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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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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来的太突然，事先也不见乌云，天暗了不过一分钟雨就倾倒下来，瓢泼大雨在今天不是夸张的修辞，街上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来不及掏出伞躬身护着电脑包抱头鼠窜。上一秒还死气沉沉的街道在雨声惊叫声骂声里活泼起来。
雨砸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门框焊接处发出阵阵悲鸣。
柳摘下耳机，隔着玻璃看着乱做一团的街道。
避雨的人涌入便利店，柳起身将座位让给一位老人，自己拿上看了一半的杂志站到角落继续阅读。
纸质杂志在这个时代已经快消亡了，只有在这个流行总不与世界同轨的国家还常见。
柳翻阅完手里那本，再次抬头，雨不仅不见小，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空像是被谁砸漏了。这样蛮横的雨，哪怕在临海稳定一年一场台风的神奈川也是难得一见。印象里只有那一次，突降的暴雨砸的少年们措手不及。
“你们……有没有……哈……觉得很闷。”赤也艰难开口，他今天总感觉喘不上气，跑第四圈就开始累，现在第八圈他血条快见底了。
吊在队尾的丸井疯狂点头。
“你还有功夫说话那就再加一圈吧。”领跑的真田冷冷开口，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哈？！”
“今天确实有点闷。”幸村对空气含氧量特别敏感，从中午开始就觉得不舒服了。
“之后有阵雨的可能性是87%。”
“加快速度，在下雨前完成训练量。”真田继续提速，后面的部员仿佛都看见自己吐出个白色的魂，哦，原来是自己的。
“几……圈……了……”切原觉得他看到有个透明的人在对着他挥手。
“好了结束，赤也你还有一圈，作为你跑步时说话的惩罚。”
赤也：……
赤也“啪叽”一声瘫倒在地上，啧！他就不起怎么滴吧！今天说什么也不起来，大地就是他的床。
真田黑着脸上前要把他揪起来。
“等等弦一郎。”柳伸手拉住他，“雨……”话音刚落，一滴水就砸在赤也鼻梁上。
“嘶，”赤也捂住鼻子，“什么东西？”
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雨点噼里啪啦就砸下来了。
“啊！这雨打来好痛！怎么没有乌云的，太阳雨？！”赤也噌一下跳起来，越过真田抓住离他第二近的柳就跑。给柳拽得一个趔趄差点连带着撞倒真田。
网球场上一群半大小子抱头鼠窜却也找不到掩体。
“啪！”一把伞稳稳打在幸村身上。网球部六十多号人只有柳生有随身带伞的习惯。
“比吕士蹭一下蹭一下！”丸井一屁股撞开已经蹭上伞的仁王，挤了进去。
“啧！”给撞出去兜头淋了一脸雨的仁王抹了把脸就要把丸井拉出去。丸井反手自己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反正坚决不离开伞下。
“你们两个放过柳生吧。”胡狼抹了把脸上的水，“有这功夫赤也和柳都跑到活动室了。”
柳生堪堪从丸井手里救回被扯成V领的队服，“别争了，四个人挤得下。”
“挤一挤快点去室内，别感冒了。”幸村两手一勾，一边两个，把胡狼也勾进伞下。一拖四往部活室走去，在一群抱头鼠窜的部员衬托下，谁看了不说一句——好一个魁梧男子……咳咳。
雨点噼里啪啦地敲在有些年头的门窗上，不大的部活室里挤进60多个男孩，挤得跟单兵口粮里往死里装的沙丁鱼罐头差不多，桌子上都坐了一圈人才勉强把门关上。只甩甩头雨便裹挟着汗水侵入身前队友湿透的后背，无知无觉。潮湿，汗酸，不同款香波，雨季特有的味道在呼吸间流动。
“赤也，不要把水拧我身上。”柳开口制止正在拧头发的赤也。两人面对面挤在角落，赤也一拧刘海,水一滴不落全淌进柳领口。
“抱歉抱歉。”赤也摆摆手拨开滴水的发尾。柳从他语气听不出抱歉的意思，但知道他一向如此，也不去计较。
“电车停运了，预计等一下雨量会更大，会打雷。”柳生皱着眉勉强透过满是水渍的镜片辨认着短信。
“你不能摘了眼镜看吗？”仁王无语。
“哦！我忘了。”柳生屈指敲敲头。
“是台风吗？”真田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水。
