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静音模式与噪音漏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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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咖啡研磨机里。金属齿轮碾过她的骨头，发出刺耳的嗡鸣，每转一圈，她的太阳穴就跟着突突跳一下。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发现梦境里的噪音来自现实——厨房的咖啡机正在运转，研磨豆子的声音像电钻在头盖骨上开矿。
“啊——”她翻了个身，一把拽过枕头捂住脸，弹簧床发出垂死的吱呀声。
老房子的隔音差得令人发指。她能清晰地听见顾沉在厨房里的每一个动作：
7:31 陶瓷杯搁在大理石台面的轻微碰撞。
7:33 冰箱门被拉开时铰链的“呻吟”。
7:35 咖啡液滴滤进杯子的水壁碰撞声，其清晰程度不亚于倒进林小满的耳朵里。
林小满痛苦地在床上翻滚一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她昨晚凌晨三点才睡，现在只觉得脑神经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又锈又涩。
林小满迷迷糊糊地想：“这违反《日内瓦公约》……”
“顾沉——”她拖长音调喊了一声，声音还带着些刚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糥。
顾沉并没有回应她。
咖啡机的声音倒是停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键盘敲击声——清脆、快速、毫无感情，像是某种机械昆虫在啃食数据。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微凉的地板让她瞬间清醒了一半。她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左脸颊还印着枕头褶痕，是个很不美观的形象。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个了。
林小满带着一肚子怒火推开房门时，客厅已然大亮的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睛。顾沉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黑T恤的肩线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他左手握着咖啡杯，右手正在电脑键盘上敲击。
“大哥，能不能——”林小满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嘶哑，“——别在人类正常睡觉时间‘施工’？”
顾沉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无波。
“契约第七条，”他说，“静音时段截止至早上7:00。”
林小满张了张嘴，突然词穷。她确实签了那份合租条约，但她当时根本没仔细看。她又看向冰箱门，上面的便利贴已经被摘掉了，顾沉肯定也知道她看到了自己的留言……
林小满目光四下打量，终于发现了破绽——顾沉电脑旁正放着一份焦糖布丁，她记得昨晚自己点了三份焦糖布丁放在冰箱留作早餐的！
林小满忽然就有了底气，大步走向冰箱。“那是你的军事化管理标准，根本就没有考虑另一位租客的感受！而且你动了我的……”
话音戛然而止。
冰箱下层，她的三枚焦糖布丁完好无损，只是被重新排列过——从高到矮，像接受检阅的士兵。
林小满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被活活卡死在喉头。她眨了眨眼，尴尬地回头看向顾沉。
顾沉正低头啜饮咖啡，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睫毛在晨光里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说：“我自己点的，没吃你的。”
林小满突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默契的开始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
林小满的工作台像刚经历过一场小型爆炸。
数位板的数据线缠着耳机线，马克笔的盖子集体失踪，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覆盖了60%的墙面，其中一张写着“记得还钱！！！”旁边还画了个吐舌头的简笔画。
林小满正咬着皮筋扎头发，房门突然被敲响——三下，节奏均匀，力度适中。
“进。”她头也不抬地喊。
门开了，顾沉站在门口，像一尊自带冷气的雕像。顾沉的目光扫过这片废墟时，左眼轻微抽搐——这是林小满新发现的微表情，相当于普通人的抱头尖叫。
“Wi-Fi密码。”他说。
林小满指了指厨房冰箱的位置：“那儿不是贴着吗？”
“被你的‘灵感便签’覆盖了。”顾沉举起一张画满小怪兽的便利贴。
这便利贴也不知道用的是哪种胶，撕都撕不下来。
“啊……”林小满迅速绑好了头发，“那你等会，我找找——”
林小满弯腰在杂物堆里翻找，露出后颈一小片皮肤，上面粘着一根荧光粉的发丝。顾沉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0.5秒，然后移向了林小满房中的路由器。
