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演绎手册I》沉雪OVO

53、替嫁的庶子（十六）

　　萧景昭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时微今天打扮得很像他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时候，手里也同样拿着那个竹编的小球。

　　他目光黏在时微身上，时微只觉得很不舒服，放在一边的手瑟缩一下。

　　银朱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萧景昭。

　　之前帝王亲临时她是在场的，只是那次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没人敢直视天颜。因此银朱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气势逼人的华服男子便是当今天子。

　　确实是许久未见。

　　时微撇着两条眉毛，小脸发白，嘴唇可怜地抿了下，细声道：“陛，陛下……”

　　萧景昭挑眉。

　　院子里的人这才知道这位的身份，吓得连忙跪下，匆匆拜见这位帝王。

　　萧景昭没理，只是缓步走到时微面前，冲他伸手：“庾夫人。”

　　“怎么不起来说话？”

　　时微看着萧景昭伸到他面前的手。这是一只很明显的、男性的手，与自己过于秀气的手掌不同，这双手骨骼宽大，青筋突起，骨节处可以看到隐隐的茧。

　　萧景昭见时微没动，便将手往前再伸了一点。

　　碧绿色的扳指刺了一下时微的眼睛，他连忙转过头去，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体质弱，乍一起身，眼前便是一黑。好容易摇摇晃晃站稳了身子，时微看着与自己距离极近的萧景昭，受惊地往后退了两步。

　　萧景昭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半晌，他收回手，神色莫辨。

　　苏全福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站在一侧。

　　时微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仆婢，神色有些为难。

　　他还是怕陛下，如今掌心都紧紧攥着。只是一想到丈夫很快就会回来，便又像是有了点勇气。

　　他怯懦地看向萧景昭，壮着胆子问道：“陛下，能，能不能让他们起来……”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萧景昭的视线下渐渐消失。

　　萧景昭看着时微的脸，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这么怕我，还有心思替别人求情？”萧景昭莫名想到他与时微初遇时，眼前的少年也是因为听见管家的求饶才出来的。

　　不知为何，心情有些不爽。萧景昭再次开口时，声音里便带了淡淡的讽意：“你倒是心善。”

　　时微被他言语中的不善刺得红了下眼睛。

　　他实在是很不喜欢萧景昭。

　　放在身边的手都开始发颤，时微越发想念庾祁之。

　　他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丈夫。

　　“微臣见过皇上。”

　　许是他念着什么就会来什么，庾祁之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时微抬头，透过萧景昭看见了自己的丈夫。

　　庾祁之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呼吸有些不稳，像是匆匆赶来的。

　　萧景昭没理他，他的目光沉沉落在时微身上。

　　面前的小人妻见到自己时永远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此时见了庾祁之，那双眼睛立马就亮了，连唇角都勾起来了。

　　萧景昭心情顿时糟了下去。

　　他从没见过时微这样高兴的样子。

　　“免礼。”萧景昭话是对庾祁之说的，眼睛却看着时微。

　　“谢皇上。”

　　庾祁之起身后，便急急走到时微身边。时微很是依赖他，此时也是如此。

　　萧景昭便看着自从庾祁之出现后，时微的眼睛就像黏在那人身上，漂亮的眼瞳里全是依赖孺慕，像是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夫，夫君……”他甚至主动勾过庾祁之的手指，依偎在他怀里黏糊糊地看他。

　　萧景昭感觉空气有些稀薄。他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庾祁之勾了勾唇，握住时微的手，将他藏到自己背后。时微就将整张小脸贴在庾祁之的背上，闻着令他安心的丈夫的气息。

　　“庾将军。”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了刺，“你倒是清闲。”

　　自己掌心的那只小手紧了紧，庾祁之安抚地回握了他，随即看向萧景昭，不卑不亢道：“先前陛下驾临寒舍，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降罪。”

　　萧景昭的眼神暗了些。

　　他先前来庾祁之府上，全是故意挑着主人不在的时候来，自然不会让庾祁之知道。

　　便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来庾祁之府上，就要堵住去给庾祁之通风报信的人的嘴。

　　只是先前他来了那么多回，这还是第一次被庾祁之截了个正着。

　　萧景昭的眼神看向躲在庾祁之身后的时微。

　　少年身形娇小，被庾祁之宽阔的肩背完全挡住，此刻觉察到萧景昭的视线便忍不住抖了下。

　　“原来如此。”萧景昭笑了声，“他向庾将军告状了？”

　　庾祁之皱了下眉。

　　他察觉身后的少年抖得厉害，便低着头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了句。时微干净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依赖地看着庾祁之，很信任地点点头。

　　萧景昭看着，刚刚提起来的一点笑意又回落下去。

　　他无意识握紧了拳。

　　庾祁之没回答萧景昭刚刚的话题，四两拨千斤绕了过去：“只是闲聊时无意得知。”

　　其实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庾祁之看了眼西斜的太阳，说道：“内人身体不好，需按时用膳。如今已是晚膳时间，陛下可要留下一起？”

　　虽是这样说，庾祁之面上表情却极为冰冷，就差明着赶客。

　　萧景昭神色也不大好看。大多数人的习惯是过午不食，他作为皇帝，自然也是一样。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缩在庾祁之身后不敢出来的时微，萧景昭心中就生出一股烦闷的郁气。

　　他隐隐磨了下牙，沉声道：“既然庾将军诚心相留，那朕便不再客气了。”

　　庾祁之：“……”

