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剧场草稿集》舞时休

3、有了名字

　　“你这名字不会是临时才取的吧？”林间看着他哈哈地笑了几声，笑容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些。
　　万俟星连忙摇摇头：“我名字真的叫星！就稍微改了一下，我也不要姓氏了！”
　　“这名字也很有画面感，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改一下名字也好，早晚得适应新的生活。”林间月边走边说着，不时地查看着地形辨别方向。
　　“我问过婆婆我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她就跟我说，在决定收养我的那几天她就一直在想名字了，但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怎么都想不出来。我们那个小区附近有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有一座假山，很多孩子都喜欢爬假山玩儿。有一天晚上她去公园散步，结果就遇到了正在爬假山的我。那天晚上月明星稀，她走着走着就听见了我的声音，寻声一抬头，就看见我站在假山的最高处冲下面的孩子们招手炫耀。婆婆的视角里，刚好能看到假山后的树林，月亮正不偏不倚地夹在树与树之间，我当时就站在月亮下招手。”
　　“怪不得如此有画面。婆婆她其他的家人呢？”万俟星好奇道。
　　“她原本是有两个儿子的，全都死在这里了。”林间月说着变得难过了起来，“婆婆之前说过，若是她的儿子们都还活着，她应该也能有个我这么大的孙子了。刚刚就不该那么冲动，本来名单上根本就没我的，却把自己给坑进来了，我都没来得及跟她告别，我也不敢想象她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该有多难过。今天出门时跟她说我是要去见一个朋友，可能还会把那个朋友带回去给她认识。结果那个朋友没能见到，还变成编出来骗她的谎话了。”
　　万俟星安慰着拍了拍他的肩说：“其实我回到联盟也是和朋友约好了要见面的，为了这次见面我也认真准备了好久。可是，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状况，也是没能正式地和他见面……”
　　“你意想不到的东西还有更多呢！说起来，禁区探索这件事他们高层隐瞒得更厉害。只有我们这些底层百姓才更多地能明白其中利害。”
　　“你与我细说一下这个地方的可怕之处吧。”万俟星惭愧地叹着气，他确实了解的甚少。
　　林间月稍微想了想才开口：“咱们来这里是有任务的，具体的都在临时休息站里发布。大致说，就是一些区域调查。比如探测一下污染程度，分析各地区的生态，采集土壤水源生物样本之类的。这些听起来很简单，实际情况要比说的危险不知几百倍。”

　　林间月说着抬头看向了远处，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塔说：“那座塔就是那个爆炸的能源中心，很显然，那场大规模的爆炸并没有毁掉高塔。更有意思的是，据说能源爆炸产生的未知反应反而护住了它！说是爆炸引起的除了生物异变，还影响了磁场。在高塔的一定范围内，似乎连时空都发生了扭曲，那里的一切居然是完好无损的，到现在所有的仪器设备在无人维护的情况下依旧在正常运行。那座塔的一定区域现在反而是整个禁区里最干净的地方，它虽然不会受到外界影响，但现在无法证明外界有没有一直在受它的影响。”
　　万俟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一切灾祸的始作俑者，可如今居然还毫发无损如置身事外了一般。
　　“关于那座塔还有些灵异传闻，不少探索禁区时去过那座塔的人都见过里面有人。具体说是见到了曾经塔里的日常生活的场景，仿佛是一段段被录下来的影片被某种能量不定时触发播放。除了偶有这种大规模的影像，更多的是不时出现的一两个人影，有时候是突然出现在仪器前检测设备的工作人员，有时候是匆匆走在走廊里的时有时无的行人。诡异在于，当这些人的影像出现时，他会对你的呼喊有所反应，但是他们看不见你也碰不到你，好像只能听见你的声音。”
　　“啊？不会是魂魄被困在这里了吧？”万俟星叹道。
　　“刚开始也有人这么认为，直到有不少幸存的人回来时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所以有人推测，爆炸产生的未知能量或许是形成了时空问题，也或许是简单的复制粘贴，而复制粘贴出来的‘人’显然存在着一定的能量才使得这些复制体存在一定的反应。能源中心虽然看起来干净安全，但这种情况本身是无比反常的，这样的未知反而更可怕些，我们没办法确定究竟是那里干净还是我们根本检测不出来有问题。”
　　“那我们的任务还需要去塔里吗？”万俟星盯着那座塔，印象里它就是这座城的地标建筑，小时候经常在一些杂志上看到。
　　“不需要了，那里的重要文件数据是最早被人取走的，现在能源塔也成了禁区里的禁区，就算情况再特殊也不建议人随便进入，而且现在也没办法进去了。”
　　两个人边说边在林子里走，这一路十分安稳，没遇到任何一个人。
　　“快到了！”林间月看到了一座高楼的一角，“小镇里应该能碰到其他人。咱们得赶紧找到工厂、医院或者学校，只要能有恒温室、仓库或者能保持温度的地方就行。”

