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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车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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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在洛舒宴身上的大衣骤然坍塌,裹着空空如也的衣物落在地面。
不过转眼,洛舒宴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堆散乱堆积的衣物。
而在这堆衣物的最上方,透过大衣的领口,一朵枯萎的、花瓣凋落的向日葵花盘死气沉沉地躺在衣物之上。
陶喜的双瞳骤然收缩。
因为出自本能的惧怕,她跌坐在原地。
陶喜的额头起了一层冷汗,指尖轻颤着,双腿如被泥封般的沉。
凭空消失的插在瓶中的向日葵,曾在客厅瞥见的黑影,几次三番神乎其技出现将她救下的种种记忆在此刻交叠,混聚于狼狈躺在雨夜的一朵向日葵之上。
心头颤栗。
每一丝理智都被拉扯着叫嚣:“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变成一朵向日葵?
陶喜张开口,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阑风伏雨,夜色冷厉。
陶喜在前所未有的混乱中听到从那堆衣物里传来的虚弱语句,它们那样轻,仿佛能被一丝风吹得杳无痕迹,“陶喜,我是洛舒宴,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很难接受。”
他的尾音落了下去,“或许你方便的时候,我可以跟你解释。”
在一重重的惊骇中,陶喜的眼眸没起波澜。
总归是惊骇得有些麻木了。
洛舒宴既然可以从一个活人变作一朵向日葵,那么一朵向日葵开口说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有电动车开了过来。
看到前面有人,电动车按了喇叭。刺耳的声音将陶喜失焦的视线拉回,她在片刻间凭借本能站起来,膝盖的擦碰伤让她趔趄一下。
惨白的电动车的灯,仿佛方才那辆机车一般尖锐。
陶喜在这刺目的光中睁不开眼。
而下一刻,街边的路灯同时亮起。
昏黄路灯,如丝雨线。
陶喜近处,是一朵将要零落成泥的残破向日葵。
这场景,让人分外眼熟。
恍惚间陶喜似乎又回到在荒城驻唱的最后一个夜晚,她走进雨夜中,因为心头细微的恻隐心将残破的向日葵捡起,带回家中。
而她当时捡起的向日葵,今时今日以同样狼狈地姿势出现在眼前。
荒诞。离奇。
陶喜跛着脚往前走了两步。
她俯身,再次捡起地面上散落的一堆衣物。
还有裹在衣物里、毫无生机的向日葵。
陶喜的手在抖,洛舒宴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慌乱,他想要开口安抚,一转念,又意识到自己以这样的形态说话恐怕只会雪上加霜,终究没有出声。
有脚步声从路的另一边传来,“陶喜!”
杨青溪的声音。
杨青溪举着伞向她跑来,陶喜在混乱中瞥了眼手里那堆衣物,感觉到烫手。如果被杨青溪看到了,她根本无从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抱着一堆男装如丧家犬般站在街头。
陶喜将胳膊跨在腰间的帆布袋打开,准备将衣服塞进去。
可衣服里毕竟还裹着洛舒宴。
她盯着向日葵的花盘,又看到从衣物里露出来的根茎,从长度来说她的帆布包放不下。
以前陶喜也曾无数次将洛舒宴抓起放下,揉捏他的花盘枝叶。
可此时此刻,得知真相的陶喜再也不敢了。
她想了一会儿,从口袋掏出纸巾,将纸巾展开,在洛舒宴的枝干上裹了厚厚几层,然后手指僵硬且颤动地将洛舒宴捏在手心。
杨青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来就问陶喜,“我刚才打你语音你怎么不接?”
陶喜还没回答,杨青溪看清陶喜现在的模样——
衣服被雨打湿,貌似是睡裤的右裤腿膝盖布料磨破,皮肤上泥水和血迹混合,一张脸更是白得惨无人色,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旁边的车行道,一个装着奶茶的袋子横亘于地,里面的奶茶洒漏在地面,跟雨混成黏腻的液体,被冲刷洇散。
杨青溪眉目蹙起,“怎么了?”
她将伞往陶喜身上斜了大半,小心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摔了?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陶喜目光惨然望着杨青溪,几秒后,她语气压抑,但不难发现其中有压不住的可怜,“不严重,我没事。”
从陶喜这副落魄模样不难推测片刻前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即便作为最好的朋友,杨青溪都很少见陶喜看起来这么失态过。
“好好好,不严重。天塌下来都有你的嘴顶着。”
陶喜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杨青溪伸手要接过陶喜手中的帆布包,准备伸手时才注意到她手中捏着一朵向日葵,神情十分不解,“你拿朵向日葵干嘛?”
陶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懈可击,“刚才来你家路上买的。”
她顿了顿,补充,“之前养得那朵枯萎了,重新买朵。”
杨青溪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三秒,“你买这么朵磕碜的花,是在做善事?”
陶喜随着杨青溪的目光看去,虽然对杨青溪的说法不无赞同,但当着洛舒宴的面实在不好评判他作为花的外貌,“你仔细看,也还好。”
杨青溪嘴角扯了扯,“待会去医院包扎伤口的时候顺便看看眼科吧。”
说罢,杨青溪将手中另一把伞递给陶喜,“我叫个车。”
陶喜劝住杨青溪,“不用。”
杨青溪根本不听陶喜鬼扯,她蹲下来,趴在陶喜被擦伤的膝盖上看了良久,“陶喜,你最近是不是叛逆期了?”
