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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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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临州又多住了几日,这天便到了启程回南星的日子。航班订的是晚上十点那趟,江原这会儿正陪着覃念初在卧室收拾行李,不料却在临行前意外接到爸爸江天临打来的电话,说想邀请他们晚上一起吃饭。
也不知对方是从哪里得知他们要离开临州的消息,江原听电话那头的江天临说已经定好了包间,差点又因为他的擅作主张与他在电话里吵起来,幸好有覃念初在一旁及时调解,这场矛盾才没彻底爆发出来。
来自长辈的临时邀约实在是有些不好拒绝,覃念初想着反正迟早都要与对方见面,并且上飞机前也还差一顿饭,索性就让江原顺势而为答应下来,于是这便有了她和江原爸爸的第一次见面。
吃饭的地方距离机场只有不到十公里,待江原与覃念初赶到时,江天临已然坐上主座在等他们了。
与江天临的首次会面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尴尬,自覃念初进到包间后,江天临脸上的笑容便再没有下来过,他熟稔地与素未谋面的覃念初嘘寒问暖,但却对江原这个亲儿子爱答不理,反倒是把覃念初这个外人衬得更像是亲生的。
气氛至少一开始还算和谐融洽,一直到江天临无意间提了一嘴有关点餐的事,父子俩便再次因为意见不合当场吵起来。
“菜我提前让人点好了。”江天临说着将菜单递出去,“你们再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加的。”
覃念初礼貌颔首从江天临手里接过菜单。
江原闻言倾身凑过去,见已点的菜品里还涵盖了酒水,当即面色不悦:“您点酒做什么?我们等会儿还要赶飞机呢,哪能喝得了酒?”
江天临下意识动怒,但念及桌上还有覃念初在,便又将怒气强压下来:“你们喝不了这不是还有我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来点好酒怎么说的过去?”
“您这三高都占了两高了,还喝酒呢?”江原忍不住数落他道,“平时应酬喝还不够么,怎么连自己家吃饭也不知道克制点。”
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江天临再也控制不住对江原发怒道:“我自己这身体究竟是你更清楚还是我更清楚?臭小子还敢管起我来了!你要是真想管,不如多帮我管管公司里的事,这样好歹也能让我省点心!”
“我们这正说着喝酒的事呢,您别总是转移话题成么?”江原说着看了眼夹在中间的覃念初,语气突然又冷静下来,“我今天不想跟您吵。”
“你以为我想跟你吵?”江天临瞬时提高了音量,“就你刚刚那个说话的态度,你就说怎么能让人不生气?”
“我态度怎么了?”江原忍不住反驳,“我今天不是一直都在跟您好好说话么?”
“有你这样好好说话的?”江天临怒拍桌面站起来,“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管这叫好好说话?”
眼看马上就要闹得不可开交,江原不想场面太难看,于是决定借口去外面透透气:“行,都是我的错,那我不说话总可以了吧?我去催菜。”,他曲腿一蹬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突然退回到覃念初身边,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视线反复在父子二人之间打转,覃念初见江天临含怒坐回椅子上,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没事,我在这陪叔叔,你去看看就行。”
没有多言地,江原只是轻点了下头便只身离开了包间。
眼看着门被顺势带上,江天临这便忍不住转头向覃念初抱怨:“你看看他刚才那个样子,说不了两句话就又要和人吵起来,真是没办法对他这种人有好脾气!”
对方这时正在气头上,覃念初迅速扫了眼桌面,于是端起水壶借帮对方添水走到他身边:“江叔叔,您先喝点水消消气,可别为这点小事就影响到今天的心情,不然一会儿连喝酒都没办法尽兴了。”
恰到好处的开解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舒适,江天临当即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忍不住又接着抱怨:“你说说这都算什么事嘛!我自己的身体我难道还会不清楚么?更何况我的医生也说了,适度饮酒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我这在合理的范围内喝点自己爱喝的东西,又有什么问题?怎么到他那里就变成一点都不能沾了!”
