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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戏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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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顾明苒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妆台前端坐着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嫁衣上用金线绣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金色的凤冠熠熠生辉,两边的金簪皆为并蒂海棠的样式,每支金簪尾端垂下两条细细的金链,金链下是镂空的水滴金珠。整套头面以纯金所制,极是精致华美,只是那张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让顾明苒失去了欣赏的兴致。
“顾明苒”莞尔一笑,盛妆之下,如三春盛景,瑰姿艳逸:“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仿佛是被这笑容蛊惑了,顾明苒恍恍惚惚地开口:“你究竟是谁?为何长得和我一样?”
头面上垂下细细的金色流苏,半遮半掩,更添新嫁娘的娇羞无限,“顾明苒”笑容温婉:“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顾明苒。”
“顾明苒”摇头温柔地笑道:“不,你不是顾明苒,这世间从来就没有顾明苒。”
“移花接木,枯木逢春,虽见花开,但终不长久。”
顾明苒如魔怔了一般,把她说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了数遍,仍是不解:“我不明白。”
“你我本为一体,尘缘已尽,原该与我一道归赴黄泉,偏有人执念太深,非要逆天而行,这才留你在世间漂泊。如今,我带你一同走,这世间的纷扰凄苦从此便与你再无瓜葛。”
“我不走,我不走……”“顾明苒”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只有“归赴黄泉”她是明白的,眼前这个女子是要她死。
“顾明苒”似是惋惜地轻叹道:“那也由不得你了。”出手如电,十指纤纤,扼住了顾明苒白皙纤细的脖颈。
这个“顾明苒”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双手如铁钳一般扼着她的咽喉,顾明苒的挣扎徒劳无功的,她吸进的气越来越少,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眼前出现许多金色的光点,比她当年在会稽山上看到的满天星辰还要明耀璀璨。
等她再醒来时,要杀她的“顾明苒”不见了,只觉周身疲软无力,环顾四周,还是在她自己的屋子。转过十二扇黄花梨双面花鸟绣屏,另一个顾明苒在榻上安安静静地睡着。她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走到榻前,她仿佛是虚幻透明的,在“顾明苒”身上缓缓躺下。
顾明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鲛纱帐顶。
红药听得动静,进来挂起纱帐,服侍顾明苒起身。
浑身酸痛,顾明苒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刚到申时。”
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倘若当日卫玄没有查出她并非洛雪霁之女,或许她的命运就会如梦中一般。
红药欲言又止,顾明苒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可是世子那里出了什么事?”
“世子在燕王处的人传来消息,说燕王已经在疑心世子了。”
顾明苒下意识抓紧了纱帐,是谢蓁!心口传来剧痛,她试图以呼吸去抑制疼痛。
红药见她捂着心口,双眉紧蹙,额上有冷汗渗出,忙走上前扶住她,大惊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何处不适?我这就去请白郎中……”
顾明苒缓过劲来,阻止道:“不妨事,只是方才做了个噩梦,有些难受罢了。”随手草草挽了个发髻。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扣门声:“燕王殿下带人围在府外,怕是要硬闯,姑娘待在溶月轩中莫要出来走动。”
红药替顾明苒披上外裳,秀眉紧锁:“这可如何是好?”
将乱七八糟的梦抛到脑后,顾明苒草草挽了个发髻。“快!随我去见世子!”
顾明苒来时,白尧光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你现下甚是虚弱,若是与燕王相见怕是会被察觉出什么。”
她偷偷瞥向卫玄,只见他鬓发乌黑,无霜雪之色,亦无消沉落拓之气。
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卫玄沉声道:“先拖住他,带谢二姑娘入密室暂避。” 他以为苒苒不会来的,她一进门,他便有了新的主意。
她刚拒绝了卫玄,略有些讪讪的,可兹事体大,本是她引出的事端,自不可袖手旁观。只装作无事发生,问道:“世子可有良策?”
白尧光皱着一张苦瓜脸:“他能有什么办法?你瞧瞧他这气色,燕王一看就露馅了。”
顾明苒想了想,道:“这个不难,用脂粉可以遮掩。”
陆衡不赞成道:“那是女子用的东西,世子怎么能用呢?”