“你用的还是WPA2加密？”他皱眉。
“啥？”林小满抬头。
“这相当于给黑客发邀请函。”顾沉蹲下来检查线路，后颈的棘突在T恤领口若隐若现。林小满注意到他后颈有颗痣，位置恰好在第七颈椎棘突上方2cm处，与他手腕骨上那颗一般无二。
林小满找到了她备份的密码，索性叉着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起来。顾沉的发梢其实有点自然卷，是那种如果不用发胶压住，会蓬松地翘起来的头发，不过看起来手感很好，摸起来应该很柔软——至少不像人那样，硬邦邦的。
“我是学美术的，又不懂这些……”她一边在本子上涂涂写写，一边小声嘀咕。
“有人用你的网络下了47GB的《小猪佩奇》。”
“啊？！”林小满惊叫。这品味简直是糟透了。
“巴西版。”顾沉举起手机，屏幕显示某IP在凌晨进行的下载。
顾沉拔出U盘，淡声道：“建议你更新到——”
“停！”林小满突然把速写本拍在他胸口，眼睛闪闪发亮，“这样是不是更好懂？”
速写本的纸张上画着一个头顶路由器的Q版顾沉，对话框里飘满了二进制代码，还有一串密码。
顾沉接过速写本，目光在画上停留了三秒。然后，林小满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一个吝啬的笑。
“密码改成Elysium_602了。”他把U盘放回口袋，微微偏过头，耳尖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老房子的水管在午夜开始高歌。
林小满伴着水滴声蜷在沙发上改稿，听见顾沉房间传来键盘音——不是白天的机械轴的脆响，而是闷闷的静电容键盘的触底声。
她放下笔，不自觉地开始破译他的打字节奏：
声音急促——是在调试程序。
长时间停顿——喝咖啡。
突然的空白——应该是在对着屏幕皱眉吧。
突然的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顾沉手里攥着什么，看了林小满一眼又急速收回，在冰箱里翻出包三明治后就回了房间。
林小满觉得有些不对劲，蹑手蹑脚进了厨房，发现冰箱上多了一张新的便利贴：“静音模式时长扩展？——GC”
字迹一如既往的工整，但句末有个极小的墨点——像是笔尖在这里停留过久。
林小满咬着下唇笑了。她掏出橙色的荧光笔，在下面回复道：“成交！另外申请用《菊次郎的夏天》当工作BGM~——LXM”她在便利签上画了个张牙舞爪的猫，爪子正好按在“GC”的签名上。
林小满返回时故意踩响地板，然后满意地听到顾沉的键盘声停顿了3秒。
东城正值雨季，暴雨冲刷了一整个夜晚，林小满却睡得出奇的安稳。
暴雨过后的阳台积了水洼，倒映着两人各据一方的身影。
顾沉在抱着电脑敲代码，林小满在抢救泡了水的素描本。
当钢琴版的《菊次郎的夏天》从她房间飘出时，顾沉没有抗议。他只是微微皱眉后，调高了降噪耳机的音量。
但林小满发现，他敲键盘的节奏不知不觉跟上了旋律。
顾沉的电脑屏幕亮着。他在工作的时候，会戴一副银丝边的眼镜，黑曜石般的眼珠在冷清干净的镜片内上下滚动：
复制。
下载。
// Elysium_2.4更新日志。
+ 新增艺术素材解析模块。
- 移除部分冗余代码。
// 待优化：色彩情绪识别……
光标在最后一行闪烁，像在等待着什么。
天边的彩虹正好落在顾沉咖啡杯里。林小满美感细胞大声尖叫，迅速拿起手机偷拍，却被顾沉突然抬头抓包。
“光学现象。”顾沉推了一下眼镜，“阳光以42度角折射后……”
“是魔法。”她往他杯子里扔了颗方糖，“尝尝彩虹的味道？”
糖块坠入深褐色的咖啡，激起一圈漩涡。光斑在液体表面颤动，像被揉碎了的琉璃。
顾沉盯着杯中的光学现象，镜片后的睫毛微微颤动。他迟疑地端起杯子，阳光在他冷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晃动的光晕。
“理论上，糖会破坏咖啡的……”他的反驳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林小满正用沾着颜料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抹过一道钴蓝色。
“现在它是梵高的《星空》了。”她歪着头笑，指尖还残留着着细碎的色彩。
顾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喝咖啡缓解内心不知名的躁动。
顾沉低头啜饮时，眼镜微微下滑，露出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竟映着彩虹的碎光。咖啡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太甜了。”他皱眉。
栏杆上，不知哪里来的流浪猫甩了甩尾巴，打翻了一盘被林小满遗忘了的玫瑰色颜料。液体四处迸溅，沾染到两人的家居拖鞋上，像是开出朵朵小花。
顾沉：“……”
林小满：“对不起！”
顾沉盯着拖鞋上晕开的玫瑰色，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颜料，在橙子的前爪上轻轻点了个小爱心。
“它叫橙子，这不怪你，它上周还打翻过我的墨水。”他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书房地毯现在还留着它的脚印。”
林小满瞪大眼睛。她这才注意到阳台角落摆着个小小的陶瓷碗，边缘还沾着猫粮碎屑，像是专门为猫咪准备的座位。
林小满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原来你每天七点多准时煮咖啡，是因为那时候橙子来吃早餐？”