“是是是,您说的对。”覃念初赶忙顺着对方的话接道,“适当喝点还是没有问题的,这点确实是江原做得有些太过了。”,她说着搬了把椅子坐过来,“但我觉得江原他会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担心您的身体。他这个人吧,虽然总是喜欢嘴上不饶人,但其实我能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很在乎您很关心您的。”
同样温柔的安慰方式让他不由得想起某个旧人,江天临一时恍惚地看着覃念初,不自觉回想起以前的事,话也跟着多起来。
“江原这臭小子的脾气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好,那我也不至于每次都动不动就和他吵起来。”
“以前她妈妈还在的时候,最起码还有人能管得到他,这自从他妈妈走后啊,他就真的没有一处不跟我对着干的。”
“我特别记得有一次,我出差回来正好碰上他要去打耳洞,我没同意,当场就把他给拦下来了,结果第二天他就背着我自己偷偷去了,最后还被我及时逮到当场抓回了家。”
“他那个时候才初三,正是叛逆的年纪,我是真的很担心他会跟着社会上那些狐朋狗友学坏,所以后来不得已才对他严加看管,结果到最后他索性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江原他上了大学以后就彻底搬出去住了,我们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几乎不什么联系,也是因为这两年我身体不好连着进了几躺医院,我和他的关系这才稍微有点缓和。”
“不过再好也就这样了。”江天临停下来摇头叹了口气,“我们两个人见了面能够不吵起来都算是难得,反正就是脾气很不对付,谁也不肯让着谁,每次吵到最后都会像今天这样不了了之。”
“打耳洞这个事情,我之前也听江原和我提过。”覃念初说着又往对方杯里添了些茶水,“但您可能不知道的是,他那个时候赶到店里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因为穿刺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要疼,所幸您后来及时赶到制止了他,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您也算是帮他减轻了一部分不必要受的痛苦。”
“那本来就是嘛!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没事跑去打什么耳洞,现在耳朵上整天挂着个倾铃哐啷的东西,看着就不正经的很!”江天临突然越说越气。
覃念初听闻却问他:“但您有想过,江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一时被问住的江天临突然不吱声了。
覃念初趁机便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江原他最喜欢并且经常会戴的那副耳坠,其实一开始是由另一条黑曜石项链改装过来的,而这条项链——”
“您应该不难认出来,就是当年原阿姨留给他的生日礼物。”
话语里暗含的深意只瞬间便将人点醒,江天临有些怅然地低下头,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说道:“看来还是我太粗心了,竟然没有想到他是为了项链而去……”
不过温情只短暂维持了一小下便消失不见,江天临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江原平时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冲他嚷嚷,这时只难得有好话:“但江原这个狗脾气也是时候该改改了,不然谁能受得了他!”,他说着忽而想到坐在旁边的覃念初,“他平时对你也这样吗?”
“我和他……”覃念初说时不自觉回想起两人日常相处的点滴,嘴角忽而止不住地偷偷上扬,“偶尔也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只不过大部分时候,江原他其实还是挺让着我的。”
“这还差不多。”江天临闻言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丝的满意,“江原这小子从小就爱和人唱反调,还经常喜欢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看他也就只有在你身边,性子才能稍微收敛点。”
“其实在我眼里。”覃念初接话道,“江原他并不是一个缺乏成熟与稳重的人。”
“他成熟稳重?”江天临差点被她的一句话给逗笑,“我活了那么多年了,还真的从来没想过未来有一天,有人会单独拿这两个词去形容他。”
“也许我说的话并不能让您完全赞同。”覃念初紧接着又说道,“但我始终都认为,江原他真正的底色,绝对不是大家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目中无人又桀骜不驯。”
“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他是习惯了不随便把自己的心事宣之于口。”
“他很细心,也很温柔,很善良,同时也很重情义。”
“也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他才会十分珍重原阿姨留下来的那首曲子,并且不远千里去到南星参加乐队比赛,只为了完成自己多年未能完成的念想,也为了给留守在山里的那些孩子们,带去一点光与希望。”
“所以在我眼里。”覃念初说,“江原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人,这一点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过怀疑。”
一瞬间,愧疚失落欣慰接连涌上心头,江天临沉默感受着这阵复杂的情绪翻涌,倏而喃喃开口说道:“江原他这辈子能够遇到你,也算是这小子运气好……”
门突然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江原这时迈着步子悠悠走进来,见两人同时投过来的视线里皆带着些许慌乱,只没忍住怀疑道:“你们刚刚在说我坏话?”
