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到日出》吕致

35、一束玫瑰

　　出电影院已经是十点多，之后的活动由沈静堂全权安排，随夏生只负责期待。

　　从商场一楼出门，等红灯过马路时，沈静堂解释：“不远，那边不好停车，我们走路过去。”

　　随夏生好脾气地回应：“好呀。”

　　绿灯亮了，沈静堂先行，在随夏生前面一点带路。

　　他比随夏生高半个头，走路时背挺得很直，步履均匀，在所有过马路的人里都最显眼。随夏生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人绝对提前来踩过点吧。

　　商场离A大有一定距离，随夏生一个土生土长的A市人都没怎么来过这片，专注科研，生活几乎两点一线的外地人沈静堂就更不可能熟悉了。

　　但他现在把路带得这么自信，从电影院出来后坐哪部电梯，到商场一楼后出哪个门，出门后再走哪条路，通通了然于胸。

　　大前天表白，前天买电影票，短短两天内，沈静堂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来筹备这次约会。

　　光是想到沈静堂下班后还要赶来踩点，一丝不苟确认路线的样子，随夏生的心情就超好。

　　沈静堂也挺有福气的。

　　随夏生沾沾自喜地想。

　　得亏他交了一个足够聪明的男朋友，不然凭他那个哑巴性格，多少苦心要被辜负？

　　五分钟后，沈静堂挑选的约会地点的真面目终于揭晓。

　　一条灯火通明的步行街。

　　步行街不稀奇，尤其在旅游业兴起后，各个城市都在修建类似的场所促进消费。

　　作为一个爱出门的人，随夏生去过的步行街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他没有部分男孩女孩拍照出片的需求，光从逛吃来看，全天下的步行街其实都大同小异。

　　但“和沈静堂第一次约会来的步行街”，感觉就大不相同了。

　　本来嘛，谈恋爱就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浪费时间。在有恋人同行时，做事情的效率、意义都是不需要被提及的。

　　至于不够新奇——和沈静堂一起就是新奇本身。

　　因此当沈静堂转头观察随夏生脸色，便发现他笑眼弯弯，里头装着整一条颇具烟火气的步行街，喜悦与期待溢于言表。

　　心里的大石放下，同一时刻，沈静堂感到一阵澎湃的欢欣。

　　这种心情无法被归类于沈静堂过去二十八年人生经验的任何一种范式。跳脱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平凡，有别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庆幸。它是完全的惊喜，纯粹的心动，自三天前开始，便频频出现在沈静堂的生命里。

　　他愿将其命名为“随夏生效应”。

　　“我们怎么逛？”随夏生转过来问他。

　　“入口旁边有一家冰淇淋店很有名，招牌是抹茶和豆乳，要吃吗？”

　　随夏生眼睛一亮：“吃！”

　　店铺果然颇负盛名，即使在工作日晚上十点以后，柜台前还是有一些人在排队。好在冰淇淋卖起来很快，几分钟后就轮到了他们。

　　排队的时候随夏生就想好要买什么，语速飞快地对店员小姐姐说：“要一个抹茶豆乳双拼，不要甜筒，装在杯子里，要勺子。”

　　他把细节说得这么全，等待时的期待从每一个字的缝隙里流露出来。店员小姐姐听得笑起来，很遗憾地说：“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抹茶冰激凌卖完了。”

　　“啊？”随夏生眼睛垂下去。

　　小姐姐说：“我们店的牛乳冰淇淋也是招牌，原料品质很好的，而且和豆乳拼在一起口味更搭，要不要换成这个？”

　　随夏生：“可以。”

　　拿到冰淇淋，随夏生把位置让出来给沈静堂。

　　他却马上走开：“我不用。”

　　随夏生一愣：“你不爱吃冰激淋吗？”

　　“他们店份量挺大的，后面还有地方要去，我们吃一份就够了。”

　　“哦~”百转千回的一声，随夏生把眼睛眯起来看他，那目光叫沈静堂有些如芒在背。

　　“怎么了？”他若无其事地问。

　　“沈静堂，你不老实。”

　　沈静堂，端端正正的三个字，从随夏生嘴里玩味地说出来，取代平日客气礼貌的“沈老师”，端的叫人心底发痒。

　　他矢口否认：“没有。”

