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滓人生》洛空

17、第十章（上）

　　第十章

　　十二月初，已经入冬一段时间了。
　　依照往年的情况来看，这个时候应该是CCTV天气预报上开始播报什么西伯利亚冷气候团南下，天朝将受冷气候团的影响，部分国土面积将会有大幅度降温的时候了。
　　这天早上起床，甄邵扬和蔡非都觉得屋里冷得不像话，窝在被窝里赖床不愿意起来。
　　直到日上三竿，阳光灿烂的时候，甄邵扬胃部传来摧残他的阵阵饥饿感打败，一脚把蔡非踢起来做饭去。
　　蔡非搔着他那睡成鸟窝一样的头去给这位大爷做饭，回来后却发现这家伙居然又倒回床上睡起了回笼觉，顿时心里升起一团邪火。
　　蔡非从昨天开始开始心情就不是太好，他早上本来信誓旦旦地跑去人力市找活儿干，结果也许是因为要过年了，没有多少工地或餐馆需要小工，自然晚上一无所获的灰溜溜地回来了。
　　大家都说养家的男人压力大，蔡非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在郁闷之极的心情催使下，他也懒得做晚饭，回来倒头就扑到床上睡死过去了。
　　而无所事事的甄邵扬白天出去逛了一整天，也走得腿酸，于是没计较这人没给自己投食，跟着一起上床睡觉去了。
　　就是说蔡非也是整整二十四小时没吃过饭了，现在又冷又饿，坏脾气就上来了。
　　他见甄邵扬一副等着人伺候的样子，把手里的蒸蛋往桌子上一重重一放，走到甄邵扬面前指着他鼻子说：“喂，饭弄好了，你起来吧。”
　　甄邵扬把被子扯起来盖住脑袋“嗯”了一声。
　　蔡非脸色一沉说：“喂，甄邵扬……”
　　“…………”
　　依旧不理人。
　　“你再不起来我就一个人吃了！”蔡非高声强调说：“一点儿也不留给你。”
　　甄邵扬说：“你先吃，我再睡一会儿。”
　　“…………”
　　蔡非暴躁了，这人不是醒着吗？到底是谁刚刚还把自己揪起来说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现在怎么着又不肯起床了？
　　但是蔡非也不是太敢真的把这人霍霍起来，只好赌气的坐下来，把一大碗蒸蛋一盘炒白菜外加一盆米饭恨恨地吃了个精光，撑得他出门的时候差点走不直道儿。
　　等到甄邵扬睡得差不多了终于起了床，接着就面对着一桌子残骸目瞪口呆。
　　蔡非……这食量其实不是人类吧？

　　甄邵扬本来打算继续饿着肚子等蔡非回来给他弄吃的，但是没等一会儿，觉得实在饿得难受，压根没法忍耐了。
　　刚才睡着了还好说，现在醒着更是前胸贴后背的，嘴巴里泛酸，感觉自己都要把自己消化掉了。
　　于是甄邵扬决定要把蔡非藏在床下砖头缝儿中信封里的钱偷出来去买东西吃。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甄邵扬就迫不及待起来。
　　话说自从自己受伤之后，蔡非做的菜不是蒸的就是炖的，菜里除了盐就没有别的味儿，一度让口味极重甄邵扬吃得反胃。
　　心说你这是照顾病人呢，还是伺候坐月子啊？
　　所以他发誓等自己的胳膊长好了，一定要找机会用石灰水给蔡非涮涮嘴巴，让他尝尝嘴里没味儿的感觉。
　　但是还没等到那一天到来，甄邵扬居然就先找到机会可以打打牙祭。
　　他决定出去好好犒劳一下自己饱受折磨的舌头和胃。
　　甄邵扬这么想着，弯着腰跪着身子把脑袋伸到床底下去一块一块地将砖头搬出来。没一会儿他就摸到了薄薄的一层信封纸，心里一喜。
　　可正要拿出来的时候居然就听到身后大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窝草，不会吧？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甄邵扬心虚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正想着怎么向蔡非解释自己灰头土脸的缩在床底，却被来人声音吓得差点撞床头上。
　　“邵扬……”
　　甄邵扬盯着门口瞪大了眼睛心说卧槽不会吧？我这是还没睡醒？
　　门口的人看着他没反应，又叫了一声：“邵扬？”
　　甄邵扬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嘶——！疼死了！
　　看来不是做梦。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来人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哥……”
　　甄严见坐地上的人终于回应了自己，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倒霉弟弟没有逃亡逃到脑子坏掉。
　　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甄严环视了一遍眼前的房间有些心痛地问甄邵扬：“这段时间你就住这种地方？”
　　甄邵扬这才像被惊醒了一般低下头，脸腾地就烧了起来。
　　丢脸……
　　甄邵扬心里一瞬间感到的不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耻。
　　虽然觉得很没道理，但是甄邵扬这时确实压抑不住这种感觉。
　　尽管甄邵扬从来都知道这个哥哥很强，也一直很爱护他。
　　但是现在自己以这副落魄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让他感到了无地自容。
　　这似乎是用实际在证明他离开了家里就只能过老鼠一般的日子一事无成一样。
　　即便这是事实，但是赤果果地摆在面前还是让他有些接受不能，于是只能心烦意乱地闷闷回答了一声：“嗯……”
　　甄严却没有多想，他只是看着弟弟依旧打着石膏的右手，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忍不住心疼地说：“邵扬，你都这么大了，还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甄邵扬抬起头看到了甄严的视线，觉得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摇摇头解释说：“这个其实只是个意外。”
　　甄严说：“不管是不是意外，你都要保护好自己。难道你忘记我原来告诉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以自己的利益为重吗？”
　　甄邵扬烦躁地说：“没忘。”
　　就是没忘，所以才拉那个白痴下水的。
　　甄严看着甄邵扬憔悴的脸不忍心再责备他，只能说：“算了，我就先不和你计较之前的事。你收拾一下东西快点和我回A市去，你不知道爸妈知道你失踪了都快急死了，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找不到你的行踪，天天都来公司找我麻烦。谁知道你居然跑到这个旮旯里来了。”
　　甄邵扬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问甄严：“你说什么？连爸妈都在找我？”
　　甄严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那是当然的，你知道从小爸妈都最喜欢你。你一失踪家里立马就翻天了，到处找关系调监控的找你的行踪，你说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甄邵扬不想听他啰嗦，赶紧打断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把AMY……”
　　甄严明白了他的意思，终于带上了责备的语气说道：“说到这个，邵扬，我真要教训你一下了……”
　　甄邵扬全身的肌肉都紧张了起来，睁大眼睛盯着甄严等着后文。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秦雪不是我们随便能够得罪的，你偏不信，居然差点掐死她。还好这次她说不会计较你那晚上的行为……”
　　“等等！哥你说什么！？”
　　甄邵扬话还没听完只觉得似乎一道惊雷打到了自己天灵盖上，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是差点？什么是计较？
　　甄严的意思难道是……
　　AMY其实压根没死？
　　甄邵扬不敢置信地再次睁大了眼睛，瞪着甄严。
　　不可能的，当时他明明有摸过AMY的呼吸心跳都停止了，她不可能还活着。
　　甄严看着甄邵扬那副仿佛见鬼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他在惊异什么了，拍拍他的脑袋有点好笑地说：“我就知道会是这么回事。”
　　甄邵扬依旧露出一副震惊的面孔说：“可是我探过她的呼吸，也摸过她的脉搏，人明明已经死了。”
　　甄严了然地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后慢慢解释道：“其实那天早上我去你公寓的时候，看到地上的秦雪，也以为她死了。但是叫了救护车给她上了仪器，才知道她就是昏过去了。因为秦雪的脉搏从小一直就很弱，只摸手的话非常不容易摸出来。当时如果你试着摸她的脖子的话，就知道她其实根本没事了。”
　　“……”甄邵扬听了甄严的话，竟然一时无言以对，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逃亡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难道自己傻缺似的地跑了这么远全他妈地是在自作多情？

