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失控》今朝有酒今朝醉today

4、风何时掠过

　　最后一段路是在马车里度过的，恰巧赶上夏天的第一场暴雨，好在车夫的驾驶技术不错，顺利抵达曼迦达镇。

　　雨还没停，他们不得不踩着水花寻找旅馆，因为曼迦达镇处于旅游季，唯一可以入住的旅馆里只剩下两间大床房。“小队长，我和你一间吧。”秋原夜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楼宫春没拒绝，三个人中就他和自己熟一点。

　　湿掉的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不好受，但对方也是如此，他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洗澡，或是做出小小的让步，“我先下去买点吃的，小队长你要什么？”秋原夜三下五除二换上干净衣服，随意地抽过几张纸擦了擦头发，“都可以，谢谢。”意料之外却又合乎情理，楼宫春闭上眼，温暖的水流滑过身体。

　　“好倒霉哦，店里就剩下最后两把伞了，一个人够用，两个人根本站不下嘛……”他刚裹着浴袍出来，就听见秋原夜的自言自语，金发湿答答地贴着后颈，水珠随着背部肌肉的运动落入浴巾下，“你看到吹风机了吗？”他四处张望无果，只得将希望寄托在秋原夜身上，“这个房间里好像没有诶。”“我打电话找前台问一下，你先用这个擦头发吧。”面前的人接过他递去的毛巾，顺势在床上坐下来，脸颊、手腕、肩头、脚踝都泛着淡淡的红色，浓密的睫毛低垂，祖母绿的双眸无意识地望着某处，浴巾只盖住了大腿，小腿纤细修长，肌肉分布得恰到好处，秋原夜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转身就要去接水。

　　敲门声拽回他的脚步，“真的很抱歉，上一个吹风机坏了，工作人员又忘记补上新的。”服务生朝他们解释道，秋原夜冲他摇头表示不计较，随后开玩笑地问：“你们这里夏天经常下暴雨吗？”“是啊，就因为这一点，又是在海边，温度相对于其他地区确实算低了，”服务生的脸上全是得意与自豪，随后话锋一转，“但是这几年降雨量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特别多，去年夏天几乎是在雨里度过的。”他和秋原夜说了再见，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楼宫春吹完头发换上衣服，拿起一把伞，“我出去转转。”秋原夜往他口袋里塞了两块巧克力，转身进了浴室。

　　下楼时撞见长谷川司，“小队长，你也要出去吗？”他端着那副笑容，用耀眼的阳光盖住自己的弯弯绕绕，楼宫春瞥见他手中挂着雨水的伞，“一起吗？”以为要花大力气才能跟去的人暗暗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一路上，两人再没交流过，很多时候是长谷川司跟在楼宫春后面，看他走走停停，偶尔蹲下身来端详某个植物或石头，最后碰见一只浑身淋湿的黑猫，瑟瑟发抖地躲在紧闭的门前，“帮忙举下伞。”长谷川司看着他脱下外衣，抱着猫跑了回来，溅起的水花落下，荡开一圈圈涟漪。

　　黑猫很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托着一簇不大的火焰伸了过来，“喵！”猫着实吓了一跳，冲着长谷川司哈气，片刻后，感觉到这人对它没恶意，才停下动作，一边贪恋温暖的火焰，一边警惕地盯着他。

　　“它看起来像是家养猫，”长谷川司不动声色地将伞向后倾斜，正好挡住某处的视线，稍稍朝他靠近了些，“我们要养它吗？”楼宫春对上他的目光，瞬间间觉察到周围的异常，“好啊。”

　　他们回到旅馆，原本嘈杂的交谈声立刻减少了很多，看着他们的目光有憎恶也有同情，一个年轻的男人站起身来，“你们是从圣西塞亚来的？”“是。”楼宫春毫不遮掩的回答令他措不及防，愣了两秒才重新开口，“那群变种人又想将这里变成五十年前的景象吗！”随着话音落下，各种咒骂声充斥着渺小的旅馆，几乎要划破雨中的宁静。“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我们是从圣西塞亚来，但不是从圣西塞亚学院来的，”楼宫春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漂亮的景色总是格外吸引人，不是吗？”

　　“那就拿出证据来。”年轻男人带着敌意打量他们，楼宫春向后退了一步，抬手示意，“请。”长谷川司在他让他们换掉箱子和一些圣西塞亚学院的标志物时，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位神秘的小队长总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他可太喜欢这种看得见又摸不着的滋味了。

　　检查的人走到一楼，遗憾地摇头，“哪里有宠物医院？”楼宫春朝年轻男人问道，可能是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人，他的态度温和了不少，“现在去太远了，老板以前当过兽医，可以让他先给这只猫看看。”“多谢。”两人跟着旅馆老板走向私人房间。

　　长谷川司被猫拍了一爪子，悻悻地缩回手，忍不住抱怨：“怎么搞区别对待呢！”黑猫对他哈气，楼宫春抬手虚虚遮住它的眼睛，黑猫立刻安静下来，讨好似的蹭了蹭手心。老板拿来装满药剂的针，遭到同样的待遇，换来助手也是如此，似乎只有楼宫春能靠近它。“你抱着猫吧，这样更方便一点。”老板无奈地握着针筒，楼宫春依言照做，黑猫这才配合着打针。