顾明苒反问道:“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陆衡哑口无言,只得服侍卫玄更衣。
待取来脂粉,顾明苒示意红药给卫玄上妆。
红药看看顾明苒,又看看卫玄,直摇头,她可没这胆子。
顾明苒又看向陆衡,陆衡面露难色:“姑娘,这……我不会……”
白尧光不等顾明苒相问,挥挥袖子道:“如此重任还是交予你最稳妥,我们就先退下了。”
打开妆盒,清甜的栀子花香在房中弥漫开来。
卫玄倚着软枕坐着,顾明苒俯下身去,将胭脂轻轻拍上他的脸颊,晕染出合宜的红润。沾着唇脂的的指尖,一下一下描摹着他的唇瓣,抬手间触到他温热的呼吸,她的手停在空中。
唇上的一抹艳色衬得卫玄愈发俊美风流,独处一室,他盯着她,目光专注,乱了她的心神。她直起身子,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你……你想如何应对?”
卫玄起身,取下顾明苒的发簪。
少女散着如瀑的青丝,仿佛方才胭脂搽在了她的脸上。
他伸手沾了唇脂,如顾明苒先时一般,替她点唇:“要委屈你陪我演一出戏。”
顾明苒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正要拒绝,却听陆衡在门外道:“燕王要闯进来了!”
卫玄指了指脖颈,催促道:“快些!”
见他眼神坦荡,倒像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顾明苒一咬牙,微微踮脚,吻了上去。
燕王在宅前等了半日,终于等来了卫玄:“宣世子好大的架子,本王来了这许久都不见你出来。”他与卫玄共事,知道卫玄不是善主,且这府里的侍卫均非寻常之辈,若是硬闯,定会落个两败俱伤。
卫玄气色甚佳,拥着狐裘淡淡道:“殿下不请自来,恕臣不能以客礼相待。”
燕王得到的线报是卫玄重伤,谢茉梨藏于卫玄府中,可细看他的气色并无异样,只道:“本王也是为了公务,京畿治安一事如今系在本王身上,自当尽心尽力,不负父皇所托。”
燕王一挥手,领头的侍卫带着人就往宅内去。
陆衡上前一步,拦在侍卫跟前。
卫玄周身俱是生人勿进的气息:“臣府上守卫森严,不劳殿下费心。”
一时剑拔弩张。
燕王志在必得:“若是阿玄这里出了岔子,父皇知道了,必会动怒,还请阿玄莫要难为本王,也免得朝中的小人说阿玄藏匿凶犯。只是入内搜一搜,本王和阿玄也好更安心。若阿玄不肯,为保无虞,就只能让这些兵士一直守在府外了。”
卫玄与燕王对视良久,自觉虚软无力,撑不了多时,冷哼一声:“让他们进去。”
一队兵士鱼贯而入,很快另一队就跟了上去,却被卫玄制止了:“府里地方小,容不下这许多人,还请殿下恕罪。”
燕王见好就收:“无妨,让进去的人好好搜。”抬步也想入府,卫玄却不肯相让,燕王只得作罢。
半晌,领头的侍卫出来禀道:“回殿下,并无贼人的踪迹。只是世子的卧房有人把守,不许我等靠近。”
燕王抬头看看天色,日影西斜,已近黄昏。
他不想在此处与卫玄空耗,决意速战速决:“既然如此,那本王亲自去搜便是。”
卫玄冷冷道:“殿下莫要欺人太甚。”
“阿玄处处横加阻拦,可是这房中藏着什么人?”
“若是房中没有殿下想要的人呢?”
“本王自当赔罪。”燕王认定谢茉梨就在卫玄房中。
卫玄不情愿地侧身放他进去。
这是燕王第一次踏进卫玄的清风小筑,只见楼台水榭,玲珑雅致;曲廊蜿蜒,小径通幽;飞檐翘角,清泉环绕。粉墙石栏,修竹兰草,花影婆娑,莺啼燕啭。一步一景,如行画中,足可见造者之匠心独运。斜里冲出一只小黄犬,冲着他狂吠不止。
“阿玄何时喜欢养犬了?只是这犬太过普通,本王府上有最勇猛的猎犬,阿玄若是喜欢,本王送与你可好?”
