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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来了5 ...

  •   是老黄,当年和他们一起在小矿道做过工。

      两人愣了半晌,随即都认了出来,老黄咧嘴一笑,大步走过来,在门槛上坐下,从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递了一支给樊岐。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老黄吸了口烟,吐出一团白雾,“当年你小子带着那个女人和你弟走了之后,就没了音讯,没想到混的还不错。”

      樊岐点燃烟,烟丝的辛辣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矿上的苦日子,聊后来各自的颠沛流离,聊着聊着,就说到了那座矿场。

      老黄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说起来,那矿场后来出事了。”

      樊岐的手猛地攥紧了烟卷,指尖泛白。

      “不知道是啥原因,矿里突然炸了。”老黄的语气里带着后怕,“火光冲天,半个山坳都震得晃。王老板、老板娘,还有那几个整天跟着他的打手,全埋在里面了,连个全尸都没捞着。”

      樊岐的心脏狠狠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真是报应,那两夫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克扣了我们多少血汗钱。”老黄咂了咂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看向樊岐,眼神里带着几分诡异,“说起来也邪门,那爆炸发生前,王老板和老板娘就有点不大对劲了。”

      “咋不对劲?”樊岐好奇的问。

      “他俩像是中了邪似的。”老黄往地上弹了弹烟灰,“整天神神叨叨的,大白天的也关着门,对着空气喊‘小龙’‘小龙’的,喊得人头皮发麻。有时候还会突然尖叫,说什么‘别找我’‘不是我害的’,那模样,瘆人得很。”

      老黄顿了顿,又问:“对了,小龙呢?当年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现在在哪混?”

      “小龙……”樊岐喉结滚了滚,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强装镇定,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回老家了。”

      老黄“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又自顾自地说起了别的,可樊岐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老黄那句“对着空气喊小龙”。

      他再也坐不住了,掐灭了烟,找了个借口,说店里还有活儿要忙,匆匆打发走了老黄。

      老黄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后,樊岐还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冰窖。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家里,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的那颗心,跳得快要炸开。

      矿难……王老板和老板娘被炸得粉身碎骨……死前对着空气喊小龙……

      那些话像一根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脑子里。

      他想起那晚巷口的人影,想起那双黑沉沉的、带着怨毒的眼睛,想起那抹刺目的红色血迹。

      难道……真的是姚龙?

      他不是死了吗?被他们埋在了后山的土坑里,连个墓碑都没有。

      可巷口那个和姚龙一模一样的身影……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上樊岐的心脏。

      是姚龙回来了。

      他化成了厉鬼,回来复仇了。

      先是王老板和老板娘,现在……是不是轮到他了?

      樊岐瘫坐在地上,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日子一天天捱着,樊岐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

      与之相反,宋蓉则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妆容也愈发艳丽起来,楼下卖菜的大妈特意拉着樊岐提点:“小樊啊,你得多管管你媳妇,女人家心野了,可不是啥好事。”

      樊岐每次都只是敷衍地点点头,没往心里去,宋蓉本就没个正经营生,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扎堆打麻将,他心里门儿清,若是拦着不让她出去,宋蓉定会整日在家找茬拌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能把这本就不像样的家搅得鸡犬不宁,倒不如由着她去,眼不见心不烦,落个耳根清净。

      可渐渐地,宋蓉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勤,有时甚至彻夜不归,樊岐夜里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难免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兄弟,好几次做梦梦见姚龙,梦见他再哭,梦见姚龙叫他,叫他别抛弃他!

      这天夜里,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到了后半夜,宋蓉依旧没回来,樊岐终究是坐不住了,他起身决定出去找找,看看她到底在外面混些什么。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大半,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更添了几分寒意,樊岐刚走出没几步,脚步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褂衣,清瘦的身形,正是他魂牵梦萦又恐惧至极的模样——姚龙。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月光透过虬结的枝桠,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盛满了化不开的绝望与蚀骨的愤恨,直直地盯着樊岐,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剜得他心口生疼。

      樊岐的头皮一阵发麻,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他想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挪不动分毫。

      那道身影明明站在几步开外,可樊岐却觉得,对方身上那股冰冷的怨气,已经将自己层层包裹,他仿佛又看见姚龙胸口刺目的血迹,听见那句带着血泪的“哥,我恨你”。

      恐惧像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找宋蓉的念头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樊岐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转身就往回疯跑。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开家门,反手死死锁住门板,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木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敢再看窗外,手忙脚乱将屋里所有的灯都拧开,刺目的光线瞬间填满了狭小的屋子,驱散了角落里的阴影。

