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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

  •   当天夜里,北魏两支军队会合。
      酒已经烧光了,拓跋褚以水代酒,在军中举行庆功宴。
      众人割肉烧烤,以马血、牛血为饮,推杯换盏,士气空前高涨。
      拓跋褚拿出贴身的牛皮水囊将自己和唐翳面前的酒碗倒满,与他对碰。
      唐翳小抿一口,表情古怪的看着他:“这是酒?”
      拓跋褚食指竖在唇边“嘘”了声,压低嗓门:“别声张,我悄悄留了一囊子酒。”
      他一口将碗里的酒饮尽,搂着唐翳的肩头站起来,向主席上端坐之人走去。
      “父亲,这便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在天若宫结识的兄弟。”
      拓跋真脸上、身上均挂了伤,精神却仍是矍铄,毫无苦战后的颓然之气。
      唐翳认得,他便是当日在昆仑山脚下邀着沈缨比箭的中年人,不由一怔:不想当日所见,竟是北魏国君。
      拓跋真却不认得唐翳,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头说“好”:“我辈只当汉人羸弱,然则奇门术数之奥妙,却不是我等能够轻易窥出门径的。”他说完,颇有意味的看了拓跋褚一眼。
      拓跋褚脸上微红,他向来自诩神勇聪明,此番却连遭挫败,直等唐翳来了,才勉强扳回一局。
      他生性豁达,很快便又想开:唐翳是我兄弟,他有能耐便是我有能耐,兄弟之间,又分什么彼此!
      当即大笑两声,伸手拍着唐翳的肩膀:“唐翳,连我父亲都夸你了,这可真了不得。我父亲是轻易不夸人的!”
      唐翳在一群胡人面前,始终觉得有些不自在,睨了他一眼,低声道:“这话说得就假了,我是天若宫里本事最差的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这次主要功劳仍是在顾姑娘……”
      拓跋褚听他提起顾芫沅,回身朝着她的坐席拱手致谢:“那位小姑娘确实也功不可没,不过少了你的计策,也不行。”说完,推着他的肩,直往众将士面前引,一路谈笑,大肆称赞。
      其实,他并非要忽略顾芫沅的功劳,只是有意要振军心,顾芫沅毕竟是女子,不能随意抱着推出去吹捧。
      他特意将唐翳的本事夸大了十数倍来说。
      唐翳听得面红耳赤,几次欲挣开他的手,都被拦住了。
      众人对唐翳心存感激,纷纷以水代酒相敬。
      聊到酣处,十余名北魏武士以庆功为由,站起来扑击作戏。
      他们赤裸了上身,擒攀摔跌,激烈搏斗。打斗招式虽不巧妙,但在战阵群斗却十分实用。
      拓跋褚得意的看着他们的表演,向唐翳问道:“你觉得我这群手下的身手如何?”
      唐翳点头:“自然很好。”
      拓跋褚笑了笑:“他们也不过有几斤蛮力而已,若在战场上,却都不如你顶用。”忽敛去笑意,正色道,“唐翳,行军打仗,是会丢性命的事情。此次小胜,北齐势必反扑,届时你若要走,我绝不强迫你。”
      唐翳暗道:大哥在众人面前如此抬举我,原来是怕我走了,要把话压在后头。
      当即摇头道:“我既答应了要留下来帮你,短时间内便不会走。你放心便是。”
      拓跋褚不说话,只是在他手上轻拍了下,又道:“那小姑娘,我心里也感激得很。只是她不爱听我说话,一会你去替我谢她。”
      唐翳迟疑片刻,点头:“好。”
      顾芫沅拿了块肉,正隔着铁笼去喂一只花斑虎。
      这虎战时被抓伤了后腿,伤口已经开始腐败发臭渗出黑血。它趴在笼里,无精打采的眯着眼,就连进食的兴致都无法提起。
      顾芫沅用匕首将肉小块割下,放进笼子里,隔着铁笼伸手摸着它脊背上的绒毛。
      “顾姑娘。”唐翳走过去。
      “是你啊?”顾芫沅仔细盯着笼子里的花斑虎有会,“来找我做什么?”