“多谢殿下美意。这黄犬是府里的侍卫养来逗趣的,虽不比殿下府上的勇猛,可也是府里上下的心爱之物,不可替代。”
燕王深知今日已惹得卫玄不快,不再多言。行至卫玄住所,刚推开门,一股清甜的花香直往人心里钻,一女子柔婉的语声从屏风后传出:“阿玄,人都打发走了吗?方才你把我的簪子扔到何处去了?快些帮我找找。”不是谢茉梨的声音。
这场面甚是香艳,可过去从未听闻卫玄亲近过哪个女子,燕王狐疑地看向身后的卫玄,猛然发觉卫玄的脖子上竟有一抹浅浅的红痕,似乎是个唇印。卫玄年轻,血气方刚,府里养着一两个宠姬也不奇怪。
屏风里的人未得到回应,不满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语调娇娇软软,引人浮想联翩。
那一声“阿玄”令卫玄有一瞬的恍惚,上一世在最动情的时候她也曾这样唤过他。
一个少女从屏风里走了出来,像是睡起未久,云鬓半偏,衣衫不整,一见有外人,惊呼一声,立时退了进去。
靠近屏风的桌案和地上散落着女子的钗环,卫玄拿起地上的莲花簪,不悦道:“殿下惊着她了。”
想起初时卫玄的姗姗来迟,是他打搅了卫玄的好事,平日里一副清冷君子模样的卫玄竟还有白日宣淫被他撞上的一日。
原来,卫玄与他是一样的人。
燕王面上不显山不露水道:“是本王关心则乱,一时唐突了,阿玄多担待。”转念一想,不知里间除了这个女子是不是还藏着谢茉梨。
卫玄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殿下稍候,待她梳完妆,殿下去里间瞧一瞧,也好安心。”
“如此也好。”一来可以确认线报的真假,二来他也好奇能令卫玄折腰的女子有多貌美。
待进到里间,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娇娇怯怯地直往卫玄身后躲。除了这女子外,确实没有旁人,也无藏人之所。
燕王一脸和善道:“姑娘不必害怕,近前来,本王不难为你。”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康王和燕王虽都是皇子,容貌和气质迥然不同。燕王是一副武夫的样貌,全然不似康王温和可亲。带着侵略的目光让顾明苒深感不适,不过若无十足的把握,卫玄也不会让她见燕王,有卫玄在,谅他也不敢如何,依言上前行礼。
“抬起头来。”
楚腰卫鬓,眉黛青颦,秋波流慧,朱唇粉面,虽不比谢茉梨国色天香,却也是难得的美人。
燕王上手想摸摸美人的脸,亦是试探卫玄的态度。
卫玄一把将人扯到身后,怒形于色:“殿下请自重。”
谢茉梨是个木头美人,在他一番调教下才有些趣味,此女看着有几分灵动,能得卫玄如此爱惜,想是自有过人之处。“不过是个女子罢了,阿玄何必这般着紧?定国公的次女有倾国倾城之貌,不在她之下,待本王寻到她,与你换换如何?”
这是什么混账话!就像即将捉到猎物的妖兽撕下伪饰的面具,露出青面獠牙。纵然顾明苒已知燕王荒唐,却不想他连面上的敷衍都不肯做了。如此荒淫无耻,不知谢茉梨和那些女子在他手上受了多少罪。
“殿下!”
卫玄周身散出的杀意令燕王不得不收笼心思:“今日是本王失察,还请阿玄多包涵。”
“不送。”
燕王自知理亏,不好多留,作揖告辞。临去时,深深看了一眼顾明苒,却被卫玄挡住了视线。不急,等卫玄玩腻了,他再讨要也不迟,要紧的是不可再激怒卫玄。
待燕王远去,顾明苒扶着卫玄到榻边坐下。
“别怕,他活不了多久了。”
燕王的死活顾明苒并不在意,见卫玄汗如雨下,她有些慌了:“你……可还好?”
卫玄忍着疼痛费力地喘息着:“去唤尧光进来,我的伤口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