林小满眼睁睁看着顾沉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推了推眼镜想要掩饰，却忘了手指上还沾着颜料，顿时在镜框上留下一道玫瑰色的指痕。橙子凑过来，用带着爱心印章的爪子，在他笔直的灰色运动裤上按下一个清晰的心型印记。
林小满看着顾沉镜框上的玫瑰色指痕，又低头看看他裤子上橙子留下的爪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沉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嘴角也不受控制地轻轻上扬——那是一个生涩的、几乎称不上微笑的弧度，却让林小满的心跳漏了半拍。
“你笑了。”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些不可思议的雀跃。
顾沉立刻抿起嘴唇，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细纹。他别过脸去推眼镜，窘迫之下又忘了手上的颜料，结果又在另一边的镜片上留下了一道粉色的痕迹。这下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橙子在他们脚边打了个滚，阳光把三个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地板上绘成一幅温暖的画。林小满忽然觉得，这一刻比彩虹落入咖啡杯还要动人——她竟然让这个总是精确冷硬如代码的人，露出了这样生动的表情。
顾沉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镜片上还沾着滑稽的颜料，却并没有急着擦拭。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将那些平日里被精密计算分割的冷淡，都融化成了此刻静默的温柔。
阳台上，林小满的速写本被风吹开一页——上面画着一朵盛开的玫瑰。
当晚七点，厨房飘来一阵焦香。林小满探头望去，看见顾沉正对着冒烟的平底锅皱眉。
“需要...帮忙吗？”她扒着门框问。
顾沉自顾自道：“理论上看完7个烹饪视频应该能掌握煎牛排的技巧。”
“实践呢？”
顾沉把平底锅往林小满的方向一摊，闷声闷气道：“……如你所见。”
“噗咳……嗯，我来吧，我会做一点。”林小满憋着笑挤进厨房，接过他手里的铲子。
顾沉持怀疑态度，抱臂看林小满操作了一会，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与这道菜无缘了，转头就准备起了别的菜。
两人的手肘在狭窄的操作台不时相碰，然后各自默契的往旁边挪一挪。但是空间就这么大，再挪能挪到哪里去呢？
狭小的空间里，温度骤然上升。当最后一道菜上桌时，两个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心虚的人面对面坐下，目光短暂相接后急速撇开，像被电到一样。
林小满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筷子尖把一粒米戳了又戳。她感觉脸颊发烫，一定是厨房太热了。林小满偷偷抬头，正看见顾沉机械地往嘴里送饭，连菜都忘了夹。
“那个……”
“你……”
她刚开口，就发现顾沉也同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又像受惊的兔子般各自跳开。
“你先说。”
“我……我就是想说……”林小满的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饭，“橙子好像把你放在阳台的拖鞋当猫窝了……”
顾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嗯。”
又是一阵沉默。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变得很大，衬得屋里更加安静。林小满数着碗里的饭粒，听见顾沉清了清嗓子。
“明天……”他低着头，声音也比平时要低，“要不要试试我做的早餐？”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发现顾沉的耳尖红得厉害。他低头扒饭的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等待被批评的学生，连筷子都拿反了。
“我，我的意思是，不能白吃你的。”顾沉用筷子指了指那碟牛排，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我其实做饭的手艺不差，就是这个牛排……”
“好啊。”林小满小声回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嗯……那就说好了。”顾沉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
林小满一边切着牛排，一边细细回味这两日的相处。
原来这个能把咖啡精确到毫克的人，也会把糖当成盐放进汤里；这个总是一丝不苟的程序员，此刻正笨拙地试图用筷子夹起一颗滑溜溜的花生米……
当那颗花生第五次从顾沉的筷子间逃跑时，林小满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顾沉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轻轻勾起嘴角。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静音模式与噪音漏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