　　时微悄悄揪了下庾祁之的衣服。

　　庾祁之转身，看着他忧愁的神色，连忙安慰道：“没事，我陪着你。”

　　时微郁郁地“嗯”了一声，垂下头去。

　　他以往最喜欢的就是和庾祁之一起用膳，庾祁之会给他夹菜，听他说今天都玩了什么、看了哪些话本。

　　只是如今要和陛下一起用膳……时微鼓了鼓脸，有些垂头丧气。

　　萧景昭冷眼看着他和庾祁之的互动。

　　又来了。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

　　…………

　　正堂。

　　紫檀圆桌上，萧景昭坐在首位。庾祁之与时微坐在下首，时微坐在离萧景昭最远的地方，正软软靠着自己的丈夫。

　　桌上摆了几道清淡的菜式，一碟荷塘小炒，一尾清蒸鲈鱼和一盘松子玉米。时微手边还放了几道药膳，而因着萧景昭突然到来，管家特意命膳房多做了道酒酿蒸鸭，放在萧景昭面前。

　　一桌子的菜向上冒着热气，鲜香扑鼻。萧景昭却没多少胃口。

　　他先动筷随意夹了块蒸鸭肉，庾祁之才动作。

　　年轻将军挟了筷鱼肉，细心去了骨后夹到妻子碗里，时微乖乖吃了，唇边沾上点鱼肉，被庾祁之拿手擦去。

　　时微脸蛋红红的，从自己碗里挑了挑，最后挑了个木耳伸到庾祁之唇边，殷勤道：“谢谢夫君。”

　　萧景昭皱了下眉。

　　庾祁之：“……”

　　他有些无奈地张开口，时微便举着白嫩的胳膊将木耳喂给了他。

　　要说这个坏习惯，还是庾祁之亲自教的。他哄骗不谙世事的小妻子说，他喜欢吃妻子碗里的菜。于是每次用膳时，时微便会喂他自己碗里的菜。

　　庾祁之之前一直很受用，只是如今看来，还得要教他不要在外人面前这样做才是。

　　萧景昭放下了筷子。

　　年轻帝王一手支着下巴，眯着眼看时微一边忙着吃饭一边给自己的丈夫喂菜。小妻子忙上忙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像是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他们二人的气氛甜蜜，像是无人能够插足。

　　萧景昭看着这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顿时觉得反胃。

　　他随手将筷子丢在桌上，“啪嗒”一声细响，打破了饭桌上黏腻的气氛。

　　时微舀着药膳的手顿了下，面上的笑也散去了，颤着眼睫看向萧景昭。

　　萧景昭见他看过来，坏透的心情总算有了一点回升。他淡笑着，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笑味道：“饭桌嬉闹，将军府的礼仪还真是……”

　　他话没说完，未竟的语句里讽刺的意味却很明显。时微不知所措地望向庾祁之，被男人搂住腰身，安抚地拍了下。

　　“家妻年幼，还望陛下多加担待。”

　　萧景昭看着时微。确实，少年年纪很小，身子骨都没长开，稚嫩的脸上还有着青涩的天真。

　　这么小，却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萧景昭内心难言的有些悸动，随即又是更深的烦躁。

　　之后的饭桌上一片沉滞，时微没再做更多的动作，只是萧景昭仍然不算爽利。

　　他味同嚼蜡吃了一顿晚膳，只觉得连着胸腔都是饱胀的不快。

　　直到回了宫中，萧景昭仍是心情不爽。

　　他坐在御书房内批着折子，眼前莫名又出现了那张神情娇怯的小脸。

　　“啧。”

　　萧景昭烦躁地将笔扔在了桌上。

　　旁边的苏全福低眉顺眼研着墨，见到帝王如此这般，心也不免为之颤了颤。

　　他是宫内的大总管，自萧景昭登基起就一直服侍着他。这位年轻帝王心思深沉，至少在这些天前，苏全福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思量一番，苏全福大着胆子开口：“皇上，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景昭正烦着呢，听苏全福开口，眉头紧锁看了他一眼，苏全福立马低下头，神色谦卑。

　　“讲。”

　　苏全福又看了眼萧景昭脸色，心里直犯嘀咕。他掂量着用词，犹豫问道：“皇上近日，对庾将军的夫人，是否太过上心了些？”

　　苏全福问出这番话后，御书房内瞬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噼啪！”烛火的灯芯燃烧，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

　　空气都像是凝结一般，苏全福心跳如鼓。他掌心里全是汗，正要跪下请罪时，便听见龙椅上的那位帝王缓缓开口：

　　“太过上心？”

　　萧景昭轻笑一声，语意讽刺：“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子，上不得台面的男妻，也配让朕上心？”

　　“不过瞧着有趣，闲暇打发时间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从心里这般认为。

　　苏全福擦了擦汗，连忙应声：“是，是，奴婢愚钝。”

　　嘴上这般说，苏全福心里的石头还是高高挂着。

　　将军府的那位小夫人，他也瞧见了。只能说，那位是个天生的尤物。

　　明明年纪还小，性子也怯，偏生得一副勾魂摄魄的相貌。那双含情眼一红，略一低头，便能让人内心发痒。

　　要不是他年纪大了，还是个没根的阉人，怕是见了少年也不能免俗。

　　只是帝王像是不愿承认，苏全福内心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要知道，有些情感压抑得越久，反扑上来时便会越猛烈。

　　只是不知到那时，庾将军是否能从帝王手中护住那位可怜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