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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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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雕接住了那红衣少女后,便冲破黑雾飞出。它没有接到唐翳进一步的命令,只载着那女子,飞到离他身侧不远处。
红衣少女骤见他们三人,又是一惊:“你们是谁?”
绝尘子头也不回:“这时候就不要管我们是谁了,天下道派均是一家,合力驱邪才是正事!”
沈缨点头:“正是!”双臂在空中画了个八卦的图形,五指绽出大片白光狂催而出,空中顿时凝起无数柄寒光凛凛的利剑,分别萦绕在众人身侧,形成守护屏障。
“她怨气太重,连祭塔都不能容,如安抚不下,便唯有打散了!先试试看吧——”
她身形率先朝着黑雾冲过去,扬手撒出漫天符箓,同时念动咒诀,在空中迅速画出一段太古符文,长袖一挥:“去——”
符箓的朱砂发出耀眼红光,纷纷朝着黑雾聚拢而成的巨大人形围拢,连成了一道红色的绳索。
随着沈缨咒诀的催动,绳索迅速收紧。
绝尘子紧跟其后,扬手打出五六枚玉符,宛若钉子般,加固在红绳上方。
黑雾中人影怨毒的呼声不绝,身形不住突围冲击。
沈缨扬手抖出面黑色的旗子,飞至空中。
深邃的黑色旗子当中,流动着暗金色的“奠”字。
“招魂幡?”看到这面旗子,红衣少女皱了皱眉,“妖气那么重!她又不是鬼!连半点魂息都感受不到,超度亡灵的法子行不通的!”
沈缨回头喝道:“念安魂咒!”
唐翳双手捏了法诀,低头默念起来。
绝尘子飞快朝少女解释了句:“她是出卖了灵魂给妖物的怨灵。”仰头对着黑雾中心唱起安魂曲。
他长袖翩然,披散了长发,念动咒诀,脸上很快拢了一层圣洁的金光。
一时间,无数浅金色咒文自空中飞散而出,渐渐形成纽带,一层一层环绕在黑雾中的人影身上。
红衣少女左右看了看各自专注念咒的人:“明明是一只心魔,直接打了不是更好?”扬手丢出四枚古钱,“去——”
古钱中空中一闪,放出四只赤炎金猊兽。
吼——
四个兽吼声同时响起。
四只赤炎金猊兽刨动爪子,扭动头颈朝着红衣少女手指的方向,发足狂奔过去。
呼的一声,四道烈焰同时喷出,在空中拧成一股,笔直射向黑雾中心,映得半天血红。
沈缨脸色急变,来不及阻止。
烈焰自黑雾中的人影身上洞穿而过,本已有些平静下来的人影顿时又躁动起来,发出凄厉的嘶吼,四周黑气不住冲击流窜。
浅金色的咒文全部被打了回去。
绝尘子手上的印结一收,朝红衣少女怒喝:“要拆台吗?!”
只听砰砰几声巨响,他钉入黑雾中心的几枚玉符连同沈缨的大片符箓一起被反弹了出去。
招魂幡上的金字一暗,自空中收拢成卷。
阴风阵阵,少了束缚,黑雾漫无边际的奔涌而出。
雾中的人双目充血,狂喊一声,雾气凝成的骷髅头朝着四只赤炎金猊兽猛扑过去,一下将它们吞噬其中。
红衣少女不断催动咒诀,雾气翻腾,不时能看到一星半点红色的亮光。
顷刻之后,红光彻底消失。
四枚铜钱自黑雾中飞弹出来,同时裂开,跌落地面。
随后,人影挥动衣袖,整个天幕阴云密布,浓烟滚滚。无数黑色的球状物飞射而出,朝着众人袭去。
红衣少女一惊,急忙去翻找身侧的布袋,却摸了个空。
这些黑球打到地上、建筑物上,顿时燃起一簇碧绿的火,上面烧出一个个极深的洞。
沈缨催动真气,加持在众人身上的剑影纷纷合拢,形成剑盾。
绝尘子无奈道:“她的怨气被激起,没办法安抚了,打吧——”
沈缨咬牙:“只能这样了!”她单手执剑,迎风一晃,长剑暴涨数尺,随着她真气的催发,笔直冲开黑雾冲着正中的人影冲去。
绝尘子左手托出一盒金漆,右手执笔,在空中不住写着咒文。
金色的咒文一个字接一个字的抵挡住了四周球状的攻击物,字与字之间密密麻麻的连接起来,形成一面金字墙。
绝尘子长袖一挥,笔上金漆点点甩出。金字墙被推动,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天边滚滚黑雾。
黑雾碰到金字,两两相抵,同时消失在空中。
与此同时,沈缨的利剑劈开一道笔直的光路,一剑刺入人影的小腹。
剑身没体,再穿透而出。
庞大的人影微震了震,被利剑刺穿的部位出现了一个空洞,她并不呼痛,光线自那穿刺的洞外射进来,她微微挑起唇角,似乎笑了一下:“你们都得死!”她森然的说道,忽然伸出巨掌,朝着沈缨的方向抓去。
她的手上已没有肉,余下支棱的白骨。
沈缨急召回长剑。
“小心——”绝尘子飞身而出,迎了上去,他掌沿划出一道金光,切断那巨掌的三根指骨。
巨掌余劲不消,结结实实的印在他胸口。
绝尘子胸前金光一闪,身形急退。
沈缨迎上去,在他后腰处一拦:“可有伤着?”
