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演绎手册I》沉雪OVO

105、造反后放飞笼中雀鸟（四）

　　妈妈？

　　滚热的泪浸湿应杭臂弯的衣服，又逐渐凉透。

　　时微拽着他的衣服，神色迷茫，扒着应杭的肩爬起来，清秀的鼻子动了动。

　　他在嗅闻着些什么，应杭意识到这点，便将他放到旁边的餐桌旁，伸手擦了把少年面上的泪。

　　男人去一边的餐车上拿了几盘菜，不经意地跟看餐车的后勤打听：“今天这饭是谁做的？”

　　后勤没想到应杭会跟他搭话，诧异地看了人一眼，但他也是个自来熟，于是爽快答道：“是几个从米切星来的小孩儿，说自己家乡那边餐馆开得多，硬要下厨。”

　　“我还警告过那几个混小子，说这食材比他们脑袋还贵，结果，嘿！”

　　“你别说，手艺还真不错。”

　　米切星。

　　应杭记得那是个离帝星不远的星球，据说科技落后，但胜在资源丰富——不是能源类的资源，是森林异兽这类自然资源，于是便更显珍贵。

　　米切星上有不少农民和猎人，每年代替税金专门向皇室贵族进贡的，是他们手里的新鲜食材。

　　那地方的话，会厨艺确实不稀奇。

　　应杭暗暗记下这个地名。

　　他端着放满碗碟饭菜的托盘回到时微身边，替人拿好刀叉，问：“会用吗？”

　　时微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小朋友的眼睛都哭红一圈，鼻子也粉了，整张玉面雪腮的脸像只小兔子，应杭又拿手给他擦泪，时微乖乖地把下巴放进他的掌心。

　　应杭顺势捏了一下，极佳的手感让他扬了扬眉。

　　他收回手，指尖摩挲一下，调笑道，“脸都哭花了。”

　　时微听不懂他的嘲笑，见应杭笑了，也抿起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

　　他眼尾下垂，笑起来眉眼弯弯，带了些天生的甜味。

　　哪怕是从腥风血雨中闯出来的应杭，见着他这样的笑，心中也像是流进一丝丝蜜，微不可查。

　　应杭敛下情绪，先叉了比较清淡的绿叶菜送到时微唇边，那两瓣樱粉色的唇张开一小条缝，安静地吃掉应杭递来的菜。

　　白嫩的脸颊被饭菜顶出一块小小的突起，时微吃得很认真，细嚼慢咽。应杭则在旁边观察他的表情。

　　少年刚刚哭过一阵，现在又恢复呆呆的样子了，好像刚刚往下掉泪的情景只是应杭的想象。

　　但他眼睛还红着，时不时的抽噎更是他才哭过的证明。

　　从时微这得不到什么多余线索了，应杭收回手，想：等一切事务处理完，或许得去一趟米切星。

　　正这样想着，餐桌对面的另一张椅子被拉开，一只手搭上时微瘦弱的肩。

　　秦霄坐在应杭对面，抬手将时微捞进怀里，脸上扯开一个笑：“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搂着时微，其实是一种哥俩好的粗犷搂法，偏偏秦霄生得高大，时微又小小一团，被秦霄一搂，便整个被圈进怀里，柔弱又可怜。

　　应杭脸上的笑消失了，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秦霄。”

　　秦霄却没听出他语气中暗含的警告，这位高大的联邦司令搂着时微的肩，正好奇地这里捏捏，那里碰碰。

　　“应杭怎么养的你？怎么这么多天一点肉没长？”

　　他下意识忽略了少年脸颊上多出来的一点软肉，只觉得手下触感嶙峋，摸起来皮包骨一点。

　　“小鸡崽一样，你这身子骨，我拎起来抖抖就要散架。”

　　说着，秦霄的视线不自主地移到时微的脚上。

　　少年脚下没穿鞋，只穿了一双长筒棉袜。他这些天还没学会走路，应杭便没给他准备鞋子。

　　可能是不习惯穿这么长的袜子，长筒袜的袜身被蹭到小腿肚的位置，绵软地堆叠在一起，露出大片雪白光洁的腿肉。

　　只是这片雪白并非无暇，逐渐消退的青痕指印还零星留在上面，膝盖上的格外严重，即便养了这么多天，还是能看出在地上磕跪过的痕迹。

　　往下，踝骨细伶一点，当真是能被他一手圈住，拎在手里倒吊起来。

　　秦霄看了又看，难免皱眉，一边觉得应杭废物，这么久都没能将少年养好，一边觉得皇室畜生，那天让布兰德死得太过轻易，恨不得将被拆得七零八碎的尸体拼好鞭尸八百回。

　　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霍加斯，那人将少年踹跪在地的动作可没留情，“咚”的一声听着就疼，星盗的野蛮作派真是令人不齿。

