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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共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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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舒宴的沉默力透床背。
“谢谢关心,并不会。”
“那你需要调整位置吗?”
“麻烦把我的花盘放在枕头上。”
“好。”
陶喜伸手将洛舒宴握在手心,他的枝叶被棉被压皱,陶喜唯恐自己的动作伤到他,因而异乎寻常的小心。手心与茎秆相抵的一刻,陶喜反应过来:“已知向日葵是洛舒宴,洛舒宴本质也是个人,那她这样触碰他是不是相当于直接摸他?”
那现在……她摸的是哪个部位?
陶喜脸颊迅速浮起一层烫。
在将洛舒宴放到枕头的一刻,她的手快速离开,神色有些仓皇,“这样可以吗?”
一垂眸,看到洛舒宴的茎秆与枕头成四十五度,躺得很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
“……”
洛舒宴:“当然,毕竟这个角度更有利于欣赏墙角的景色。”
“……”
陶喜莫名觉得,洛舒宴身上那股毒舌劲儿又回来了。
她装作淡定地帮他调整了角度。
洛舒宴问:“你脸红什么?”
被点破的陶喜默默尴尬了一秒,然后正色道:“你再看看,还红吗?”
洛舒宴的花盘动了动,朝陶喜的方向偏移少许。
可陶喜根本不需要洛舒宴回答:“依然是红的对吧。我从小就这样,看到长得好的人就红温,虽然你现在是朵花,但我会自己联想。”
应对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迎难而上,转移尴尬。
洛舒宴现在一定后悔了吧,这种被人当面硬夸的感觉不好受吧。
下一秒,洛舒宴:“是吗,那我发你一张我的个人照,你可以对着练习脱敏。”
陶喜梗住。
正要咬牙说“好”,洛舒宴却好似知道她要怎么回,先她一步:“那样的话,不是正好便宜你了?”
脸皮比我厚,陶喜心想。
插曲过后。
陶喜静立片刻,膝盖伤口有些疼,而她还有没跟洛舒宴聊完的事,又坐下。
话题回到洛舒宴先前对陶喜道别的时刻。
“如果我没理解错,我离开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是不是?”
“是。除过花粉监控到你有危险的情况外,我不会再打扰你。”
果然,洛舒宴的道别就是永别的那种别。
陶喜:“之后你的伤要是发作了怎么办?”
洛舒宴:“这里有很多医生。”
“可如果医生们能替代,你就不会留在我家,不是吗?”在洛舒宴的沉默里,陶喜问道:“我能帮你减轻痛苦,为什么还要让我离开?”
“陶喜。”洛舒宴叫她的名字,“我先前的所作所为已经称得上冒犯了,不该再打扰你。”
陶喜看向洛舒宴:“你救过我,三次。就事论事,我没法坐视不理。”
洛舒宴提醒她:“你或许忘了,最初的时候是你在酒吧外的街道救了差点被车碾碎的我。即便我后来帮助你,也不过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陶喜,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陶喜小声呢喃,“是么。”
片刻,陶喜似乎接受了洛舒宴的说法,语气平淡地说,“那好吧。”
一切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洛舒宴凝视着陶喜,他忽然觉得自己此刻作为一朵向日葵挺好的,至少他的目光不会被陶喜发现。
他盯着陶喜微抿的唇,看到她神色似乎有些释然。
也是,能够不用再见到他这么个怪物,的确值得释然。
洛舒宴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他对陶喜示弱,以她的性格大概率会选择帮他。
可是他今天看到了陶喜在他变成向日葵时的震惊与恐惧,也注意到她对自己隐瞒他跟踪她的事实的介意,他真的不该再利用她的善良。
洛舒宴安静等待着陶喜离开的时刻。
直到洛舒宴听到陶喜低低叹了口气,颇无奈的样子,“你单方面把之前我们的恩怨一笔抹掉,所以我没办法用报答这个理由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决定了,你生病的这段时间,我不打算离开。”
洛舒宴的枝叶倏而僵硬。
他的嗓音似有不解,“为什么?”
陶喜眉眼微动,“大约,我没办法对你坐视不理。”
洛舒宴深深地看着陶喜。
他陈述:“接近我,除了源源不断的麻烦,我不知道你还能获得什么。”
陶喜眼皮往下压,似乎真的在思考,而后她答道:“获得了心灵的安宁,算不算?至少我不用在以后用‘我当时明明有能力去帮助一个人,可我出于恐惧没有帮,我好冷酷好绝情好没有人性’拷问自己。”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中央空调发出的微弱声音。
她还是太善良。
“我不值得。”
“没关系,我觉得值得就可以。况且你不是说了,今晚害我的人迟早还会出现,与其让花粉跟着我,不如你自己跟着。”陶喜想到什么,眸眼忽的一亮,“以前生物书上提到,这种情况是不是叫做‘共生’?”