“不是，好像只是突然的暴雨。先跟家里联系吧，看看是家里来接还是打车。手机在柜子里的用我的手机打吧，大家传一下。”
赤也频频搓动发尾，时不时用力吸气很快又泄气地哼声。
“赤也，不舒服吗？”
“哈…喘不上气。”赤也烦躁地揪头发。
柳踮脚拿下柜子顶的香橼，剥开一点皮，递给赤也。
说来这个还是昨天赤也和丸井当成了柚子从学校树上偷的，啃了一口被苦得面部扭曲还想忽悠别人。
“闻着这个，会好受一点。”
赤也有点蔫，抱着香橼头一点一点的。
柳靠回墙，他也不太舒服。雨声，木门连接处的吱呀声，交谈声……水汽和各种气味混杂着侵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用柳生手机打完电话赤也表情更扭曲了，呲牙说到：“我姐姐男朋友来接我。”
柳接过手机，“你不喜欢他？”
“你会喜欢你姐姐男朋友吗？”
柳想象了一下，诚实回答：“我姐姐还没有谈恋爱，所以我不好说。”
“相信我姐姐的男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生物，啊气得我牙疼。”赤也用香橼捂住右脸。
“你牙疼的成因92%是你吃完甜食没有及时漱口，和你姐姐男朋友关系不大。”
赤也低着头嘶嘶抽气，偷偷翻了个白眼。
众人打完电话手机传回柳生手里，他将手机放回口袋时突然一顿，低头找了一圈脸彻底白了，“抱歉！让一让，我要出去一下。”
“啊？现在？风很大了啊！你有什么东西掉了吗？”正如胡狼所说，窗外树枝已经被吹弯正抽打着玻璃，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我的怀表掉了，抱歉很重要！我必须出去，请让一下。”柳生已经慌了，伞也没拿就要挤出去。
“柳生你冷静点！”真田刚拽住柳生，部活室另一头突然爆发一片惊呼。
“赤也慢点你别挤啊！”“啊踩我脚了！疼疼疼……”“等等等等！”
？真田疑惑回头，就看到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角落已经挤到门边了。
这种转个身就会有人喊“你踩我脚”抬个手就会有人捂住肋骨痛呼的情况。沙丁鱼罐头里如果有一条沙丁鱼蹦跶起来其他鱼会有什么后果呢？对，就像这样，被抽得人仰马翻。
真田还来不及训斥，就给挤上了桌子，也不知道坐谁腿上了。
真田：……
柳目睹了全程，柳生说出怀表掉了后赤也突然拍了下自己脑门。把香橼往柳怀里一塞，就往外挤。
柳懵了两秒再伸手就拉不到赤也了。
赤也一下就挤到了门边，刚拉开门雨就被风泼了进来，赤也抹了把脸冲进雨幕里。
“赤也！”柳把香橼丢开。赤也挤出的通道还未完全合上，他赶紧跟上。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天完全黑了，雨点抽打在脸上让视物十分困难，他看不见赤也在哪里。柳咬咬牙在惊呼里也冲进雨幕。
狂风将衣摆高高掀起。雨很快又让衣物贴身。可见度小于5米，路灯堪堪照亮那一寸地方，更多的是无边的黑暗。柳甩开遮眼的湿发，“赤也！”
声音被风卷走。在哪里？到底会去哪里？这一次柳竟然猜不到这个平时很好懂的学弟要做什么。狂风下树枝的悲鸣令人不安，他只能用笨办法呼唤着向前摸索，从来没有觉得立海的网球场这么大过。
“赤也！”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过！
那个黄色身影终于撞进视线，谢天谢地队服的颜色够扎眼。
“赤也！”怒气克制不住有些溢出。
“柳前辈！？”赤也抹了把脸才认出人，牵起柳往回跑，风雨声太大喊着说话才不被盖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找你！”柳这辈子就没有吼过这么多话。
两人冲进部活室，两只妥妥的落汤鸡。部员们松了口气七手八脚关上门。
刚要发作，一个塑料袋塞进柳怀里。
“柳前辈你的笔记，要死差点忘记了还好我放袋子里了。”赤也掀起衣服擦脸，把怀表递给旁边的部员，“喂，柳生前辈的，帮忙传一下。有纸巾吗？”
柳莲二抱着袋子话噎在了喉咙。笔记是昨天赤也问他借的，是周末训练赛学校的数据。其实笔记对他没有那么重要，书写只是他的记忆方式，笔记里的内容都在他的脑子里了。
“赤也！！！你都干了什么？！”
“噫……”赤也面上害怕，手上偷偷把借到纸递给柳。柳没有接，这次是太危险了，得让他长个记性，“赤也你这次”
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这一室人，“啪！”灯泡在迟来的雷声里爆了。“轰隆隆！！！”“啊！！！”
窗外的小树终于不敌狂风，折断了，枝丫撞上窗框巨响中玻璃碎裂，碎片四溅。
惊叫四起。黑暗里身前的人被撞进柳的胸膛，头顶与下巴嗑到一起，两人一同发出闷哼。
