择的，就是正确的。我和顾岚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幸福。”

　　郑甜一番认真发言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机敏模样：“楠姐姐，你放心，我还不打算走呢，我还要多待一阵儿，我还舍不得你们呐。”

　　三个人咯咯笑着。

　　一会儿，郑甜的八卦匣子又打开了：“我的楠姐，这次你去借调，也没找到个对象？咱们单位的人你看不上吧，其他单位的也没人能入了你法眼的？”

　　郑甜的性格就是这样，情绪好得快散得快，有事儿也从不藏着掖着，有问题直接问，不像顾岚，什么事都在心里各种盘算、琢磨，盘算半天也找不到问出口的契机，她想不到原来可以以一种轻松的方式问出来，她总觉得这问题很沉重，说不出口。

　　“啊，那不会，我可没那么挑。”赵楠笑笑，回答道。

　　“那你说，你怎么还没有男朋友，还是已经有了不和我们说，我可是什么都和你们说了。虽然以后，要是你和顾岚说自己谈恋爱了，我会吃醋，但是我更希望你们也能幸福啊。”

　　“哈哈，你倒是活学活用。”赵楠打趣道。

　　“哎呀，快说嘛快说嘛，我的楠姐姐，你是不是有情况？”郑甜继续纠缠着。

　　“其实，我确实谈恋爱了。”赵楠低语。

　　“谁啊谁啊？我们认识吗？”郑甜抓着赵楠的胳膊。

　　“你们认识，综合办的张伟。”赵楠实话实说。

　　这下轮到郑甜震惊了，她本来是侧躺着看着赵楠，双手还抓着赵楠的胳膊，这下听到赵楠的恋爱对象是张伟，张伟还和她是一个部门的，彻底惊了，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瞪大了眼睛，手里还不忘捏着赵楠的手：

　　“什么，你说你和张伟？我们部门的张伟？”

　　“对。”

　　“啊啊啊——”郑甜甩着赵楠的手，不可置信。

　　顾岚则是因为早先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的震惊在那天就已经表现过了，又因为一个晚上都在想着如何开口，这下被郑甜猛地突然问出来，现下倒是一点都不震惊了。她瞅了一眼郑甜，又瞅了一眼赵楠，伸出手把激动的郑甜轻轻一按，让她赶紧躺下。

　　“行了郑甜，你别蹦跶了，床都快被你蹦塌了，咱们听楠姐讲讲，是什么经过？”

　　郑甜闻言，嘟囔着先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