      “啊,拓跋兄说,近日的战事,他亦很感激你,让我过来与你道声谢。”
      顾芫沅抿了抿嘴:“不必啦,我也不是存心要帮他。”
      唐翳默然片刻:“顾姑娘……嗯,我很抱歉。”
      顾芫沅回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唐翳想了想,鼓起勇气,低声道:“嗯……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几日为何生我的气,不过想来是我得罪了姑娘,在此我也向姑娘道个歉。希望姑娘莫要生气。”说完,长长一揖。
      顾芫沅侧头,盯了他半晌,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这番话若是早几天说出来,顾芫沅说不得会立马掉头就走。
      然而此时此刻,她刚以灵兽赢了一仗,战事的紧张焦灼与日常小打小闹比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大战过后,她先前的小情绪早已忘光了,听见他这般说话,便负手仰头望着天空:“你不过就是呆了点,我又有什么好气的。”施施然围着铁笼踱了几步,眉心又蹙起道深痕,“这虎也许治不好了。”她回头看了眼唐翳,“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炼兽?”
      唐翳摇头:“不知。”
      顾芫沅轻“嗯”了声:“是了,炼兽这等事情,是我们顾家人的专长,你不知道也是对的。”低眉沉吟片刻,“我昨晚检点放出去的妖兽时,发现血狼的伤口有被妖气侵蚀的痕迹。你的兄弟若是想赢对方,光靠常人,我看是没什么机会了。”
      唐翳听她忽然将话题转到战事上,沉默有会:“我也知道……所以我才不能在这个时候走。”
      顾芫沅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淡淡一笑:“我倒也好奇,是什么人有本事把人炼成不死不伤的傀儡。就跟……炼兽一样。”
      身后,有人沉声道:“你会炼兽?”
      顾芫沅回头,看到拓跋褚站在身后,正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直接翻了个白眼:“我会的事情多了。”
      拓跋褚眉心拧紧:“我先前也听族中的老巫师提过炼兽之事,听说此事十分残忍,而且极损阴德,若控制不好,炼兽师还会被所炼的兽魂反噬。”
      顾芫沅嘴角抽搐几下,拧紧了眉:“你不知道就不要胡说!炼兽是我们顾家人怜惜自己所驯养的妖兽,待得他们战死后,以独门秘术令其得以复活,让它们得以永久陪伴身侧的方法,才不是你口中的损阴德。”她说完,下颌抵在花斑虎额上,低声道,“只是……过程确实很痛苦啊,你若不愿,便好好走吧。”
      拓跋褚已习惯了她的反驳,耸了耸肩:“中土的法子,流传到我们这边来,以讹传讹也是有的。”
      唐翳有些好奇:“讹传成什么样?”
      拓跋褚挑眉看着他:“你确定要听?”信手往他肩上一搭,“据说要把抓到的猛兽折磨至死,裂起四肢,封其七窍,让兽魂难以遁走,再以铜鼎装满朱砂炼煮。最后,兽魂在朱砂煅烧中因怨气不灭而重新聚形,就会变得嗜血且残暴,且只听命于炼兽师一人。但是,也因为这这种方法极其残忍,所以兽魂对炼兽师充满恨意,炼兽师在炼兽过程心志不够坚定又或是灵体受损时,兽魂势必会反噬其主。”
      唐翳不等他说完,先摇手打断:“如此残暴之事……怎会有人狠得下心去做。”
      拓跋褚道:“听起来是残暴,然则一只炼兽,战斗力抵得上一支军队,还是值得冒险一试的。”
      唐翳朝后退了半步:“拓跋兄……你……”他看到笼里关猛兽,“你原来该不会是想试……”
      拓跋褚笑道:“你放心,这等事,我也是做不来的。”

      此后大半个月,拓跋褚借着唐翳的符箓和金雕连同顾芫沅的灵兽一起,挥军长驱直入,接连攻破了北齐几个驻军点,逼近孔雀河边的木河镇。
      拓跋真分了两拨军队分别守住新占的驻军点。
      自己则亲自镇守了历来称之为军机要道的飞龙谷。
      拓跋褚继续领兵,带着唐翳和顾芫沅,暂守木河镇,只待三军整顿完毕,再一鼓作气,夺回北魏的主城——盐城。
      此时,唐翳身上的毒已清得一干二净,只是被蛇咬过的伤口处留下块拇指大的黑斑,不痛不痒。
      唐翳想着这大概是余毒残留体内过久,留下的后遗症,并未重视。

      五月天,气候渐渐炎热。