　　他们带着猫回到房间，秋原夜和阿尔乔姆早已等候多时，“两天都快过去了。”长谷川司状似无意地叹息，“你想说任务没什么进展？”楼宫春不打算陪他继续演下去了，转身从背包里拿出地图，“任务里的‘圆桌’和‘圣杯’这两个词，很明显是出自凯尔特神话的亚瑟王传说。”他选择忽略长谷川司眼底的惊诧，将自己理出的头绪行云流水地说了出来：
　　“传说中，圣杯最早出现在伯莱斯王的王宫里。一次圆桌聚会时，天象异变，圣杯于圆桌上方现身，在半空中巡行了一圈，然后消失。它的出现，使所有骑士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体验，他们都发出誓言，要去寻找圣杯。”
　　“最终找到圣杯下落的是三位骑士——鲍斯，帕西瓦尔，加拉哈德。但他们之中只有加拉哈德能够捧起它。”

　　房间里落针可闻。半晌，阿尔乔姆缓慢地开口：“所以我们得先找到加拉哈德？”“他都去世好多年了，我们要一起站在上帝面前吗？”秋原夜笑着打趣道，原本紧张的氛围被他三言两语挑破，楼宫春扬了扬手中的地图，“校长给的是曼迦达镇最初的地图，我们还缺一份现在的。”“他们给游客提供的不就是……”秋原夜突然反应过来，旁边的长谷川司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给游客提供的也不对劲，真假参半，导游又全是本地人，只会带他们去那些被允许进入的地方。”“或者这件事只有当年亲身经历过的人知道，再编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引导后人仇视异能者，真相就能被很好地隐瞒了。”阿尔乔姆顺着他们的思路补上最后的推论。

　　“进展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秋原夜下意识瞟了眼窗户，几只乌鸦站在树枝上，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们，羽毛被雨打得微微颤动，尾翼尖端是不寻常的白色，楼宫春心下了然，走过去拉上窗帘，黑影扑腾着离开。“这些乌鸦是有人饲养的，”长谷川司打了个响指，“说不定镇上的某位大人物在看不见的地方观察我们呢。”“那可真是太好了，麻烦你快点冻住这场下个不停的雨，我急着出门去找他。”秋原夜冲他歪头示意，楼宫春将地图折起来收进包里，“去圆桌酒馆喝一杯吗？”他说得云淡风轻，玻璃般的绿眼睛流露出一丝狡黠。

　　灯光柔和地洒在四人头顶，各种语言混着酒味扑面而来。“一杯特基拉日出。”楼宫春拉开椅子，双手随意地搭在桌上，把玩着一根黑色鸟羽。调酒师转身从架子上拿下几瓶酒，不多时，太阳燃烧的颜色被推到他面前。

　　“镇上只有你这一家酒馆？”楼宫春抿了一口，出乎意料地好喝，“街道尽头还有一家，那个老板调得比我更好，”调酒师苦笑道，“只是我恰巧在旅馆斜对面罢了。”“那么偏，会有人去吗？”阿尔乔姆盯着晶莹剔透的冰块出神，没注意到调酒师黯淡的眼神，“基本上都是老顾客……”他的音量越来越小，整个人更加沮丧了。

　　半晌，阿尔乔姆点完酒，才发现秋原夜和长谷川司不知道溜去哪儿了，一转头，就看见楼宫春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脸颊的颜色比特基拉日出好不到哪儿去，手抓着马天尼杯细长的杯柄，“他喝了多少？”“八九杯吧，后面全是长岛冰茶，度数高得很，”调酒师瘫手作无奈状，“他醉成这样还记得付钱呢。”阿尔乔姆点点头，一口饮尽自己那杯酒，将醉鬼打横抱起，朝门口走去。

　　“再来一杯莫吉托。”楼宫春感觉自己靠着的东西有点硬，于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试图找到舒服的地方，却有什么束缚着动作，他只得放弃，“喝了那么多还不够吗？”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酒劲将恣意张扬的性子重新填充回身体，“你管得着我吗？”楼宫春勾着他的脖子，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颈侧，阿尔乔姆没和他争论，只道：“你下来换个姿势？这样不好打伞。”雨丝顺着风飘到脸上，凉得他往怀里缩了缩。

　　将人放在地上后，阿尔乔姆刚准备半蹲下来，却被一股力推得踉跄几步，咻，锋利的箭矢几乎是擦着肩膀飞过，“别动手！”楼宫春一改之前的醉态，拉着他躲避各处飞来的暗箭。起初，阿尔乔姆认为这完全是多此一举，直至十几分钟后，那些箭弄得他眼花缭乱，步伐已经不成样了，完全靠着身体本能奔跑，而楼宫春依旧敏捷地避开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箭，甚至有点得心应手。

　　黑暗里的潜伏者像是逗弄猎物般，始终没有停下攻击，楼宫春倒也不急着脱身，兜兜转转好一会儿，弄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才停手。

　　对方大约是气急败坏，扔了根录音笔，阿尔乔姆按下开关，熟悉的惨叫声断断续续流出，“你的两个朋友还真是顽强，希望他们能撑到你来救人的时候。”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脱不掉原有的阴鸷狠戾，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