　　万俟星记得林间月刚刚说过，到了夜里温度可能会降低到冻死人。可他以为那只是一句夸张的说法而已，毕竟现在才刚入秋。眼下林间月又一次强调，看来似乎是另有隐情。
　　“才十多个人，一个镇子总不可能连十个人都容不下吧？”万俟星说完就觉得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事故的爆炸殃及范围很广，又过去了十年，大多建筑被损毁的只能更严重。小镇在爆炸事故发生的很早之前就被废弃了，镇子里的情况可能更加不堪。
　　两人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小镇，街道的破败在意料之中。满地都是震碎散落的玻璃渣和碎石块，大部分建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倒塌，没塌的房子也布满了裂缝，看起来也是摇摇欲坠。
　　但幸好，医院学校工厂这种地方都相对完整结实。
　　两人匆忙冲进了一座工厂，发现实际的情况也并不太好，能用的物资早就被清空，保存完好的仓库已经有人在了。
　　“你们怎么才来啊？”有人问着，这处保存完好的仓库偏偏是个小间，除去搬不动的设备和后布置上的保暖物件，不算上他们已经有五个人了。
　　看到他俩浑身还是湿漉漉的，有人拿出了不知哪里翻找出来的两件老款的棉袄递给他们俩说：“对不住了，不是我们不收你们俩。这个地方的条件你们也看到了。这两件袄子完好你们拿着，我建议你们去医院看看，另外一些人看这里不够用就说去医院找地方去了。那边应该条件比这里好些，医院要是没有就去学校找，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两人没多说什么，收下了棉袄就迅速离开了。
　　他们先后去了医院和学校，却都没有找到其余的人。
　　“情况不太乐观，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林间月打量着废墟般的城镇，仔细想着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试着找一下。
　　“普通的居民楼里不行吗？”万俟星对降温没有具体概念，想到刚刚看到的那间挤了五个人小存储间的布置，觉得自己应该又问了句废话。
　　“居民区？”林间月忽然眼睛一亮，“对，还有机会！”

　　万俟星一脸茫然地跟着林间月，两人穿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了相对偏僻些的一个别墅区。
　　别墅区的房屋保存情况居然超出想象的好，甚至还是一副绿树环绕，鲜花四处盛开的情景。
　　林间月边走边说：“靠着挖矿富有起来的人不少，这一片是当初小有名气的疗养院。本来确实是别墅区的，后来人员流失，这么一处条件不错的地方闲置了怪可惜的，所以稍微改建了一下成了高档的疗养院了。”
　　别墅区的大门被人撬开了，显然其他的人也找到了这里。
　　他们沿途查看着，一路检查了好几户，才终于找了一户门窗紧闭的屋子撬开了房门进到了里面。
　　屋内基本没有受到破坏，通常别墅的地下一层都被改造成了各种理疗间，里面配备了好几种设备，
　　“恒温舱！”林间月急匆匆跑了过去，理疗室的一侧摆放着两台恒温舱，还用布蒙着防水防尘。
　　设备保存看起来完好无损，但眼下整座小镇都断水断电，设备也是无法运行的。
　　“你在这儿等着，通常疗养院这种地方肯定都额外配有发电机的。”林间月说着就去找。万俟星看着恒温舱，想起小时候家里也有过一台，母亲生病期间还经常用它做热疗。当初还觉得恒温舱看起来很像太空舱，还觉得它很酷炫。可后来母亲去世，再每每看到它就能想到母亲躺在里面的模样，反而愈发觉得它像一口棺材。
　　林间月找到电箱，把电闸推开。电箱附近就有一台备用的老式燃油发电机，他连忙检查了一下，油箱居然是满的。他满怀期待地开启了发电机，一阵“突突”声过后，电箱上的提示灯亮了。
　　他连忙跑回去找万俟星，还没见到人就喊道：“通电了，你快看看设备好不好用！”
　　正在发呆的万俟星回过神就跑到墙边去按灯的开关，灯泡可能是坏了，并没有亮。但他环顾了一圈，看到有其他仪器上的灯亮了。
　　“有电了！”万俟星大声回道，他连忙掏出背包里的手机找了个插座充上了电。
　　“你是怎么把手机带进来的？这里没有信号……”林间月回来了，看到他手里的手机不由得有些惊叹。
　　万俟星没抬头，也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就说：“能拍照录影就行，我得用它保留证据，我得把这里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我是说你是怎么藏的手机？居然没给你查出来没收？”林间月说着走到了万俟星身边，万俟星这才意识到问题，一转头就看到了对方惊讶的神情。

