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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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岑，你要听护士姐姐的话，外公太忙，看不到你，你可千万不要像上次一样乱跑，知道吗？”
星岑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坐在床沿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手里抱着儿童节的礼物，两条腿伸直，让爸爸帮他穿新鞋子。
“说话。”
“知道了。”
“别对孩子这么严厉，他知道错了。”星爸做和事佬，帮星岑系好鞋带，又揉了揉星岑头顶柔软的头发。
“我教育孩子，你别总插嘴行吗？你可真是惯会做好人，搞得好像坏人只有我一样。你们这些男的，怎么都这个臭毛病。”克莱拉不太高兴，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又扯住他袖子，压低声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差点就出事了，要不是保安反应快，那些疯子说不定就……”
说到这里，克莱拉还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
星爸眉头紧皱，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但在克莱拉望过来时，他又变回往常一样温吞的表情，解释说：“孩子下周就要做手术了，我只是希望，他手术前看到咱俩的最后一面，不是父母都在责怪他。”
“你说话怎么那么不吉利，什么最后一面！那手术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剩下百分之十也被我爸请了最好的医生补足了，不可能出意外。”克莱拉瞬间涌起无名火，用手狠狠掐住星爸胳膊，狠狠扭了扭，扭到他龇牙咧嘴道歉才罢休。可嘴里这样说，再看向星岑，表情却柔和下来。
“妈妈爸爸这次就走一星期，下周四就回来，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下周四是多久。”
“十二号，”星爸说，“你看这个日历，每过一天，你用笔划一下。等到十二号那天我们就回来了。”
星岑盯着日历，眨了眨眼。
他知道十二号，那是他做大手术的时间。那天新来的医生伯伯在和外公说话的时候，他就站在边上，他们以为他听不懂。
可他已经五岁了，都长大了，怎么会听不懂呢？
星岑听得懂他们要在他的脑袋上，开个米粒大小的洞，然后操作米饭机器人进去，把他脑袋里的水母切掉，这样他就彻底好了。
其实星岑觉得脑袋里养个水母挺好的，不仅水母，他还想养一只小乌龟。每次蛋蛋给他说自己的小乌龟有多可爱，他都好想要一只。
但他不想再看到妈妈偷偷哭了。妈妈一哭，他的心脏和眼睛都会酸酸胀胀地难受，也想和妈妈一起哭。
可他不能哭，因为妈妈会哭得更厉害。
爸爸说过，他是男人，男人不能让女人落泪。
星岑擦了擦眼睛，问：“你们这次去哪里呢？”
“去一个全是沙子的地方，去给那里的小朋友们打针、治病。”
“哇，那他们肯定可以修很多很大的城堡。”
星岑上下摇晃了小腿，用手在空中抓了抓，模仿用沙子做城堡的动作。
“不止，比这个城堡要大。”星爸展开双臂，拉开一个夸张的长度，满嘴跑火车说道。
星岑两眼不由放光，随后又飞快暗淡下来，垂头丧气地说：“我也好想要。”
克莱拉嘴唇动了动，按道理，如果孩子表达有想要的东西，一般父母都会跟孩子说——只要你听话，或者成绩到达目标，那就会把东西当做奖励给他。
可星岑不是一般孩子，他离不开医院太久，更别说离开岛，去全是沙子的荒漠，而孩子们喜欢的沙坑，对星岑来说，有太多的病菌。
她终究是没有给出无意义的承诺，只是站起身，提起行李箱，冷冰冰说：“十二号，到时候外公会陪着你，你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能见到我们了。”
“唔，那你要说话算话哦。”
“妈妈说话一向算话。”
“……”星岑不安看向爸爸，看到星爸微笑着点头，才松了口气，“那我们到时候见。”