绝尘子咳嗽几声,抬手摸进胸口,甩出面已经碎裂的铜镜:“亏大发了!要是被这鬼手摸一下,我估计得当场吐出来!于阗王子什么眼光,好好的楼兰公主不要,非喜欢这么个玩意!”
“你说什么!”人影双目赤红,脸上筋络突显,忽全部变成青黑之色。
绝尘子拼命揉着胸口,嘴上兀自不停:“哇!还要更丑,真是受不了!于阗王子看到你现在这副德行,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狂扇自己嘴巴问问自己当年为什么要殉情!”他一面说着,压低嗓门道,“我引开她的注意力,你趁机动手!”
道家法术讲究借助自然之力。
结界之内,所有的事物都与外界隔绝,就连法术也大打了折扣。
“看好他们。”沈缨低声嘱咐了句,目中锋芒一锐,身形化作一道白色利箭,急闪而出。
她的手一抬一纵,大片寒光自掌中溢出,宛如天河般璀璨闪烁,席卷而去。
霎时间,结界中一片莹白闪亮,所有的事物仿佛都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光,颜色在瞬间黯淡了好几个度。
在这片华光中,她身形飞旋而起,双眸如月般幽丽深广。寒光随着她手指的催拉、倏张、再次聚拢,化作道道银丝。
突地,她清喝一声,光芒应手而起,化作实物向眼前的人影包裹而去,释放出一张银丝巨网。
人影被瞬间网罗其中,随着沈缨口中咒诀的念出,渐渐缩小成常人的比例。
网中之人举目看着这银丝织成的巨网,忽萧然问道:“你们可知这满城黑云是什么?”下巴微抬,冷道,“此乃阴云。是战场失败者不甘的怨气与杀伐气凝聚而成。置身其中,不消片刻,所有的人意志都会崩溃。”双臂一挥,阴云随着她手的动作急遽地变化着,奔马般翻涌过来,将整座城池都覆盖住。
烟尘四起,云雾缭绕,两尺以外的事物全部看不清楚。
恍惚之中,万千白骨萧然立起,染血的幻影纷纷破土而出。
他们是战场的失败者,带着不甘的灵魂,挪动残躯,回应着那女子秘术的召唤,从幽冥地狱中拖出沉重的步伐。
到处都是浓烈,呛人欲呕,带着腐尸气息的味道。
这些气息吸入体内,胸腹之间宛若火烧般剧痛起来。
那红衣少女似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捂着嘴熬不过多时就俯下身子,哇哇大吐起来。
唐翳捏了个清风诀,以两张疾风符吹散雾气,换得短暂的呼吸。
他无法催动绝尘子的拂尘,只得将金雕召唤到身边来,看到雕背上的女子神情委顿:“你没事吧?”
“没事……”红衣女子靠近他身边方才得以缓一口气,“没事……才怪了……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唐翳盯着脚下那些密密麻麻爬出来的躯体。他心中与她同样害怕,却不敢表露出来。
“别怕……我……”
红衣少女边捂着嘴,边瞪眼:“谁说我怕?我是恶心……”
她话音未落,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了十几张惨白的脸。
这些人身披残破的战甲,朝他二人咧嘴直笑。露出紫黑色的牙龈。
他们咯噔咯噔走到唐翳面前,忽然张嘴,一阵阴风吹走了他手中的符箓。
呛人的酸腐气息直逼过来,唐翳只觉得胸前一窒,忙抬手掩住口鼻。
四周的空气变得压抑起来。
耳边都是这些人忽高忽低,嗬嗬的呼吸声。
他们半身浴血,拖着残破不堪的肢体,不断开合着腥红的嘴,向他二人伸出双手。
唐翳将云英剑与溟泠剑同时放出。两柄利剑一紫一白,穿透那些人的身体,从两侧飞了出去,再回到他手中。
人群步履朝前,依旧不紧不慢的逼近着。
红衣少女连连拍动金雕的脑袋:“三昧真火,快——”
金雕长嘶一声,拍打着翅膀,利爪在那些人的头脸上抓来抓去,只带起一勾黑色的烟雾。
唐翳额上沁出冷汗:“……我来挡住他们!”