“是在讨论你怎么去了那么久都还没回来,是不是在外面又和人吵起来了?”覃念初紧忙接话道,话一说完又立马将话题转移出去,“菜催得怎么样了?大概什么时候能上?”
“催过了,马上就来了。”江原说着重新落座,转头见覃念初已经坐到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便又主动搬上椅子坐过去。
“催过了就好。”江天临收拾好心情又立马变回之前说话的语气,“到时候你们吃完饭就赶紧去机场,我也不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最好是。”江原冷不丁接了一句,刚想再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覃念初立马捏了捏他的手向他投来一记警告,于是他只好轻咳一声,马上又换了种更为柔和的表达方式,“这样自然最好,我们今天确实赶时间,不能留下来再继续陪您了,等到时候彻底忙完那边的巡演,我再找机会回来看您。”
“你回不回来看我我倒是无所谓,只要念初愿意过来就好了,我只有见到她才会开心。”江天临说着转头看向覃念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哦对了,也不知道你父母在那边怎么样,要不改天我专程去趟南星拜访一下他们二位……”
上菜的服务员这时推着餐车敲门进来。
江原见状赶忙趁机岔开话题:“爸,要上菜了,还是先吃饭吧,一会儿我们还要赶飞机。”
突然被插话的江天临脸上顿时写满了不快:“上菜就上菜了呗,上菜又不影响我们聊天,你没事老打断我说话做什么?”
“我这是在预先提醒您——”江原冷声回怼道,“一会儿吃饭要记得做到‘食不言’,想当初这还是您在餐桌上给我立下的规矩,您不会这么快就给忘了吧?”
“那你也说了是‘食不言’,现在不还在上着菜么,着什么急啊?”江天临不满辩驳道,想了想又明白了什么似的冷笑一声,“我看你这是怕我过去乱说话,到时候坏了你给人家留下的好印象吧?”
“你就放心吧江原。”江天临紧接着说道,“你爸爸我好歹也算是混了那么多年商场了,不会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我这次纯粹是出于礼貌,只想过去简单拜访一下他们二位,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你们都不必有太大的压力。”
江原迟疑着转头看了看覃念初,刚打算开口继续阻止,不想却被覃念初抢先一步拦下来:“没事,反正事情迟早都要让叔叔知道,还是我自己来跟他说吧。”
“江叔叔,我家的情况是这样。”覃念初转向江天临与他解释道,“我爸妈在我上初中之前就离婚了,再后来我爸又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所以我是跟在我妈妈身边长大的。只不过很不凑巧的是,跨年夜那晚我妈遭遇车祸意外去世了,所以您刚才提到说要来南星,我一时是真的有些为难,不知道要怎么帮您安排。”
话语里的冷静好似没掺杂任何情绪,却让餐桌上的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江原偷偷在桌底下找到她的手紧紧握住。
江天临则立刻收起惊讶连声与她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没关系的。”覃念初笑着摇了摇头,“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你们真的都不用为我感到难过。”
“好,那我们吃饭。”江天临赶忙接话道,“以后这事我们就再也不提了。”
这顿饭后来几乎是在沉默中收尾。
覃念初与江原为了赶飞机提前坐上江天临安排的车离开了饭店,之后便一路直通临州机场搭乘晚班机回到南星。
正式落地南星时已是凌晨深夜,室外突然下起了雨,两人叫了辆专车从机场回家,路上果不其然遇到了雨天带来的车流拥堵。
车灯闪烁时发出的滴答声缭绕不止,覃念初看着细碎的雨点将眼前干燥的车窗打湿,心情只莫名地感到一阵烦闷。
“怎么了?”江原凑过来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从下了飞机到现在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心情不好?”
