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岁月迢迢》屿柠安

11、第十一章

　　十二月的风开始带上凛冽的寒意，吹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早挂起了红绿相间的彩灯和圣诞装饰，玻璃窗上喷绘着白色的雪花和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节日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浓厚。

　　校园里也不例外。
　　学生会组织了圣诞慈善义卖，公告栏贴满了五彩缤纷的海报。
　　即使是在紧张的学习氛围中，年轻的心依然为这个充满童话色彩的节日保留着一份雀跃的期待。

　　周五，也就是圣诞夜当天，学校破例允许各班自行组织小型的庆祝活动，晚自习取消。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三班的班委们就忙碌起来。
　　黑板被用彩色粉笔画上了巨大的圣诞树和雪人，窗户上贴着雪花剪纸，教室中央的桌椅被挪开，空出了一片场地。
　　有人搬来了音响，连接上手机，播放着轻快的圣诞歌曲。

　　气氛很快就被调动起来。
　　同学们围坐在一起，吃着班委采购来的零食，玩着击鼓传花、你画我猜之类的游戏，笑声和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林晚星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奶茶，是苏晴塞给她的。
　　她不太擅长这种热闹的集体活动，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被苏晴拉着参与一下，脸上带着浅浅的、有些拘谨的笑容。

　　她的目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
　　隔壁一班的教室同样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更大声的喧闹和音乐声。
　　他......应该也在里面吧。

　　自从素描本事件之后，她和江辰之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地，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做一些让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偶尔在走廊里遇见，他的目光会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审视的若有所思的意味，让她心慌意乱，只能飞快地移开视线。

　　他看到了她的秘密，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还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反而让她更加忐忑，像是在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喂，发什么呆呢！”苏晴用手肘碰了碰她，递过来一小块蛋糕，“快吃，等下游戏输了要表演节目的！”

　　林晚星接过蛋糕，小口地吃着，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没能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空落。

　　这时，教室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留下讲台上几盏昏黄的装饰串灯。
　　音响里的音乐也换成了一首舒缓的英文歌。

　　“下面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可以互相交换礼物啦！”文艺委员拿着话筒宣布。

　　班级里瞬间变得更加热闹。
　　同学们纷纷拿出准备好的，包装精美的小礼物，寻找着自己要送的对象。
　　教室里充满了拆包装纸的窸窣声和惊喜的欢呼声。

　　林晚星也准备了几份小礼物，是给她相熟的几个女生，包括苏晴的。
　　她正要把给苏晴的那份拿出来，却看到苏晴被几个女生围住，交换着礼物，笑得格外开心。

　　她顿了顿，收回了手，打算等会儿再给她。

　　就在这略显嘈杂和混乱的间隙，教室前门被轻轻敲响了。

　　离门近的同学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陆子昂。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浅灰色的大衣，显得身形修长，气质温润。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

　　“打扰一下，”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教室，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很快定格在林晚星的方向，“我找一下林晚星同学。”

　　喧闹声稍微降低了一些，不少同学的目光都好奇地投了过来。
　　陆子昂在学校里知名度很高，他的出现本身就引人注目。

　　林晚星有些意外，在苏晴和其他同学带着笑意的注视下，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陆学长？”

　　“没打扰你们活动吧？”陆子昂语气带着歉意，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她，“这是下期校刊的最终排版清样，主编让我拿一份给你看看，确认一下插画的位置和效果。本来想周一再给你，正好顺路经过。”

　　“哦，没关系，谢谢学长。”林晚星接过文件夹，触手是光洁冰凉的铜版纸质感。

　　“插画的效果大家都很满意，尤其是那幅关于‘痕迹’的抽象线条，和诗歌的意境非常契合。”陆子昂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辛苦了。”

　　“没有，是我应该做的。”林晚星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那你先忙吧，圣诞快乐。”陆子昂朝她笑了笑，又对教室里投来目光的同学们点头致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在走廊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沉稳而干净。

　　林晚星拿着文件夹回到座位，能感觉到周围一些同学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苏晴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陆子昂学长对你可真不错啊，还特意送过来。”