　　没有？

　　随夏生笑一声，声音压低，凑近了，促狭地问：“你什么时候想到一起吃的？”

　　“刚刚，看前面的人取餐想到的。”

　　“真的？”这答案太合理了，随夏生有些失望地退开。

　　沈静堂：“……不是。”

　　随夏生一喜，抬眼望过来，沈静堂眼睛半垂着，认输一样地说：“昨天过来看的时候，就在这么想了。”

　　好答案。

　　随夏生笑得满足又得意。

　　他拆开勺子，挖上一勺浅黄色的豆乳冰淇淋，往沈静堂那边递。

　　冰激淋离沈静堂的嘴唇还有十几厘米时，随夏生突然把勺子收回，啊呜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这并不是随夏生突发奇想的幼稚把戏，为了不让沈静堂误会，他使劲指一指柜台方向。

　　好多人！

　　有顾客在对着刚拿到手的冰激淋拍照，摄像头恰好正对他们的方向。

　　——差点忘记在外面了。

　　把冰淇凌咽下去，随夏生还在后怕，飞快地说：“我再去要一个勺子。”

　　失策了。

　　看着随夏生小跑离开的背影，沈静堂想。

　　如果能把时间调回48小时前，他一定要提醒那个正在制定约会计划的沈静堂：记得找一个环境清幽，人迹罕至，但能买到冰淇淋的地方。

　　不一会，随夏生拿了勺子回来，和沈静堂一起尝过两种口味的冰淇淋。

　　味道相当不错，对得起它的价格。

　　他们从冰淇淋店前离开，往步行街里面走。两侧沿街商铺各具特色，商品琳琅满目，五花八门，很适合消磨时间。

　　随夏生举着冰淇淋，一路吃一路看，好不悠哉。

　　他很快发现沈静堂更喜欢牛乳口味。

　　这一路上，沈静堂很少拿起勺子，几乎只在随夏生戳戳他，把冰淇淋递过去的时候会挖一口。

　　统共吃了五口，沈静堂四口都挖的白色半边。

　　他问：“沈老师，你喜欢喝牛奶吗？”

　　沈静堂想了想，问回来：“你喜欢把豆奶和牛奶混在一起喝吗？”

　　随夏生：“没试过。”

　　沈静堂：“我对牛奶还好。”

　　太傻气的对话，随夏生转回身，摇摇头提醒自己忘掉，可下一次挖起一口牛奶豆乳混合的冰淇淋，他又咬着勺子笑了。

　　真是的。

　　这一晚上，苹果肌都要笑酸了。

　　冰淇淋吃完后半小时，步行街也走到了尽头。他们逛了很多店，在一家手工艺品店里，随夏生挑了一个木刻小象的挂件，沈静堂随即拿了一个差不多造型的，其他什么都没买。

　　月上中天，已经十一点多，沈静堂明天还要上班。

　　该回了。

　　从步行街走回商场，他们在地下停车场找到沈静堂的车。随夏生坐上副驾，由沈司机开车载他回去——回东林。

　　随夏生今天是自己开车出来的，因为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在谈恋爱。但他又是出来约会，有人当免费司机，当然得坐男朋友的车。

　　所以他把车停在东林，让沈静堂在东林接上他，他们再一起过来。

　　回程，路过一处花店，老板大概是个夜猫子，都这么晚了，店居然还开着。

　　沈静堂把车停在路边，对随夏生说：“等我一下。”

　　三分钟后，随夏生的怀里多了一束花。

　　一束相当漂亮的花，香槟玫瑰为主，辅以几支白玫瑰和白色的洋桔梗，周边点缀着细小的洋甘菊。

　　车子重新启动，往东林开。随夏生看看花，看看沈静堂，又看看花，又看看沈静堂。

　　沈静堂被看得欣悦又忐忑，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喜欢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随夏生答得很快。

　　“那就好。”他弯一弯唇角。

　　沈静堂想过买红玫瑰，担心太直白露骨，不适合第一次约会；想买向日葵，又觉得阳光过头，缺少浪漫。

　　最后他在店长的推荐下选择这一束，多加了两百块钱，请她在今天扎一束最新鲜的，并保留到现在。

　　花束送出，随夏生说喜欢，至此，他的约会计划正式实施完毕。

　　90%的圆满。

　　车子行驶到熟悉的路段，大约五分钟后就能到东林了。随夏生终于看够了花，转过头对沈静堂说：“沈静堂，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嗯，”沈静堂把车速放慢点，“你说。”

