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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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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沈府后院的围墙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沈清歌贴着墙根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换了一身丫鬟的装束,发髻松散地挽着,脸上故意抹了些煤灰。
后门的老槐树下,乳母张嬷嬷早已等候多时。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张嬷嬷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府里不太平,二老爷派了人守着你院子呢。"
沈清歌心头一紧:"父亲回来了吗?"
"还没。"张嬷嬷摇头,"但二老爷今儿个发了大火,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沈清歌摸了摸怀中的沈家令牌——幸好带在身上。"嬷嬷,我需要去父亲书房取一味药,叫'七叶一枝花'。"
张嬷嬷脸色变了:"这...二老爷刚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人命关天。"沈清歌握紧嬷嬷的手,"一个朋友中了剧毒,没有这药会死。"
张嬷嬷犹豫片刻,终于点头:"老奴带你从西厢房绕过去。这个时辰,护院刚换过班,有一刻钟的空档。"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穿过几重院落。沈府比平日安静得多,连巡夜的护院都不见踪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感。
"不对劲..."张嬷嬷喃喃道,"人都去哪了?"
书房所在的东跨院漆黑一片,唯有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沈清歌示意张嬷嬷在廊下把风,自己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闪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书架倾倒,卷轴散落一地,连墙上的字画都被撕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歌屏住呼吸,摸向父亲常坐的那张紫檀木案几。
暗格设在案几下第三块地砖下,她蹲下身,指甲抠进砖缝。地砖应手而起,露出一个小小的檀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几个小瓷瓶,其中一个贴着"七叶一枝花"的标签。
沈清歌刚把瓷瓶揣入怀中,外面突然传来张嬷嬷刻意提高的嗓音:"二老爷!这么晚了您..."
"滚开!老东西!"二叔沈钧的声音透着暴戾,"谁让你在这的?"
沈清歌浑身一僵,迅速环顾四周,闪身躲进了书房内侧的密室里——这是沈家历代家主用于藏重要文书的隐秘空间,只有嫡系子弟知晓。
刚合上密室暗门,书房的门就被猛地踹开。透过细密的雕花隔栅,沈清歌看到二叔沈钧大步走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漕帮副帮主赵昆,另一个则全身裹在黑袍中,脸上戴着乌鸦面具。
"再搜一遍!"沈钧厉声道,"令牌一定还在府里!"
赵昆粗鲁地踢开地上的卷轴:"沈二爷,主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没有令牌,我们怎么调动漕运护卫掩护那批'药材'出城?"
"闭嘴!"沈钧脸色铁青,"若不是你手下废物弄丢了密信,何至于此?"
黑袍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如同金属摩擦:"令牌不重要了。计划有变,子时准时发船。"
沈清歌心跳如鼓,手心沁出冷汗。这声音...她一定在哪听过...
沈钧皱眉:"这么急?不是说好等赈灾银两运到扬州..."
"愚蠢!"黑袍人冷笑,"你真以为主人图的是那点银子?那批'药材'才是关键!一旦投入灾民饮水,三日之内,整个江淮都将陷入瘟疫恐慌。届时朝廷必派兵镇压,北燕大军便可趁乱南下!"
沈清歌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惊叫出声。他们竟要用毒制造瘟疫,为外敌入侵制造机会!而那批所谓的"药材",很可能就是失踪的赈灾银两中隐藏的真正危险物品。
沈钧似乎也被这计划震惊了:"这...这与当初说好的不一样!我只答应帮忙转移银两,可没答应..."
"现在想反悔?"黑袍人突然出手,一把掐住沈钧的喉咙,"晚了。"
赵昆在一旁冷笑:"沈二爷,你以为你那些贪污漕粮、私卖军械的勾当,主人手里没证据?一旦事发,沈家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沈钧面如死灰,终于颓然点头:"...子时发船。"
黑袍人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丢给赵昆:"这是最后一批'醉仙散',混入酒中给那些船工喝下。等他们毒发,正好嫁祸给朝廷,说是官兵镇压所致。"
三人正要离开,沈钧突然回头,狐疑地环视书房:"奇怪,我总觉得有人..."
沈清歌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走水了!西厢房走水了!"
