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监狱】夜幕降临》Arnoldii

6、6

　　后续是妹妹在后座胡言乱语，她酩酊大醉，嚷嚷着要给我和朱利安主持婚礼，接着又吐在车上，一塌糊涂。我把她安顿好，再把车子彻底收拾干净已经是后半夜。饶了我吧，我马上就要参加会考，这对我很重要。
　　朱利安的安慰没派上用场。我还是叫苦不迭。
　　“还睡得着吗？”他又问。
　　“你看我有这个心情吗？”我时刻要原地起跳，跳到门口的苦楝树上。他按住我肩膀，让我小声一点，邻居们已经休息了。他把摩托从自家车库里推出来，邀请我去海边兜风。毫不犹豫，我答应了。

　　静静的沿海公路，海风吹着十分舒服。心情好转许多。我又不顾朱利安警告，张开双臂尽情拥抱迎面而来的夜风。
　　“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兜风了。”
　　在临崖的转弯处，他把摩托停在路边，反复对我叮嘱。我抱着头盔连连答应，心却飘到远处。我看星星月亮，看银色的光辉洒在海面上。
　　朱利安停止说教，和我并肩看了一会儿，说自己有时夜跑，有条公路风景更好，但今晚就不去了。
　　“为什么？”
　　“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打开手机，“才两点半。”
　　“才两点半？”朱利安挑眉，“你有相当特立独行的时间观念。”
　　“别唠叨了。”我举起双手，随他安排后面的行程。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在外面待一整晚吗？”
　　“你认真的？”
　　“认真的。”
　　他点头，脸上的真诚足够给予任何怀疑者以感动和阳光。我搔动后脑勺，感受到身体发热，血液躁动起来。
　　“随便你。”我说。
　　朱利安露齿一笑，显得很从容。他带我住进海边一家宾馆，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足以说明他的用意。那时如果换成其他回复，态度更确定更有主见地答应或是不答应，情况一定大有不同。
　　但不管怎样，朱利安值得信任。他的双亲重视教育，把他培养成一个善良、自信，有怜悯和包容心的人。我很少看见朱利安失控，把人逼得无路可退，像是一种赶尽杀绝。他具备这种能力。
　　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些空虚而戾气的东西，又因为他本身的端正得到开解。我困了，沉沉睡过去。

　　我睡着后，朱利安在我床边坐下，看了我好一会儿。目光深沉幽邃。
　　其实我对他有些误解。大多数人都自私，会嫉妒，粗鲁，有占有欲。天生习惯利他和付出的人也存在的，但朱利安不在其中。他属于前者，大多数人有的大多数毛病他都有，一个也不落。所以他对负面词语保持警惕，不想自己沾边，仿佛那是禁忌。
　　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但这是一个温柔的秘密。真相会为善良让步。

　　生物钟促使我在天亮后不久睁眼。海边的天空，尽头处有深浅不一的金红色霞光。云层很厚，空气中充满海水和植物的香气。我叼着牙刷，趴在阳台栏杆上，这样眯起眼，站着睡一会儿回笼觉。
　　朱利安晨跑回来了，赤着脚。在沙子上跑步能锻炼到更多肌肉。他和我解释。早餐是他买回来的面包牛奶。闻到烘焙的焦香，我马马虎虎刷完牙，坐下来大口咀嚼。
　　他很快冲好澡，上身赤裸，这样平静自然坐在我对面。水汽和雄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微微愣神，直到有车子从大路飞快驶过。停在绿树上的小鸟不唱歌了。收敛情绪，我朝海面眺望。
　　这天的日出，我会一直记得。
　　把面包撕成小块，朱利安吃相斯文。他说青年赛开幕在即，他要离开一段时间，挺久的。我说等高中会考结束，会抽时间去看他比赛。
　　“等这个赛季结束，你差不多又开学了，做医学生一定很忙碌。”朱利安说。
　　“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我们输给时间。”
　　我沉默了，突然觉得腹胀，难受得站起来，“朱利安。”我不敢看他的脸，“如果时间倒退两三年，你对我这么说，我多半兴高采烈答应你了。”
　　“意思你现在还没下定决心。”
　　“不是的，我……”慌慌张张，好像百口莫辩似的无措，我烦恼地把头发挠乱，“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何况，何况我家里人在打什么主意，你也知道。我烦他们自以为是。”
　　“这不值得你心烦意乱。”朱利安按住我肩膀。我坐下来，他站在我身后把我头发捋顺，“我可以理解你家人的想法，也不会耿耿于怀。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没有符合你的期望。而且——”
　　他稍作停顿。
　　“对我的请求，如果你答应得不痛快，还不如维持现状。你应该高高兴兴点头，跳到我身上，我们抱在一起转圈。”
　　“转圈……”
　　我实在想不到朱利安会做这种设想，他的童心早就泯去了。有人称他为“神童”。而“神童”的近义词，不正是早慧和早熟吗。

　　话题一度偏移，我们又聊起初中舞会。我脚崴了，没心情跳舞，自然没有物色舞伴。这令朱利安犯难，最后他请我妹妹救场，这样搪塞其他女生的热情。那时我妹妹还不叛逆，是个乖巧的小天使。她把朱利安“保护”得很好。
　　“我一直在等你邀请我，哪怕是口头和我说一声，跳不跳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你的态度。”朱利安平静的语气里掺杂抱怨，“等校门都关了，最后一个逗留的学生也都回家了，你还是一声不吭。”
　　“胡说，我吭了一声的！”我不服气，因为他真的在说谎。
　　“哦！”朱利安难得翻起白眼。但太快了，我没能抢拍。
　　“你指的是——”他和我理论，“趁我接电话的时候突然亲过来，结果我们的牙齿撞到一起了？好吧，我确实听到了一声悲鸣。你在惨叫。”
　　天呐，原来他还记得。我脸上滚烫，又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对不起，我第一次接吻，没经验！”
　　“好，没经验。那第二次呢？”
　　“啊？”
　　“从那以后，我们没有再亲过。不是吗？”
　　他弯下腰，歪着头凑近我。我盯着他形状饱满的嘴唇，忍不住咬紧牙齿。下一秒，他又直起身体，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关系。至少，离我正式出发还有三天时间。”
　　话里有话。我要是听不出朱利安的暗示，我就是蠢货。

　　得知我和朱利安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妹妹诧异极了，责怪我没有把握她豁出去创造的好机会。
　　她真会给自己贴金。我心里骂道。爸爸已经知道她干的好事，气得要死，差点就把她痛打一顿。要是打了才好，让她知道自己的斤两。
　　“少来这套。”我对她说，“你继续闭门思过吧，也不要网购了。”
　　“知道。”她故意展示自己挂零的电子账户余额，妈妈这次也生气了。全家都很生气，除了当事人自己。她先后给我看了电子账户和空钱夹，又说，“真的，我和那个人彻底拉爆了。”
　　“不然呢，你觉得和三流歌手一流小混蛋复合很时髦吗？你期末再拿全C的成绩单回来，老爸真的要打断你的腿。”
　　“嘿！不是全C，也有B和A。”
　　“太少了！再这样下去你只能去最差的高中。”
　　“嘁，大不了我在别的地方努努力。”
　　“什么地方？”
　　“就当是姐妹之间的悄悄话，你怎么做到让朱利安对你死心塌地的。”
　　我把妹妹一把推开，懒得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