克莱拉“嗯”了一声，本想直接离开，可看到星岑双手撑在床边，把单薄的背用力挺直，眼神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地望向她。
克莱拉僵硬了一瞬，随后俯身搂了搂星岑。在他依恋着把脸埋进颈窝里，用柔软的头顶去蹭自己的脸的时候，克莱拉顿时又觉得心软软。
她觉得星岑小小一团，那么软，那么可爱，那么听话，可为什么会得那么重的病？
上帝真的很不公平。
关于下周的手术，她并没有自己嘴上说的那么自信。她父亲说过，如果手术不成功，就会立刻冷冻星岑，那就代表……
代表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想到这里，克莱拉就无法忍受，甚至想要不干了，就守着星岑。明明自己的儿子身患重病，自己却要抛下他，去满世界治疗其他人的孩子。
这对星岑实在太不公平了。
可没办法，克莱拉不能这么做。
于私，如果这样做了，基金会可能放弃对星岑的治疗补助。以他们的收入，根本支持不了星岑长久的治疗和手术费用。
于公，只有救了更多的孩子，人类才有更多的未来。现在是多事之秋，到处都在打仗，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利用医护身份，在战争分子无差别屠杀中，保护更多战区的孩子们。
克莱拉轻轻低头，在星岑的头顶留下一个依恋的吻，又狠狠闭上眼，飞快抬头，语气生硬地说：“好了，妈妈要走了，下周见。”
“嗯。妈妈再见。”星岑乖乖地说，但手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抓妈妈的手臂。
克莱拉却已经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修长消瘦的背影很快消失。
星岑眼里已经湿润起来，怅然若失地垂下手。
“别怪她。”星爸柔和的声音响起，“你妈妈很爱很爱你，因为太爱你，总是要考虑很多。”
星岑用力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哽咽着说：“我知道的，妈妈最爱我，她舍不得我，她怕自己忍不住哭，我会更难过。”
“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我是男人，男人不能让女人哭。”
“最重要的是，你要坚强。”星爸蹲下来，很认真地看向小小的星岑，见他湿润的眼神懵懂，脸上的表情仍然严肃，“你必须要坚强，世界越来越混乱了，大家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但爸爸和外公，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和妈妈。”
“如果我们……那保护妈妈的责任就落在你身上了。答应爸爸，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保护妈妈，像个男子汉。”
星岑听不太懂这些话深层的含义，但还是止住眼泪，重重点头承诺：“我是男子汉，我会坚持下去，保护妈妈！”
星爸揉了揉他柔软的头顶，又摸摸他柔软的脸蛋，擦掉眼睛掉下来的眼泪，不舍又沉默地望着他，像是要把他此时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里。
星爸看着他沉默片刻，这才起身。
星岑这时候立刻紧跟着站起来，小鞋子随即嘎吱嘎吱响，他转过头，背对着爸爸，跑到角落，把脸对着墙壁，像站军姿一样两手放在裤缝中间。
这是父子俩每次离别时的小小仪式，因为他不喜欢看背影，所以他们离开的时候，他就会跑到墙角站着，学爸爸在电视里一样，站得笔直，很帅很帅。
然后，等他们的脚步声离开，越来越小，到电梯的声音响起。
星岑会在心中暗暗数数字。等数到八十，他会立刻跑到窗户边，爬到小板凳上，跪在上面，探头往下看。
他抱着最新拿到的光耀战士的玩具，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果然在下一秒，看到妈妈和爸爸牵手离开的背影。
看他们慢慢走远，走到树林里，直至身影完全消失。
他快速眨了眨眼，之后他每天在日历上划掉一个数字。直到12日那天，他心中忍不住小小期待起来。
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直笑，在被推进手术室里还在笑。新来医生诧异地问，小朋友怎么那么开心。