　　完全忘记自己的手段和恶名与星盗不相上下的联邦司令如此想到，并决定在情况稳定后就将星盗肃清出帝星周围。

　　完全没有对这种卸磨杀驴的行径有半分愧疚和犹豫。

　　他兀自想着，掌心下的身体却开始发起抖来，秦霄还没来得及去看身边人的脸色，身后就传来一阵大力。

　　椅子被踢翻，秦霄反应奇快地稳住身形，才免于脸着地的下场。

　　莫名被人从椅子上踹下来，他心头怒火刚刚冒起来点，却在抬眼时被骤然浇熄。

　　……时微正害怕地看着他。

　　娇小的少年被应杭护住，大半张脸都埋在男人臂弯里，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眼尾晕红，还盛着盈盈泪水，发着抖半掉不掉地聚在眼眶。

　　“呜……”

　　前些天还不怕人，或者说不敢怕人的少年已经学会躲藏，像只寻找成年兽类庇佑的幼崽般躲进应杭怀里，抓着男人的手臂呜咽着，细瘦的指节还泛着点点粉意。

　　应杭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心疼愤怒的同时，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被依赖的欣喜。

　　他一用力，将时微抱进自己怀里，冷声对秦霄道：“他很怕生，不要随别靠近他。”

　　临走，还不忘带着没吃完的餐盘。

　　秦霄没想到时微胆子也像小猫不大一点，稀奇地“嘿”了一声，转过身去，结果和一双偷偷探出来的眼睛对上。

　　时微浅色的眼中还沁着泪光，试探地往秦霄这瞟，没想到和人撞了个正着，“嗖”地一下收回脑袋，安安分分窝在应杭怀里了。

　　这下秦霄彻底看不见那团雪白的小棉花了，男人舔舔后槽牙，只觉得时微最后的眼神让他的心脏都有些痒。

　　像有只猫崽伸出爪子，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他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结果又撞上几束责怪的目光。

　　有个胆大的小兵，叫杰克，此时对着秦霄不赞同道：“司令，您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家，都把人吓跑了。”

　　语气里有点分不清楚的责怪。

　　本来一群人看时微吃饭，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

　　漂亮可爱的小美人让本就喷香的饭更美味了。

　　结果秦霄一来就把人吓哭了，现在还被应杭抱了回去，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见到面。

　　秦霄哪听不出这人话语里的不满，冷笑一声，一脚踹在杰克屁股上。

　　他心中也还带着火气，现在正好有个撞枪口上的，正好给他撒火。

　　秦霄咧嘴一笑，“皮痒了是不？一会儿训练室等着，我看看你的本事。”

　　杰克的脸立马白了，旁边的人闻言，也收起目光，低头安静吃饭。

　　直到秦霄离开餐厅，杰克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尊静默的雕塑。

　　吃完饭的人上前拍拍他的肩，用同情又幸灾乐祸地语气说：“加油，治疗室的门时刻为你打开。”

　　杰克僵着脖子，一寸寸扭过头来，墙灰色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

　　应杭将时微带回房间后，将门合上，把手里的餐盘放到一边。

　　他将时微抱到床上，想去给少年擦眼泪，却只在时微脸上看到干透的泪痕。

　　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应杭偏头一看，果不其然，肩头的布料被水侵湿，已经洇开片片深色痕迹。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下。

　　时微好像也知道自己做了坏事，拿应杭的肩膀当纸巾，把眼泪全蹭在人身上了，此刻正不好意思地抓着短袖边缘，眼神闪躲地看向应杭。

　　应杭去取了毛巾，沾湿后给时微擦脸，好笑道：“眼睛发大水了吗？我的衣服都给你当抹布了。”

　　时微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但他伸出手，在应杭的肩头轻轻擦了下。

　　应杭又笑了下，将擦完他脸的毛巾放在一边。

　　转而端起一碗还热着的蛋羹，拿勺子舀了一勺，问时微：“还吃不吃？”

　　时微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张开粉粉的唇将勺子含入口中。

　　这碗蒸蛋用了一整个异兽蛋，分量很足，时微只吃了半碗就有些饱了。应杭摸着他微微凸起的小腹，将手里的碗放下。

　　他蹲坐在时微面前，又去替少年擦嘴脱袜，将一切整理好后，时微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十分困倦。

　　应杭一手托住他的额头，防止少年从床上掉下去。

　　安静的房间中，男人的声音半晌后，沉沉响起：“时微。”

　　“你的家乡，是米切星吗？”

　　被他托住额头的少年被他的声音弄醒，眨着眼睛看向应杭，却只能在那双眼睛看到深不见底的沉潭。

　　应杭看着时微，等着少年的回答。

　　“……”

　　时微咕哝了句什么，应杭没听清，于是皱着眉上前：“什么？”

　　这样的举动却吓了少年一跳，原本已经和他熟悉起来的时微突然伸手推他，应杭猝不及防地被他推倒在地。

　　他怔了一下，很快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时微。

　　少年明明已经和他熟稔起来，此时却又对他露出害怕惊惶的神色，他跪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瘦白的手伸出来，想拽住应杭衣角，却又胆怯地收回。

　　他颤颤巍巍地摇着头，唇瓣张合，这回应杭听清了。

　　时微捻在唇齿间，反复吞吐的两个字是：

　　“不，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