覃念初循声回过头,对上男友的视线迟疑了几秒,只没有多言地靠过去将头搭在他肩上。
“怎么了?”江原被突如其来的轻蹭逗得止不住笑,“是不是我爸刚才在饭桌上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覃念初闷声否认道,“可能是坐飞机累了,现在感觉脑袋沉沉的。”
“累了?”江原这便将她搂紧,而后用手掌轻轻帮她阖上眼,“那先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覆在眼皮上的手在轻吻落下后便慢慢下放,一束强光霎时透过车窗照射进来,覃念初下意识睁开了眼,只不安地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
“江原。”覃念初靠在他肩上小声说道,“你说我们以后会结婚吗?”
江原闻言低下头看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覃念初说着摇了摇头,“就是今天江叔叔的话让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江原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脑袋,“以后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就好,现在我们没有必要提前设想太多,因为反正想多了也没什么用。”
覃念初没接话,也不知是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还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接。
“还是说。”江原想了想又半开玩笑地与她说道,“你现在其实已经迫不及待要和我结婚了?”
车上再次安静下来。
“江原。”覃念初在沉默许久后终于低声开口说道,“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你结婚。”
她说完带着点愧疚地抬起头。
他顺势对上她的视线,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便没有急着开口接话。
“本来这种事我应该一开始就和你讲清楚的,但当时我们在一起得有点突然,等到我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好像又有点舍不得再放开你了,所以我才一直拖到了现在都没和你说……”
“江原。”覃念初说着又低下头,“我是不是有点太贪婪了?怎么好像什么都想要……”
“所以——”江原说着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你就为这事情忧心忡忡了一整晚?”
被迫与他直视的覃念初下意识眼神躲闪。
江原于是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的鼻尖落下一吻,随后又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抱紧:“如果你这样也叫贪婪的话,那我在这个赛道早就没有竞争对手了。”
“覃念初。”江原轻声叫她,“其实结不结婚对我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你要是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那我就陪你谈一辈子的恋爱。”
“但你要是中途哪天看我不顺眼了,突然想一脚把我给踹了,那我会先识趣地从你身边离开,然后再祝福你永远幸福。”
“你这说的我好像有多渣似的……”覃念初一时被他的话逗得止不住发笑,想了想又突然问他,“那要是看不顺眼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呢,那你也会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一脚把我给踹了么?”
“不会。”江原直戳了当道,“除非你讨厌我,否则永远都不会有我主动离开的那一天。”
覃念初听闻只微眯了眯眼,看他的眼神里好似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可是渣男好像一般都是这么说的。”
“但我又不是渣男。”江原反驳她。
“单说又怎么能让人相信?”覃念初反问道。
“你说的对。”江原说着又捧起她的脸,眼角的笑意倏而染上几分狡黠,“单说确实无法让人信服,所以我决定用行动来向你证明——”
他用话堵住了她的嘴。
她在尝试回应他时含糊说道:“江原,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车程在缠绵不舍的拥吻下悄悄过半,而窗外的雨势却不见缓,反倒是有种要越下越大的趋势。
专车停靠在路边时夜已深,覃念初扶着江原递过来的手安全跳下车,看着急促且不断落下的雨,忽而没有预兆地只身退到伞外。
“江原。”她转头笑着邀请他道,“要不要一起到雨里走走?”
雨哗啦哗啦地下落,差点将她这时的声音吞没。
他抬眸对上她眼底的疯狂,只笑着将伞丢到一边,没有半分犹豫上前牵起她的手:“那走啊,趁雨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