星岑立刻大声说：“我醒过来就能见到妈妈和爸爸啦！”
之后，他就陷入了黑暗，直到一道焦急声音在耳边响起：“星岑，把星岑带过去，那个房间在楼上，只有那里才行。”
是护士长的声音。
星岑想睁开眼，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乱晃，可怎么也睁不开，直到他听到爸爸镇定的声音：“好，交给我。”
接下来是一片兵荒马乱，他听到了尖叫声，颤抖的哭声，还有呯呯呯，巨大的炮竹声，全都混乱地挤在他的耳边。
他则像是被困在了一艘颠簸的小船上，身体晃得厉害，还腾空好几次，但爸爸的大手始终按在他身上，所以星岑不担心会摔跤。
他很想问爸爸，妈妈在哪里，妈妈呢？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护士长颤抖声音再次响起：“走，快走，我挡住它们，快走！”
尖锐的惨叫声随后响起，四周太乱了，他不太确信是不是真实的。他听到很多不像人发出的吼声，像是野兽的嘶吼，还有许多熟悉的声音——是他的小伙伴们，他们在尖叫，在嚎啕大哭，他想问他们怎么了？
可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妈妈的声音出现了：“孩子们别怕，都过来，看到通风口了吗？都上去，阿姨把你们举上去。”
孩子们哭成一片，有的喊妈妈，有的就哇哇哇哭个不停。
直到小花颤抖地问：“阿姨，星岑呢？我要等他。”
星岑在心里说：“我在这里啊，等等我！”
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妈妈温和的嗓音，低声说：“乖，你先上去，星岑马上过来。”
星岑立刻想，妈妈！我已经过来了，爸爸带我过来了。
可是，在妈妈声音发出的地方，爸爸却没有停。病床的轮子在咕噜咕噜狂响，爸爸剧烈的喘气声响彻耳边。
他有些着急，想告诉爸爸，妈妈就在旁边的墙后面。
可紧接着，一声可怕的嘶吼声响起，爸爸发出痛苦地呻吟，皮革撕裂，下一秒，有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脸上。
浓重的血腥味袭来，星岑的心脏呯呯呯快速响起。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一个藏在他脑袋里的东西突然敲了敲门。他在想，你是水母吗？
那东西却发出奇怪的音波，像是要占据他的脑子一样。他很生气，这是我的脑袋，你不要在里面说话。于是他突然暴躁起来，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凶狠地扑上去跟它打了一架。然后按住它，张开嘴，狠狠咬住它。
那一刹那，白光在眼前炸开，他猛然睁开眼，就看到爸爸把自己抱进一个银色的大蛋里，而爸爸的嘴里在流血。
他害怕地尖叫起来。
爸爸却根本不顾他的反抗，把他按进去，将一个面罩按在他脸上，他上一秒还在挣扎、尖叫、流泪，下一秒爸爸温热的血和泪水掉在他脸上，便脑袋嗡的一下，立刻陷入了黑暗。
后面的记忆乱七八糟，星岑有时候醒过来，有时候睡着。梦都很奇怪，梦里他变得特别高，特别强壮，特别厉害。那些丑东西都被他揉吧揉吧一口吃掉，他就不停张开嘴，咬掉他们的脑袋。
他找到了爸爸，找到了小伙伴们，可他怎么也找不到妈妈。
妈妈，你在哪里呢？
星岑没日没夜地寻找，在梦里，在现实。
可他怎么也找不到。他一度想放弃，好累呀，星岑好孤单，好想睡觉。
脑海里却始终有那样一句话：“坚持下去，保护妈妈。”
如今，他在黑暗里找呀找呀找，居然真的找到妈妈了。
“妈妈！”
他热切地盯着熟悉的身影，那张日夜思念的脸，猛扑上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体从女人的身上穿过。
星岑诧异地仰头，不明白怎么回事。一时间，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只是呆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妈妈。
他这次速度慢了一些，他慢慢走到妈妈面前，朝她伸出手，轻轻去抓妈妈的垂下的手臂。
然而下一秒，手指却穿了过去。
“妈妈？”
这一次，他明白了什么，抬头，定定地望着克莱拉几秒，眼睛倏地红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