沈钧咒骂一声,带着两人匆匆离去。沈清歌等脚步声完全消失,才瘫软地滑坐在地。她颤抖着取出怀中的瓷瓶——幸好药还在。
密室外火光冲天,西厢房方向传来嘈杂的喊叫声。沈清歌知道这是张嬷嬷制造的调虎离山之计。她悄悄推开密室门,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地上一个闪亮的东西吸引——那是黑袍人刚才动作间从袖中掉落的。
拾起一看,是一枚银质令牌,上面刻着一只展翅乌鸦,背面是两个小字:"玄鸦"。
沈清歌将令牌藏入袖中,趁着混乱溜出书房。刚转过回廊,一个黑影突然从假山后闪出,捂住她的嘴拖入暗处!
"别出声,是我。"宁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清歌几乎要哭出来,转身看到宁弈也是一身夜行装扮,脸上还戴着那个银色面具。
"你怎么..."
"不放心你一个人来。"宁弈简短地说,"药拿到了吗?"
沈清歌点头,急切地将听到的阴谋告诉宁弈。宁弈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群畜生..."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沈清歌抓紧宁弈的手臂,"那些毒药一旦投入水源..."
宁弈点头:"云兄已经醒了,我给他服了暂缓毒性的药。他先去码头盯着,等我们汇合。"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从沈府后门溜出。刚拐入一条小巷,前方突然出现几个持刀的黑衣人!
"在那!抓住他们!"为首的赫然是赵昆!
宁弈一把推开沈清歌:"跑!去码头找云陌!"
沈清歌踉跄几步,回头看到宁弈已经抽出软剑与黑衣人战在一处。他的剑法凌厉诡谲,完全不是文官应有的身手,几个照面就放倒了两个黑衣人。
"走啊!"宁弈厉喝一声,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清歌咬牙转身,朝着城南码头方向狂奔。身后打斗声渐远,但很快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追上来了!
庐州城南的老码头年久失修,大部分商船都已转到新码头停泊,只有些破旧渔船还在此处栖身。沈清歌沿着河岸疾奔,肺部火烧般疼痛。远远地,她看到第三号仓库孤零零地矗立在码头尽头,周围人影绰绰。
仓库前的空地上,十几个漕帮弟子正在将木箱装上两艘中型货船。沈清歌躲在一堆渔网后观察,寻找云陌的身影,却不见踪迹。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响。沈清歌刚要回头,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动,是我。"云陌的气息喷在她耳畔,虽然虚弱但清晰。
沈清歌转身,月光下云陌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药拿到了。"她急忙掏出瓷瓶,"宁大人呢?"
"还没到?"云陌皱眉,接过药丸干咽下去,"不妙...我看到沈二爷和那个戴乌鸦面具的人已经上船了。"
沈清歌将书房所见告诉云陌,后者眼中怒火更盛:"果然如此!那批所谓的'药材'根本就是毒药!"
"我们得阻止他们开船。"沈清歌焦急地看向码头,那两艘船已经准备起锚了,"宁大人会不会出事了?"
云陌按住她的肩膀:"听着,不管宁弈来不来,我们都得行动。你拿着这个——"他塞给沈清歌一支竹筒,"信号烟花,一旦我们得手就放出去,会有官船接应。"
"官船?你什么时候..."
"没时间解释了。"云陌指向那两艘船,"我去截住大船,你负责小船。记住,找到那些毒药,绝不能让他们运走!"
沈清歌刚要反对这个危险的分工,码头突然一阵骚动。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正从仓库屋顶跃下,长剑如虹,直取船上的黑袍人!
"宁大人!"沈清歌惊呼。
云陌却眯起眼睛:"那身法...不对..."
宁弈的出现引发一片混乱。黑袍人厉声喝道:"拦住他!"十几个漕帮弟子一拥而上。
"现在!"云陌推了沈清歌一把,"趁乱上船!"
两人分头行动。沈清歌借着夜色的掩护,猫腰溜向那艘较小的货船。船上的守卫都被宁弈吸引,她轻松翻过船舷,躲入一堆缆绳后。
甲板下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把这些箱子搬到最底层,等到了扬州..."
沈清歌等声音远去,悄悄摸向船舱。舱门虚掩着,里面堆满了木箱。她撬开最近的一个,里面整齐码放着油纸包裹的块状物,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醉仙散..."沈清歌心头一紧,这就是要用来毒害灾民的毒药!
她正想寻找更多证据,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大侄女,深夜出门可不是闺女所为啊。"
沈清歌浑身一僵,缓缓转身。二叔沈钧站在舱门口,手中短刀寒光闪闪。
"二叔..."沈清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勾结外敌,毒害百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沈钧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疯狂取代:"你以为我想吗?沈家世代为朝廷卖命,得到都进了你父亲手中,你父亲压我一头几十年,我受够了!"
"就为这个?"沈清歌难以置信,"就因为你嫉妒父亲,就要拉整个沈家陪葬?"