　　“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我们先不告诉大家，毕子睿、陈新芽……哪怕随尔珍，都别说，好吗？”

　　沈静堂捏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随即放松下来。

　　他下颌线崩得很紧，语气没有指责意味：“只是不说，等他们自己发现，还是骗他们，演戏假装我们只是朋友？”

　　随夏生摸一下鼻子：“暂时……是第二种吧。”

　　沈静堂沉默下去。

　　随夏生急忙说：“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你特别好，真的，我绝对是认真要和你谈恋爱的。”

　　“只是大家都太熟了，你懂吗？不仅是共同的朋友，我爸妈、随尔珍，他们都认识你，而且熟得不行。我们才刚在一起，两个人的时间还没享受多久呢，我不想被他们七嘴八舌地打趣。”

　　沈静堂还是没说话，但脸色和缓了许多。

　　随夏生继续说：“你想啊，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你以后来我家吃饭是不是等于见家长？和随尔珍工作难道要把她当姐姐？那天晚上表白完回KTV，要是我们两个牵着手进去，毕子睿他们会怎样？”

　　会尖叫到掀翻顶棚，下巴震惊到脱臼，然后个个得上疑心病晚期，从此看自己朋友圈任何男男女女男女都觉得有可能是一对。

　　沈静堂懂了。

　　他伸出右手，随夏生把左手伸过去，任由沈静堂抓在掌心捏了捏。

　　“我以为只有娱乐圈的人才要谈地下恋。”他说。

　　“没办法，你要是别的学校，或者别的学院的老师，不认识我身边这么多人，我确立关系第一天就会跟他们说我谈恋爱了。你条件这么好，我爸妈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这番话总算把沈静堂彻底哄好了。

　　他说：“可是那样，我就没机会认识你了。”

　　随夏生反应过来：“对哦。”

　　书呆子如沈静堂，如果不是因为专业对口，父母牵线搭桥来到他家，大概率一辈子也不会和随夏生更为朋友。

　　这么说来，是缘分天注定？

　　最后一个路口转过去，东林校门出现在眼前。沈静堂的车牌号有登记，门禁直接放行。

　　“所以，”行驶在校园里，沈静堂问，“以后我们约会只能在远一些的地方，身边有其他人的话，我不能和你有肢体接触，也不能说太暧昧的话题？”

　　随夏生没想到沈静堂接受得这么快，甚至马上带入情境，谈论起地下恋的内容来。

　　他说：“本来也得在远一点的地方吧，东林附近这么多人，万一被你的学生看到了怎么办？”

　　沈静堂说：“我不在乎。”

　　随夏生吃惊地看他一眼。

　　“你是大学老师。”

　　“学校没有规定老师不能找同性恋人。”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随夏生盯着沈静堂，第一次在这张白净斯文的脸上找出一份雷厉风行的帅气。

　　相比之下，他的瞻前顾后就显得尤为小气了。

　　随夏生反思了一下，马上结束，觉得还是小气点好。

　　“对，我们就搞得像偷情一样，怎么低调怎么来。”他说着自己有点乐，问沈静堂，“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不知道，我没有偷过情。”

　　熟悉的沈氏幽默，随夏生笑得不行。

　　-

　　车子在沈静堂的固定停车位停稳，时间刚好跳过零点。

　　随夏生解开安全带，没有直接下车，而是往驾驶座倾身过去，附在沈静堂耳边道：“想说一天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你的香水非常好闻，男朋友。”

　　经历过这么多次，沈静堂终于有了一点耐受能力，耳朵红得没这么厉害了。

　　他喉结滚了滚，拘谨地说：“你送的。”

　　随夏生清脆地笑了两声：“对呀。”

　　颐和清檀，他去专柜看的时候，一下就挑中了。

　　从味道到名字，完全就是沈静堂的感觉。

　　他声音放低，轻缓地引诱：“下次找我偷情就喷这个来吧，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该红的地方到底是全红了。

　　沈静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