      木河镇中瓜果成熟。
      因临近孔雀河,水产、植被丰盛,农作物长势喜人。
      拓跋褚下令征收军粮,补充军饷。
      接连几场胜仗,让他在族中名声大噪,颇为镇上百姓拥护。
      征粮进行得异常顺利。
      拓跋褚心情大好,和唐翳一人抱了半个西瓜,躲在临时搭建的阁楼里头消暑,又传话下去,奖励守城士兵每人一个西瓜。
      他头次尝到运用符箓的便利,信心大增,骨子里的野性便也显露出来了,捏着拳头扬言要一股脑将北齐全灭了。
      顾芫沅看关外暑气甚重,剖了好几个西瓜,分给金雕与白泽。
      金雕喜肉,对这种香甜多汁的瓜果兴趣不大,只啄了几口便径直飞到白泽头顶,在它雪白的绒毛上蹭着嘴上的西瓜汁。
      经过这些时日,它与白泽已成玩伴,时常蹲在它头顶,用它脑袋上做窝。
      白泽对这类水果是极爱的,连啃了四五个西瓜还不尽兴,又咬着顾芫沅的衣角继续讨要。
      负责运瓜的瓜农推着板车,忙着给城内各处驻点的士兵来回送西瓜。
      他看到白泽身形庞大,模样讨喜,心里着实稀罕,又特意多给它留了两个瓜。
      一时间,满城均是啧啧的吃瓜之声。
      突地,地面一阵猛烈震动。
      "咚,咚,咚!"三声鼓响。
      高空中几只秃鹫盘旋飞过。
      拓跋褚一下从凉席上弹起来,赤着脚冲出去。
      军营中号角急响。
      邪云密布。
      拓跋褚沉着脸,督促亲信前去查问响声的来源。
      军营外五里开外的地面,烟尘骤起。
      城门微启,两骑黑马相逐奔出,朝事发地点靠拢。
      地面突地裂出道深沟,足有两三米宽。
      这些沟壑不断延伸,与城池形成合围之势。
      骏马生生被勒停,发出个尖利的长啸。
      蹄下一块碎石被踩塌了,咕噜噜滚落无边的深渊。
      唰的一声,一个暗红细长之物飞快自沟壑内蹿出来,准确洞穿了其中一人的胸口,将他连拖带拽,甩入深沟。
      惨叫声经久不绝。
      然后,这些暗红之物挣脱大片烟尘,齐齐自沟壑里头延展出来,每一根都足有一臂粗,在空中扭曲着身子,耀武扬威。
      前去打探消息的骑兵这才看清,那是一根根暗红色的粗藤。
      这藤上生着倒刺,却并未长叶。
      它们紧紧攀住了裂口处的泥石,生硬掰下一大块,卷到半空,尔后弯曲出个弧度,高高扬起,再猛甩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地上被砸出个深坑。
      它这一砸,似乎在比量距离。
      接下来,其余的藤蔓纷纷效仿,却砸越远,沟壑也因此越拉越宽。
      石块如雨点般砸下。
      前去打探消息的骑兵不住闪躲,纵马往城门处飞赶。
      身后万马奔腾,烟尘滚滚中,北齐军各手持长弓,在平原上高速冲锋,借马匹前冲之力放箭,密集箭雨飞向城头。
      出城打探消息的士兵,人与马身上都插满了箭,瞬间成了刺猬,在堪堪到达城门之际轰然倒下。
      近万人靠近深沟后便翻身下马,粗藤相互集结,拧成一股又一股藤桥。
      士兵冲过藤桥,填向木河镇城门。
      “放箭——落石!顶住城门——”守城的将士大声下令,一面命人往城中急报。
      城门外,粗藤恍若成了天然的投石机,卷着巨石,纷纷投向城墙。
      火弩从后阵掩护,木河镇守登时压力大增。
      一声巨响。
      锤城车震耳欲聋,上百士兵竭力拉扯粗缆,将车上悬挂巨木稍稍拉起,继而尽数前冲,带着撞木荡秋千般“轰”一声擂向城门。
      两扇三丈高的巨门被撼动,开出一线,又砰然合上,不住有石块落下来。
      这一套攻城策略,与先前拓跋褚所用,竟如出一辙。
      西域诸国,以游牧居多,不善守城。
      一国当中,多半只有一座主城,两三座副城。
      这套以投石机攻城的法子,拓跋褚原是从唐翳口中得知的,不想竟被对原版照抄了回去。
      攻城士兵开始放出绳梯。
      率先爬上绳梯的一拨人身着灰甲,便是北魏最为忌惮的不死士兵。
      烟尘滚滚中,北齐的军旗竖了起来,暗黑色的旗帜,缀了个绣金的“杨”字。
      北齐的主帅,姓“杨”。
      一个汉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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