人群慌乱中还在不断挤压过来，柳抱紧怀里的人转了个身，撑着门板凭借身高给他圈出一块空间。
“全部站在原地不许动！”真田的吼声盖过众人惊叫。六七秒后陆续有人打开手表手机的手电筒。微光下赤也的发尾还在滴水，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学弟了。
少年人总以为当下就是永远，其实只要多毕业几次就会知道，距离很容易就会让关系变淡。不用远，不在同一个班就能让点头之交变成形同陌路。赤也没有参加高中毕业礼，进入高中前他的重心就已经全部投入体育了，在确认只要体育成绩足够杰出就会给他颁发毕业证书后，整个高中生涯赤也就没有来过几次学校。
但不见得他比寒窗苦读的广大学子轻松，以前一个人就能刷到99+的手机中毒者突然网络蒸发了，偶尔更新空间都是训练受伤的照片，只有一次是痛呼太久没登录把游戏账号忘了。
柳高三那年，那天深夜正在挑灯夜读的时候，久违地接到了赤也的电话。电话里赤也哽咽着问他能不能把英语笔记拍照发他。
在耐心安抚下赤也哽咽着道出了原委。原来是队里有一个美国进修的名额，赤也通过了选拔，但现在却因为英语不过关很可能被替掉。
电话里赤也最后忍不住崩溃大哭，他很委屈，因为他下苦工恶补过英语了，他确实没有学习语言的天赋，全靠死记硬背。整整半年去哪都带着单词本，休息吃饭都在记，还真的有成果。模拟考试他全部通过了，是他以前完全不敢想的成绩。但正式测试的时候，赤也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他对英语考试的恐惧已经烙进灵魂了，手抖得笔都握不稳，各种低级错误不断，都没考完监考就让他出去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这半年有什么意义。”声音经由电流传送有些失真，但柳完全能感受到赤也的悲伤。这种时候语言其实很苍白，但柳也只能隔着电话安慰。他听着赤也哽咽着断断续续诉说委屈，偶尔出声安慰鼓励几句，一直到窗外渐白，赤也在电话那头抽泣声渐止睡熟了才挂断。
一周后赤也通过了二测。
动身去美国那天立海的正选们都来机场相送。他们调侃赤也的英语去了美国要怎么生活，柳笑笑没有出声，他知道赤也没有问题的。
“恭喜你，赤也。我就知道你能通过的。”柳送上礼物，是赤也喜欢的那款街机的典藏设定集。
“柳前辈你不会两手准备还准备了我没通过的礼物吧。”赤也接过礼物调侃。赤也以前给柳分享过一个视频，妻子给律考的丈夫准备了两个蛋糕，一个“别管什么律师资格考试了，反正也没有人想成为律师”，一个“恭喜你！律师先生！我可没有怀疑过你哦！”。
“没有，我一直坚信你能通过的。”柳摸摸赤也乱蓬蓬的脑袋。
赤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揉揉鼻子，“我自己其实都没想过能通过。”
“赤也，你要知道你很优秀。”
柳其实是想过准备赤也失利的安慰方案的，但思考后他觉得用不上。他相信赤也一定能通过的，不是盲目乐观。太多数据告诉柳，赤也具备的能量有多惊人。网球也好，学习也好，只要他下定决心了就能做到。赤也是那种数据无法定性的人，创造奇迹的人。
赤也倒退着往登机口去时，柳拢起双手冲他喊出：“赤也，祝你心想事成！照顾好自己！”
这是他们面对面说的最后一句话。
柳摇摇头，今天怎么尽想起以前的事了，切了首歌。
三个小时，天空终于累了，雨势渐微。柳在便利店解决了晚餐，收拾好东西，打伞离开。
似乎是暴雨侵袭的缘故，这个霓虹灯之国今晚有些昏暗。
便利店距离公寓15分钟零3秒的脚程，今天道路积水，16分钟14秒。
柳是这个月工作变动刚搬到这栋公寓，房子有些老，是那种日式传统公寓楼，房门在半开放的走廊上。楼道的感应灯昨天坏了，他测过线路没问题，只是灯丝烧断了。本来计划今天回家路上买了灯泡换掉，未经预报的暴雨打乱了计划。
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常检查完信箱后上楼。十四级台阶一切正常直到……在楼梯尽头僵住，手机从手上滑落。
有一个人背靠着他家门睡着了。一个……他常常从新闻从电视上看到，一个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看到的人。
“赤也……”
地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听到手机掉落的声音便睁开眼睛，清醒了两秒，撩开黏在脸上的湿发，撑地起身朝他挥手：“柳前辈，你回来了。”
“你的手机屏幕摔碎了。”赤也捡起地上的手机擦掉水渍后递给柳，“我的刚好也碎了，明天一起去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