　　“就……趁乱……”万俟星有点慌张，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继续道，“就用了点儿手段嘛……”
　　安静了片刻，林间月才笑着说：“也是，那帮人现在也是越来越不严谨了。以前连送行的亲友都不让带东西上车，后来说是可以送一些物品，但需要层层严格检查。再后来就越来越糊弄，他们可能觉得反正都是有去无回，就算能活着回来，被带回来时也是需要隔离检查一段时间的，要是身上带了什么东西，照样能给你翻出来……”
　　万俟星默默松了口气，又听林间月继续说：“虽然松懈了，但还从来没人这么胆大带这种电子通讯设备进来呢。你想到离开时怎么带走了么？就算你成功把证据带出去了，你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是真实的吗？你把证据公布了，他们限流，封锁删除，直接对外说你这都是合成的照片和视频，把你变成一个博取眼球的骗子，最后让你消失在公众视野。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压到今天的……更何况有关禁区的情况你才知道多少，没准备可不好打胜仗，你想好了拿什么和他们斗吗？”
　　“……”万俟星沉默着，虽然他只是随口一说，且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也确实觉得应该那么做，但后果他还真没想到这么远。
　　林间月见他沉默便笑了笑，站起身边脱衣服边说道：“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先把湿衣服换了，得赶紧看看恒温舱好不好用。晚上若是赶上了降温，这可是保命的东西！”
　　“降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万俟星终于好奇地问了起来，眼睛随着他移动的身影转动着。
　　“不知道。”林间月的回答显得很无奈，但随即又变得有些搞怪，“爆炸发生之后，这里的一切甚至都无法用已知的科学来解释。我可以提前剧透你，这里还有一种幽灵呢。听起来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万俟星没有把幽灵当做重点，又问：“降温幅度很大吗？真的会冻死人吗？”
　　“当然会！”林间月点着头，说话间已经脱光了上身走到了一台恒温舱旁边，他擦干水双手按压着，“咔”的一声把插头进了插座，随即又一阵短促的机器通电的“滴滴”声清晰响了起来。
　　“降温很快，你就把它理解成速冻模式。”林间月边说着边按开了恒温舱，测试着机器是否还能正常运行。
　　“太好了，能用！”林间月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然后又开始脱裤子。
　　“那发电机不会被冻上吧？”万俟星见状便开始眼睛乱瞟，尽量去多考虑其他问题。