他话音未落,那些人影齐声狂啸起来。他们手中模糊的兵刃一下变得雪亮,齐唰唰朝着他们二人扑过去。
唐翳提剑去挡。
一个血红的影子窜到了他的身前。
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背上、身前插着无数羽箭,一面前行,一面惨烈地哀嚎着,锈迹斑斑的大刀朝着唐翳当头砍落。
唐翳长吸口气,不敢去看他的面目,拔剑相抵。
刀剑相隔。
沉重的钢刀恍若无质般,一下穿透了他的云英剑,重重砍在肩头上。
撕裂般的剧痛迸发而出。
唐翳眼前一阵昏黑,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感觉自己的身躯像是被这刚猛霸道的一刀劈断了,痛彻心扉。然而,目光所及却是那大刀轻飘飘的穿过了他的身体,连一片衣袂都没带起。
既没有血肉翻飞的场景,也没有肢体断裂的惨状。
刀锋过处,他身上居然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留。
感观与视觉的强大落差让他瞬间错愕起来。
而后,痛楚如此真实、激越的叫嚣着,仿佛要扯断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络。
沈缨眸子急遽的收缩了下,忽平静开口:“所谓借阴兵,不过如此!一切皆幻影,何惧之有?”
她这话不知是在和对方说,还是在安抚唐翳。
她所有的真气都凝在这张银丝网中,无法腾出手去应对这些肆虐的阴兵。
唐翳硬接了下这一刀,冷汗涔涔而下。
听到沈缨的话,又踉跄的直起腰杆:“我不怕……不过都是幻影,我不怕!”
女子身在网中,傲然冷笑:“幻影又如何,纵然只得幻影,这些痛感却仍是真实的。你可知自古战场上,那些活人往往不是被阴兵杀死,而是自己活生生痛死的!”
她纵声狂笑着,“你以为困住我,就会有用?我就让你亲自尝尝,活活被人砍死痛死的滋味!”
她的手臂挥舞越来越激烈,空中阴云越来越密集,血肉模糊的幻影纷纷围了过来,朝着沈缨疯狂的嘶吼叫嚣着。
唐翳弃了拂尘,纵身跃到地上,舞动双剑去阻拦这些奔涌冲杀的暗影。
无数兵刃在他身上拖行穿刺而过。
虽然只是幻影,但那种蚀骨锥心的痛楚仍是一波接一波,跳跃蔓延至全身。
“我……不许你们来碰我师父……!!”他用力咬着唇,以剑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也不许!”沉沉的黑雾中,绝尘子突然张目,如同暗夜中划过一道极其灼亮的闪电,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剑指当胸一划,仿佛暗夜中撕裂长空的锋刃。
滔天劲气如龙卷般盘旋击出。
他攻向的不是沈缨网罗在其中的人,而是那座祭塔。
这是适才风云变色之时,他与沈缨就商量好的对策。
楼兰信奉巫术。
所谓神明,其实就是这些力量不断庞大的怨灵。而祭塔只是一个镇压妖物,承载怨灵的容器。
怨灵最为忌惮的,就是灵体受损。
她的灵体出卖给了妖物,被束缚在这祭塔当中,那便唯有将容器打碎了,里头的承载之物才会真正受到波及。
这一击蕴含他平生之力。
祭塔咔擦一声,裂一道口子。
身在网中的女子浑身一震,急欲冲出去。
她身形朝着银丝网不断冲击。
沈缨体内真气源源不断的催出,加持在网上。
网内每一根银色丝线均爆出璀璨华光,将她身形束缚、固定在其中。
绝尘子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又是一掌挥出。
祭塔裂痕越来越大。
绝尘子急喘口气,不曾想这祭塔竟坚硬如斯。他勉力聚起丹田之气,仰天发出声长啸。
最后一击,沈缨拿捏住时间,突然撤手,舒展开袖袍。
真气如涡旋般随着她衣袖的摆动不住凝结,然后片片斜卷着飞出。
祭塔承受不住这股劲力,崩裂出无数细碎的烟尘后,斜斜自中间断裂开来,轰然倒塌下去。
与此同时,绝尘子抬手,在虚空中化出一柄长弓。
他左手扬起,燃出三张玄武镇魂符,连同利箭一起,朝着塔内那股即将流窜出来的烟柱激射而去。
烟柱被利箭射穿,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响,火光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随着祭塔倒下,女子在网中发出声绝望的长嘶,身形消失殆尽。
整个楼兰城安静下来,黑风、幻影全部消失不见。
结界破开了,永远只有白昼的楼兰城重新笼罩入夜色当中。天上一轮月,宁静的悬在上空,仿佛只半闭着的眼睛,漠视着这座死城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