共生。
互利的、紧密的关系。
洛舒宴周身的冷厉气息缓慢收束,一种说不上的柔软覆盖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他仔细看着陶喜,将她说的“共生”两个字在心头品了下。
“陶喜,我从不是什么好人,也做不到一而再劝你弃明投暗。你选择了跟我这个怪物为伍,我选择不拒绝。”
至于良心,趁热喂狗吃了吧。
陶喜“嗯”了一声:“共生愉快。”
因为身体的原因,洛舒宴晚上要留在艾仁医院。
而这意味着,与他达成“共生”关系的陶喜也得留下来。
夜深了,空气里氤氲着越来越稠密的阒寂。
陶喜渐渐有些局促之感,眼睛瞟向四周。
洛舒宴这间病房挺大的,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长沙发。
要不她在那对付一晚?
但,跟洛舒宴同处一室,不太好吧?
暗自纠结时,洛舒宴说:“隔壁有间套房,你今晚睡那里。”
陶喜心里顿时一阵轻松,“好。”
陶喜站起身,准备走时,没忍住对一件事的好奇——
“洛舒宴,我离你多远的时候可以发挥作用?”
洛舒宴的花瓣动了动,从外观来说,比陶喜刚带到艾仁医院时的状态好了许多。
至少肉眼可见得没那么枯萎了。
洛舒宴说,“与距离成反比。”
距离越大,作用越小。
距离越小,作用越大。
那要是她抱着洛舒宴,他是不是会更舒服?
不、不对。
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陶喜将心头那点不太正经的想法压下,“那我去隔壁,你身体……”
“足够止痛。”
那她就放心了。
她的确想帮他,但也没打算做到“亲密无间”的程度。
隔壁是一个套间,乍看下很像酒店布局。
陶喜转了一圈,里面有卫生间有独立浴室,甚至还有一个面积很小的开放式厨房。这一切都让陶喜恍惚间以为自己其实并不在医院,而是在度假的酒店。
陶喜去卫生间洗了脸,从玄关立柜里找到一套睡袍,将那套陪她度过一整天兵荒马乱膝盖开洞的皱皱巴巴睡衣换下。
膝盖上有伤还不能洗澡,她简单擦洗后便上床休息了。
打开听歌软件,找到自己创建的“五分钟不睡算我输”歌单,从第一首开始听。
歌单里大多是轻音乐或是抒情慢歌,很有催眠效用。
陶喜闭着眼听了十秒钟,忽然想到一件事。
作用与距离成反比。
这张床她睡哪儿离洛舒宴近?
想到这里,她立刻打开台灯,盯着房门的方向思考半天,然后卷着被子和枕头往左滚了两圈。
这个位置离洛舒宴病房最近。
这下可以安心睡去了。
陶喜再次摁灭台灯。
手机里的音乐比流水还要柔和。
十分钟后,陶喜从床上弹射起来。
睡?
根本睡不了一点。
“洛舒宴是朵向日葵”、“洛舒宴是朵快死的向日葵”、“洛舒宴是朵快死并且饱经痛苦的向日葵”、“洛舒宴是朵快死并且饱经痛苦的向日葵但发现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这些信息跟堵车一样塞在陶喜的脑子里,越塞越多,越塞越清醒。
陶喜终于放弃与脑子抵抗,打开台灯,按开手机。
她点开浏览器,搜索“遇到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该怎么办”。
网页刷出来的第一条回答:保持冷静并理性分析。
嗯,全是道理,毫无卵用。
陶喜往后连刷几条,嘴角开始不由自主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时,她退出浏览界面。
隔壁,洛舒宴在陶喜翻身的一刻就听到了动静。
如果他愿意,他能够听到几百米范围内的细微声音。
今晚他并没费神屏蔽其中的一些声音。
因此当陶喜“五分钟不睡算我输”歌单才放到第二首,他就昏沉睡去。
络川市郊外。
夜色中,轰隆作响的机车骑进一处废弃的工厂,在一排平房前停住。
后座的男人一把将头盔摘下,瘸着腿滚下车。
阿哲朝地上吐了一个唾沫,“呸!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刚才摔得那下肯定摔出伤了,乐哥,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医院?”
被叫做“乐哥”的男人撑住机车,低声咒骂,“不知道自己还在通缉榜上?想死别拖上我。屋里有药膏,自己贴。”
他摘掉口罩,露出底下那张发着乌青的脸。
瘸腿的阿哲小声嘟囔着“不能去医院去个诊所总行吧”,身形晃荡着进了屋。他开了灯,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亮起,将狭小的空间照得惨白。
阿哲进去没多久,脸色乌青的乐哥也跟了进去,阿哲从简易的床下翻出两瓶啤酒,在门框上磕掉瓶盖,和着啤酒沫灌了一大口。
“说说,刚才怎么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