陶喜:“怎么说?”
杨青溪:“是一定腿要锯开的程度才能让你去医院吗?”
杨青溪蹙眉盯着陶喜睡裤处的破洞,忽然间想到什么,带着深深的怀疑看向陶喜,“你该不会舍不得包扎的钱吧?”
“......”
其实她倒也没有那么抠。
但她短暂的沉默落在杨青溪眼里就是板上钉钉,无语到极点甚至脸颊肉都有些扭曲,从牙缝挤出:“我请你看病。”
“你的慷慨我喜欢。可是小溪,我忽然有点事得回去一趟,今晚去不了你家了。”
“多急啊要现在就回?我点的双人份麻辣烫外卖还在客厅。”杨青溪说罢,又看了眼陶喜膝盖上的伤,“而且当务之急不得先上药吗?”
“十万火急的那种急。我......”
陶喜沉默。
十万火急是真。
但因为什么而急,陶喜无法告诉杨青溪。
她在片刻间编出一个理由,“我之前在咸鱼上接了个编曲的单,今天要做出来。”
杨青溪目光幽怨。
陶喜连忙真诚地道歉,“对不起,下次我会记得出门带脑子。”
杨青溪嘴角两边微鼓,依然是生气的。
陶喜安抚,“那下次我陪你去漫展?”
杨青溪眸中霎时现出亮光,但毕竟还在生陶喜的气,又不能表现太过,颇为倨傲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却压不下去一点,“你要跟我一起cos,角色我选。”
对此,即便杨青溪让她大街上跳支广场舞顺便来段freestyle她也能迫于形势答应的陶喜立刻表示:“好。”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摔到车行道上的?”
她太了解陶喜了,陶喜本质上是个惜命的人,红灯哪怕剩一秒都会坚守在人行道的一个人,要说她自己去车行道跟汽车抢道,那简直匪夷所思。
陶喜短暂地回忆起方才的情形。
推他的那个人跟和骑机车的显然是一伙的,毫无疑问两人就是冲自己来的。倏而,陶喜想起下午在晚来音乐餐厅朱煜描述的那个形迹可疑的人,跟方才推她的那个人是同样的打扮。
有人从她在餐厅排练时就盯上了她。
到底有谁,这么恨她?
雇人行凶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陶喜脑海里浮现几个人的姓名,眼眸不由暗了暗。
她对杨青溪说,“没站稳,不小心摔下去的。”
路中央,打翻的奶茶袋还留在那里。
陶喜往前走了一步,杨青溪扯住她的胳膊,“你干什么去?”
陶喜指着奶茶袋,杨青溪说,“等着,我去。”
离他们最近的垃圾桶有几十米。
陶喜捡起奶茶袋后便往垃圾桶走去。
风雨萧瑟,夜色冷凝,陶喜在某一刻听到压得极低的声音,“陶喜,能麻烦你带我去艾仁医院吗?”
如果不是离得这样近,陶喜不会听到这缥缈的一句气音。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杨青溪已经折返。
陶喜打开约车软件,输入目的地。
很快被接单。
等车的时候,杨青溪目光再度回答她手中的向日葵上。
“都这样了,你扔掉吧。”
“我先抢救一下。”
“有必要吗?”
“试试吧。”
“这花看来救过你的命。”
“......”
不仅救过,还不止一次。
手机振动,陶喜叫的车到了。
她望着杨青溪,“我走了,你也快回家。”
“嗯,你记得回去给膝盖上药。”
“好。”
陶喜坐进网约车,司机说,“去艾仁医院?”
“对。”
四十五分钟后。
病房的门在陶喜面前合上,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盯着对面洁白的墙。
心中犹如长了一堆荒草般杂乱。
很快,有一道脚步声走近。
走廊没有多余的人影,因而这串脚步显得十分清晰。
陶喜目光挪过去,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因此拎着医药箱走来,在陶喜面前停住,“陶小姐,洛总说您也受伤了,方便让我看看吗?”
“麻烦了。”
陶喜将睡裤卷到膝盖以上,医生打开医药箱,取出消毒药水和纱布。
陶喜望着医生,“这里的医务人员都知道洛舒宴......的事?”
医生用棉签清除伤口周围的动作并没停住:“这栋楼是洛总遭遇灾害后的次年所建造,是艾仁医院最高保密等级的地方,能进到这里的都多少知道一些内情。”
陶喜有一堆问题想问,大概是陶喜的心情很容易被理解,正在上药的医生说,“我们虽然知道一些事,但了解的程度毕竟有限,想必由洛总亲自告诉你会更有说服力。”
“好的,谢谢。”
伤口很快包扎完毕,医生也随之离开,走廊中又一次只剩下陶喜。
时间被拉得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先前打过照面的约莫四五十岁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陶喜后眸眼微动,将一抹好奇地神色不动声色地敛去:“陶小姐,洛总想跟你聊聊。”
陶喜点头:“好。”
进入病房,陶喜看到洛舒宴。
他躺在病床上,盖着一条白色棉被,露出来的脸带着恹恹病色。
他的手背上沾着针头,吊瓶里的药水正一刻不停地推入他的身体。
说实话,看到人形的洛舒宴,陶喜心中的□□感松了一些。
即便她已经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与向日葵形态的洛舒宴说过话了,可不代表她能习惯。
她毕竟只是个按照正常轨迹过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类。
陶喜听到洛舒宴语气低沉,“故事很长,你要不要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