　　接下来的时间里，甄严告诉了甄邵扬，他在父母的催促下花了不少功夫才从私家侦探那里查到了甄邵扬前段时间在C市的入院记录。
　　甄严就是根据这个线索找到的甄邵扬现在的位置的。
　　甄邵扬一面庆幸着他老哥有着过人的寻人手段，不然自己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段荒唐的逃亡。一面又不禁腹诽蔡非这个傻子，当初AMY如果真的死了，那么那次去医院肯定就栽定了。
　　甄严看着甄邵扬红红绿绿交错变换的脸色以为他还没从好消息里恢复过来，顿时觉得心里酸软的能出水了，揉了揉甄邵扬的脑袋安慰道：“好了，哥来了，把一切都交给哥，都过去了。”
　　甄邵扬依旧没有完全消化掉今天听到的一切消息，只能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回应说：“那走吧，我这里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
　　甄严把手上的香烟掐掉扫视了一遍这间简陋的屋子问：“不和你朋友打声招呼？”
　　甄邵扬怔了怔，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蔡非对他各种不好各种吝啬，甚至今天还没给他做饭，平时要做也是做的清淡的鸟食，这顿时让他眼睛一翻语气不善地说：“不用了。”
　　甄严看着甄邵扬似乎非常不满的样子，心下了然，以为自己弟弟受到了虐待，于是理解地说：“我明白了，那就先离开这里再说。”
　　甄邵扬没有再废话，拿过床上蔡非的外套穿起来就要出门。
　　临走之前瞄到了桌子上那部三星女士手机，心里挣扎两秒，最后还是扭头开门离开了。
　　什么都别带走比较好，就当这半个多月是场荒唐的梦吧。
　　甄严跟着他下楼出了电器厂职工宿舍的大院子拦了辆车，他把自己的手机交给甄邵扬吩咐道：“到了机场你就打这个电话，有人会送你上飞机的。”说完给了他两百块钱打车的钱。
　　甄邵扬收好钱奇怪地问他：“你不一起走吗？”
　　甄严说：“正好在C市有点事要办，你先去吧，如果到时候我赶不上就给你打电话。”
　　甄邵扬更加奇怪了，他本来以为甄严到C市来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事要来办？
　　心里有点迷一样的不爽，但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甄严工作上的事，他一般都不太过问，即便甄严愿意说，他也没什么兴趣听，所以甄邵扬装作无所谓地说：“那你忙。”就关上车门，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甄严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又掏出一根烟点上。
　　慢慢将肺里的烟雾尽数吐出后，冷下脸眯着鹰一般狭长的眼睛转头盯着那栋破破烂烂的职工宿舍低声念到一个名字：“蔡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