　　“他只是顺路......”林晚星小声辩解，将文件夹小心地放进书包。

　　“顺路也能说明有心嘛。”苏晴笑嘻嘻地说。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教室里的交换礼物活动还在继续。
　　林晚星把准备好的小礼物送了出去，也收到了几份同学回赠的小玩意儿，心里暖暖的。

　　活动接近尾声时，天空竟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一开始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密集起来，纷纷扬扬，在教室窗外路灯的光晕下，像无数飞舞的银色精灵。

　　“下雪了！”
　　“初雪哎！是初雪！”

　　同学们都涌到窗边，兴奋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南方的城市，圣诞夜迎来初雪，像是得到了上天额外的眷顾，节日的浪漫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

　　林晚星也站在窗边，看着雪花安静地覆盖在光秃秃的枝桠和冰冷的窗台上，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眼前这片纯净的洁白。
　　她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庆祝活动在九点左右结束。
　　同学们互相道着“圣诞快乐”，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

　　林晚星和苏晴一起走下教学楼。
　　雪还在下，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空气清冷而新鲜。

　　“哇，真的好漂亮啊！”苏晴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个圈，又拿出手机不停地拍照。

　　两人走到校门口，苏晴家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那我先走啦，圣诞快乐，晚星！”苏晴抱了她一下，钻进了车里。

　　车子驶远，尾灯在雪幕中渐渐模糊。

　　林晚星站在校门口，看着眼前飘飞的雪花和街上裹紧行色匆匆的路人，正准备走向公交车站的方向。

　　“林晚星。”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微喘，在这安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星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慢慢地转过身。

　　江辰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他没戴帽子，黑色的短发上落了些许雪花，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校服，肩膀上挎着运动包，手里还拿着一个篮球，像是刚从哪里训练完回来。
　　他的脸颊和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结成白雾。

　　他看着她，眼神在路灯和雪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有事吗？”林晚星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单独遇到他。

　　江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迈开腿，几步走到她面前。
　　运动后的热气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雪花冰凉的味道，一起扑面而来。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从她被冻得微红的脸颊，移到她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然后，他将手里的篮球随意地往地上一放，空出的手伸进羽绒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个扁平的，用深绿色带着金色雪花图案的包装纸包裹好的盒子，递到她面前。

　　盒子不大，但包装得很精致，上面还系着一个金色的蝴蝶结。

　　“给你的。”他的语气依旧直接，和他之前塞给她薄荷糖、雨伞时如出一辙。

　　林晚星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个递到眼前的礼物，没有伸手去接。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圣诞礼物？
　　江辰......送她圣诞礼物？

　　这比他从她手里拿走水瓶、翻看她的素描本，更加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拿着。”见她没反应，江辰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把礼物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她的大衣。

　　林晚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手指蜷缩在口袋里。
　　“为......为什么？”

　　她不明白。
　　他们之间，算是什么关系？
　　值得他特意准备一份圣诞礼物？

　　江辰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困惑和戒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用一种听起来尽量随意，却依旧带着他特有霸道的语气说：

　　“投资。”

　　“啊？”林晚星更茫然了。

　　“对你画的投资。”江辰补充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认真，“我看好你。所以，别浪费。”

　　投资？
　　看好她？

　　这个理由太过荒谬，又太过......江辰。
　　林晚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眨了眨眼。

　　见她还是不动，江辰干脆直接拉过她缩在口袋里的手，将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塞进了她的掌心。
　　他的手指温热，甚至有些滚烫，与她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触感一瞬即逝，他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重新插回羽绒服口袋。

　　“走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不再看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与公交车站相反的方向走去。
　　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纷飞的雪幕和夜色中，消失不见。

　　来得突然，走得干脆。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集，只是圣诞夜的一个幻觉。

　　林晚星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礼物盒子。
　　深绿色的包装纸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金色的雪花图案栩栩如生。

　　雪花无声地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还有那个小小的盒子上。

　　周围是安静的雪夜，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

　　她的心，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湖面，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息。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礼物。

　　投资？

　　真的......只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