　　“不会，它们无人看管都能完好保存至今，说明机器都不怕冻。我也简单检查处理过了，没什么问题。现在只希望这机器能撑得住一晚。”林间月关掉了那台恒温舱又说，“把那台也插上电试试。”
　　万俟星找到插头清了下灰尘，顺利给这台机器也通上了电。
　　确定他插好了电，林间月就走过去按下了开关。
　　意外发生了，砰的一阵电流炸响，幸亏林间月的手没在按钮上停留。漏电的按钮瞬间冒出了一股白烟，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烧焦味道。
　　万俟星急忙冲过去抱着林间月往旁边躲，两个人的心脏都吓得扑通扑通乱跳着。
　　“我没事儿，快看看有没有烧坏总电路。”林间月微笑着安抚了下万俟星。
　　万俟星转头去找方才看到的其他仪器，那上面的灯还是亮着的，他又急忙去看正在充电的手机，最后确定总线路没有问题，单单只是那一台恒温舱烧坏了而已。
　　“就那台机器坏了。”万俟星说完回过头，又看到林间月拖过来一个晾衣架子把湿衣服挂了上去。
　　“还有一台就行，两个人挤得下。”林间月说着望了眼窗外，刚好能看到院子里有一个蓄着黑不见底的污水的泳池，“速冻降温的情况只在这一区域发生，太阳落山以后随机出现。或许今晚我们赶上了，也或许会平安无事。”
　　万俟星偷瞄着林间月的身子问：“这种情况还有区域性？”
　　“是啊，别的区域也会有我们永远遇不到的状况。”林间月挂完了湿衣服，就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件干净的上衣先套上遮住屁股，然后才脱下了内裤。
　　“比如呢？”万俟星盯上了林间月那双细长的小腿，心想这双腿好多女孩子见了会羡慕哭的。
　　“比如咱们是极寒，他们就是极热。”
　　万俟星看他差不多换好了就站起来往架子那边走，也打算去换衣服：“那极寒发生了，咱们来得及躲吗？”
　　“来得及，我一会儿就站在窗边看着那池脏水。说是速冻，但也没有快到来不及准备。等下咱们再上楼找一找还能用的被子衣物，肯定抗得过去……”
　　日落之前，两个人把房子里能用的东西都利用上了，还清理出一块空地生了一堆火。吃过了晚饭，他们就把要用的全都带进了恒温舱内。
　　太阳落山后的世界仿佛换了副面孔，白天明明是一片宁静，阳光消失没多久，就开始不时听到一阵阵奇怪的嘶鸣声了。

　　“天黑了之后是不是那些变异了的生物都出来活动了？”
　　“对，就跟玩的那些游戏设定一样。其实白天他们也在，只是越晚越活跃而已。你放心，降温区它们不会轻易靠近。”
　　“降温的时间不会也是随机的吧？”
　　“这倒没有，还是挺守时的。它要是来了，那水池用不了多久肯定能冻上……”
　　林间月正说着，就看到那脏兮兮的水面开始长出了白花，他拍了下万俟星说：“看吧，说来就来了！”
　　万俟星匆忙望了眼就被林间月拽走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恒温舱中。
　　降温发生的初期是无声无息的，万俟星对降温幅度大概有了数。恒温舱的温度开到了最大，他们又裹着几层棉被和棉衣，却也只是刚好不冷的程度。
　　“这么早就开始啦？漫漫长夜啊，万一我想上厕所怎么办？出得去吗？”
　　“出得去，只要你不想活了你随便出。”
　　万俟星笑了笑然后严肃问道：“我看你们大部分人表现得都很冷静沉着，能看出来你们确实训练有素，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舒服。我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还没觉得有多可怕。但你们什么都知道，心里肯定很忐忑吧？”
　　“都这样了，害怕也没用。”林间月平静地说着，“你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才应该害怕一下的。”
　　万俟星又笑了笑：“确实，可眼下我也确实没什么可害怕的。你还是给我再讲一些这里的情况吧……”
　　他抬头想去看林间月，但恒温舱被遮得严严实实，里面光线暗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怕黑吗？”林间月忽然问起来，万俟星微微有些疑惑，甚至想到问这话的人有可能才是害怕的那个。
　　“一闭上眼睛天就黑了，难道要因此害怕睡觉不成？”他反倒问了句话。
　　“哦……”林间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对，“其实吧……”
　　万俟星认真地听着，可听着听着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借着光亮他一下就看清了林间月笑眯眯的脸：“……其实我是想给你看这个！”
　　“星星串灯？”恒温仓里不知何时被挂上了一串星星形状的暖色装饰灯，林间月在听到他这样说了之后笑得像个成功给人准备了惊喜的策划人。

　　“白天搜物资的时候发现的，夜里黑，亮着好看！虽然才十几颗星星不如你这万颗星，但这下我这个月亮确实是被众星捧着啦！”林间月说得很开心，听着就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他的愉悦。
　　万俟星侧过头看他，林间月笑起来是真心好看，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好像里面真的有星星在闪。
　　这一瞬，那个陪着他聊了半年的可爱又浪漫的小朋友一下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