      可即便如此,樊岐依旧觉得,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正隔着门板,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蜷缩在沙发的角落,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无处不在的目光,灯光亮得晃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冷,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不知何时,浓重的倦意裹住了樊岐,他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还抱着一个抱枕,就在满屋刺目的灯光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片荒寂的后山树林。夜风卷着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月光惨白得像一层裹尸布,罩在那个浅浅的土堆上。

      土堆上站着一个人。

      是姚龙。

      少年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只是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乌青,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没有半点神采;他的身子半截露在土外,下半身还陷在潮湿的泥土里,破烂的衣衫上,凝着早已发黑的血渍。

      “哥。”

      姚龙开口了,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贴着樊岐的耳朵在低语。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怨毒。

      樊岐的腿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看着姚龙那张狰狞的脸,看着他胸口不断渗出的黑血,那些血液顺着衣角往下滴,落在泥土里。

      “你不是答应要带我一起回家的吗?”

      姚龙往前挪了一步,半截身子在土里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的眼睛里,突然淌下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惨白的皮肤上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哥~”他拖着长腔,声音里满是哀嚎,“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

      一声声质问,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樊岐的心脏;他想解释,想告诉姚龙他身不由己,可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烂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姚龙步步紧逼,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血泪越流越多:“你说过会和我一起回家的,哥~,你骗我,你骗我~!”

      “啊——!”

      樊岐猛地尖叫一声,浑身抽搐着从梦里惊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淌,浸湿了额前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冰凉刺骨。屋里的灯还亮着,刺目的光线晃得他眼睛生疼,可他却觉得,那黑暗里,仿佛还站着姚龙的身影。

      他蜷缩在沙发上,身子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小龙,对不起……哥错了……哥错了……”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一丝微光。

      宋蓉是在日上三竿时回来的,可樊岐在里面把门锁了,她在外面用力的敲门,樊岐开门后闻见她身上隔夜的烟酒味,头发凌乱,妆容花得一塌糊涂。

      樊岐没心思管她,开门后自顾自的又缩回到了沙发上,像失了魂似的,嘴里呢喃着断断续续的对不起~

      看见他这样子,一股不耐烦的火气瞬间窜上宋蓉的心头,她皱着眉,尖着嗓子骂了两句:“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一天天魂不守舍的,看见就晦气!”

      骂完,她像是终于忍到了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着脸开口:“樊岐,咱俩算了吧。我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也不耽误你了,你再找个能生养的女人,好好过日子去。”

      樊岐置若罔闻,依旧低垂着头,嘴唇哆嗦着,那句“对不起”像魔咒般,在狭小的屋子里盘旋。

      宋蓉看着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火气更盛。她猛地拔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鄙夷:“你醒醒吧!一个死人都过去多少年了!真要化厉鬼,早就把咱俩撕了!就这点出息,被个死人吓成这样,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你!”

      “死人”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樊岐混沌的意识。

      他突然安静了下来。

      嘴里的絮叨戛然而止,屋子里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宋蓉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樊岐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翻涌起浓重的黑雾,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宋蓉忙碌的背影上,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都是因为你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从地狱里飘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宋蓉的手猛地一顿,她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她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就看见樊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离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久违的淡淡的煤尘味和血腥味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疯狂,陌生得让她头皮发麻。

      “你……你要干什么?”宋蓉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狠狠撞在了衣柜上,退无可退。

      “都是因为你啊。”

      樊岐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可怕。下一秒,他的面目骤然狰狞,像是被彻底撕开了伪装的恶鬼,嘶吼着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掐住了宋蓉的脖子!

      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宋蓉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她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抓挠着樊岐的胳膊,指甲在他的皮肉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可樊岐像一尊没有痛感的石像,手上的力道非但没有松,反而越收越紧。

      宋蓉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球凸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死死瞪着樊岐,到最后,渐渐失去了神采。

      她软软地倒在地上,眼睛睁得老大。

      樊岐缓缓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看着地上宋蓉的尸体,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笑声凄厉又癫狂,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着,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下来,混着脸上的灰尘,糊成一片。

      他慢慢站起身,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水果刀上,那把刀,和当年姚龙刺进胸口的那把一模一样。

      樊岐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冰冷的刀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刃抵着皮肉的凉意。

      “小龙……”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解脱般的释然,“哥对不起你……哥来陪你了……”

      寒光一闪。

      刀尖没入皮肉的瞬间,樊岐仿佛又看见了姚龙。

      他还是几年前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褂子,眉眼清秀,带着不谙世事的稚嫩,他站在老家的槐树下,冲着自己憨憨地笑,声音清亮:“哥~”

      樊岐的嘴角牵起一抹笑。

      他缓缓倒了下去,意识渐渐沉沦。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几缕,落在地上两具冰冷的尸体上。

      这场始于矿场的罪恶,终于在满室的血腥里,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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