"闭嘴!"沈钧举刀逼近,"把令牌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沈清歌步步后退,直到背抵舱壁。千钧一发之际,舱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漕帮弟子满身是血地跌进来:"沈二爷!不好了!有人劫了大船!"
沈钧分神的刹那,沈清歌抄起手边的木箱砸向他!沈钧闪身避开,刀锋划过沈清歌左臂,鲜血顿时浸透衣袖。但她顾不上疼痛,趁机冲出舱门。
甲板上一片混乱。大船那边火光冲天,隐约可见云陌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长剑如龙。宁弈则与黑袍人在仓库屋顶激战,银色面具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沈清歌刚要奔向船边,沈钧已经追了上来:"贱人!找死!"
刀光迎面劈来,沈清歌本能地闭眼。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声金属碰撞的锐响后,她睁开眼,看到云陌不知何时已跃上小船,剑锋架住了沈钧的刀!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云陌虽然脸色惨白,但剑势丝毫不乱,"沈二爷,你的对手是我!"
沈钧又惊又怒:"你是...不可能!五年前你明明..."
"让你失望了。"云陌冷笑,剑锋一转,沈钧的刀应声而断!
沈钧踉跄后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猛吹。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大船上立刻跃出七八个黑衣人,全都戴着乌鸦面具!
"玄鸦杀手!"云陌厉声警告,"沈清歌,放信号!"
沈清歌掏出竹筒拉响引信,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在高空炸开成一朵绚丽的烟花。不多时,河面上传来整齐的划桨声——十余艘官船正从下游疾驰而来!
沈钧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跳船。云陌飞身去拦,却被两个玄鸦杀手截住。沈清歌想去帮忙,手臂突然一阵剧痛——有人用剑划伤了她的手臂!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云陌怒吼着冲过来,一剑刺穿袭击者的胸膛。但另一个玄鸦杀手趁机掷出三枚飞镖,全部没入云陌后背!
"云陌!"沈清歌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剧痛和眩晕击倒。
云陌踉跄几步,用剑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但眼中的战意丝毫未减:"再来啊!"
玄鸦杀手们对视一眼,同时扑上。云陌的剑划出一道耀眼弧光,最前面的两人咽喉喷血倒地。但第三人的刀已经刺向他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那杀手的刀应声而断。宁弈如天神降临般落在船上,软剑如毒蛇吐信,瞬间解决剩余杀手。
"官船到了!"宁弈扶住摇摇欲坠的云陌,"坚持住!"
沈清歌挣扎着爬到云陌身边。他后背插着三枚飞镖,伤口周围已经泛起诡异的黑色——镖上有毒!
"药...解药..."她慌乱地摸索怀中,却想起"七叶一枝花"是内服药,对这种剧毒未必有效。
云陌虚弱地握住她的手:"别忙了...先...抓沈钧..."
沈清歌这才发现沈钧已经不见踪影。远处的大船上,黑袍人正指挥剩余手下抵抗登船的官兵。那艘载满毒药的船已经起火,浓烟滚滚。
"他逃不掉的。"宁弈冷声道,"我的人已经封锁了河道。"
云陌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皮沉重地垂下。沈清歌捧着他的脸,声音哽咽:"云陌!别睡!看着我!"
"累了..."云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让我...歇会儿..."
"不行!"沈清歌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江湖吗?你不能食言!"
云陌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你还...记得啊..."
"我记得!我都记得!"沈清歌泣不成声,"你说要带我去看天山雪莲,看大漠孤烟...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宁弈突然俯身,一把扯开云陌的衣襟,露出胸口一个奇特的纹身——一只展翅乌鸦,与沈清歌在书房捡到的令牌图案一模一样,只是乌鸦的眼睛处是一枚铜钱。
"果然..."宁弈脸色复杂,"你就是五年前失踪的漕帮少主云奕!"
沈清歌震惊地看着云陌——他竟是漕帮少主?
云陌苦笑一下,没有否认:"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与玄鸦...不共戴天..."
话音未落,他的头无力地垂向一侧。
"云陌!"沈清歌的尖叫划破夜空。
宁弈迅速探了探云陌的脉搏:"还活着,但毒性太强,必须立刻救治。"他抬头看向已经控制住局面的官船,"我的人里有大夫,快送他过去!"
沈清歌紧紧抱住云陌,泪水模糊了视线。远处,那艘载满毒药的大船在烈火中缓缓沉入河底,如同一个黑暗的阴谋被永远埋葬。
而黎明,正从东方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