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番外5：不为修道只为君3 ...
-
沈怀瑾蓦然一滞。他没想到她还记得。
那天傍晚远方的金色晚霞。那天草场上风吹过树叶时翻滚的哗哗浪声。
那天许令宛以为他是陶氏时的失态哭诉。那天许令宛蹲下身背着身抱腿呜呜痛哭的颤抖双肩。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让她别哭了，将脸擦一擦，不然六婶瞧见，还以为他对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在欺负她呢。
他经过郁郁的心终于好受了点。
其实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想问问她，成为她父亲的继室，她到底过得快乐不快乐。
刚开始，他觉得她是不快乐的。但她会给自己找很多乐子，所以即使做了他父亲的继室夫人也并不会影响她的自乐。
但好像过了几年，他觉得她又是快乐的。虽然她依旧会给自己找很多快乐的乐子，但嫁给他父亲好像也成了她快乐的一个因素。
慈安寺的普宁和尚说，他与令宛是有缘无分。
他一直在想，为何会有缘无分。
是因为他从未对她郑重坦荡地向她表达过心意吗？可第一次他表达了，她却吓得落荒而逃。
而自囚禁她失败，他选择放手后就更不可能再说了。她名份上是他的继母，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不能给她带去猜忌困扰，更不能将她置于险境。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如果当初是娶你的人是我，你会不会更快乐些？会不会也像爱上父亲那样，爱上我？甚至对我爱得更深？
他想令宛给他一个答复，但他又怕令宛给他答复。
“你还记得这个。”沈怀瑾垂着眼接过手帕，扯了扯唇角。笑得戚然而苦涩。
“怎么不记得。”令宛认真回他。
鸢肩公子十七余，齿编贝唇激朱。
沈怀瑾稳坐“京都第一美男子”数十载，即便到现在，每每都城评出漂亮公子榜首时，不少世家贵妇都会侧首悄咪咪问上一句：“比之当年沈四郎何如？”
这种美貌程度，谁能记不住。
不料这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沈怀瑾刹那间心绪失守。
他眼眶发红，再说话时眼神也变得有些狠厉和悔恨：“如果当年我能再狠心一些，直接将你从别院带走，你会不会也像爱父亲那般爱我？”
令宛一愣，随即闭了闭眼，摇头道：“没有如果。”
其实这个问题沈丛也曾问过她。甚至还问过她好几次。她也是这么回沈丛的。
但坦白来说，沈丛问多了，她也不是没想过。
若当年她真的被沈怀瑾深藏起来，按照嫡长子的容貌才智，要让一个女子爱上他，如何不容易。
只不过若当年嫡长子真的将她藏好了，他们的结局不会如沈怀瑾期望的那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罢了。
他们会成为一对怨偶。
他为她放弃大好仕途，她为他违背社会公序，再滚烫再明亮的爱意在生活琐碎和社会压力下，都会消磨殆尽。
现实如此。人性如此。所以才会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但这话太后置了。
现在的沈怀瑾于她，是丈夫一直挂念不下的嫡长子，更是养育大她四个子女的大恩人。
所以她只能和他说，没有如果，也不会有如果。
沈怀瑾却不想让她就此轻轻揭过，这么些年的压抑早就化成了岩浆，如今好不容易喷薄而出，哪里还收得住。
“令宛，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盯着她的眼，不放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想，这么些年都舍不得她痛。如今再不让她痛一下，她怕是会记不住他了。
“你想我怎么回答你？”令宛沉默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没有的事，假设的事，怎么回答。
沈怀瑾立即给出了她具体选项：“如果当年我和父亲刀剑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会怎么选？”
呵。这兔崽子，不就是和现代“是救你妈还是救你媳妇”一样的问题吗。
令宛气得想笑。但她及时敛了神色，坦然直视他的眼，肃然道：“若真是那种情况，你死了，我和你父亲此生都会痛不欲生；而若你父亲死了，我则以命相搏并以死相殉。”
泾渭已分，答案已明。
“可你那时还怀着怀瑄！你要让怀瑄也一起殉他吗？！”沈怀瑾不甘心，大声提醒她别忘了另外一个条件。
令宛看着他眼底的慌乱，缓了一会，平静从容道：“不一起殉他，难道要让日后你亲手带大的孩子对你也刀剑相向吗？”
沈怀瑾眼神一松，徒然失了气力。
他瞳孔失焦，但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不对，令宛，刚才是我的假设不对。”
“我应该假设，一开始就是我娶的你。毕竟是我先遇见的你，我还征得了父亲同意，等我考完科举就去求娶你……”
令宛轻轻别过脸，听着他失魂落魄的呢喃，看着他惶惶无措的神情，心中亦不免泛起不忍和涩然。
她一向自私，对于求不得的事更是敬而远之，因为她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任何事。
从前她觉得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却去祈祷别人爱自己实在愚不可及。
可因为沈怀瑾，她才知世间就有这般克制、滚烫、至诚、将一颗心巴巴捧上来的爱意。
但——
我们都要去学会并接受“世事难料、变幻无常”这八个字。
没能走在一起就是没缘分，这不怪天不注，地不利或是人不和。
“怀瑾，你知道的，没有如果。”令宛心中发酸，虽不忍，但还是轻声坚决地提醒他这个事实。
沈怀瑾垂着眼，没说话。他竭力不让自己再失态，可单薄身躯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令宛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他才好。她一向不会安慰人。从前都是沈丛哄她的。
“怀瑾。”她想了好一会，还是觉得要说些什么才好。
于是她起身，第一次主动走上前，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
“你别难过了，哭多了伤身。”她望着那双如年轻时一样惊才绝艳的眼，顿了顿，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我们都到现在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
“人生苦短，当争朝夕。”
“两个月前我酿的那两坛琼花酒好了，埋在西苑的那棵玉兰树下。”
“你父亲生前总是念叨未能同你共饮过。如今你来了，就随我去取上一坛，咱们晚上一起祭一杯你父亲可好？”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番外5：不为修道只为君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