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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子时诡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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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的春雨裹着桃瓣扑簌簌跌进窗棂,临河茶馆的十七盏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赤红卷发的说书人赤脚踩上条凳,焦尾琵琶在梁柱投下狰狞暗影。
"列位看官,今夜这出《伪龙卷》——"萧烬拨动商弦,裂帛声惊醒了角落打盹的老汉,"讲的是咱们圣上如何靠吃人延寿二百载!"
茶盏里的水面突然凝成骷髅形状。三个戴斗笠的身影在阴影里动了动,青铜面具下的蛇形刺青泛着幽光。
在这种氛围里,听众都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抿了一口茶用茶香盖过,谁也不愿意扫兴。
夜阑便是在此刻推开了雕花木门。冰绫履碾过门槛青苔,苍白的脸隐在竹笠下。当他停在西南角的阴影里,腰间冰棱与梁上垂落的蛛网同时泛起霜花。周围的人下意识瑟缩一下,但注意力全部集中萧烬身上,鲜少有人注意夜澜。
"天启元年上元夜,开国圣祖在冰湖底,偶然间发现一本书,里面记载着长生不老的秘诀,人生苦短就短短几十年,谁不想?!”焦尾琵琶落到萧烬手中,独特的造型引发人群的疑问
“疯子,你手上的琵琶从哪里来的,都烧坏了,每天晚上都来说书,我们施舍一点给你买个新的,怎么样”
“反正我想,这样我就不怕娶不到媳妇儿了”笑骂成一片,角落里夜澜擦拭冰凌,末端的灰蓝穗子随动作轻晃,倒映出屋顶蠕动,反手弹指将冰凌钉入横梁,黑影滴落腐血。
萧烬撇了一眼夜阑那个方向,继续说道“各位稍安勿躁,听我娓娓道来,要讲这前朝。话说那承天殿飞檐下悬着盏琉璃长明灯,每到子夜便映出千百张哭嚎人脸,您当那是寻常物件?!”听众中一老妪握紧符纸
冷笑着,萧烬他本是天生一双是含情眼,此时却淬着疯意。
“那灯罩原是人皮所制!正是前朝太子萧炽的皮囊!当年国师玄玑夜观天象,见紫微垣现伪龙星象,可怜金尊玉贵的皇子被绑上剐龙台,三千六百刀活剥人皮,刀刃过处血沫飞溅,惨叫声惊得皇城乌鸦三日不落!”
陡然拔高音量将在座各位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又瞬间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萧烬没有继续说下去,萧烬没有继续说下去,盘腿而坐指尖流露出音符,广袖耷拉下来,赭色麻布短打显得干练利落,感觉不伦不类。他又是疯子一切显得都要合理了。
“疯子,怎么讲到一半又不说了”
“说啊!吊我胃口呢?!”
“难不成长生不老的秘诀是那人皮灯笼!”
油灯摇曳,恰逢阴风穿堂过,月光过窗棂青砖地面投下格子状的阴影。
老妪袖中符纸被汗浸透,朱砂褪色成黑“这《伪龙卷》要说的是---”琵琶声陡传凄厉,“开国圣祖原是条扒了片的蟒!”
萧烬突然甩袖,凝聚的火星溅在说书案上。火舌舔过之处显出血色符咒。夜澜突然抛出冰凌,将射向萧烬的符纸钉在梁上,正是螣蛇族的招魂文。未等反应,七道黑影已从听众席暴起,为首的老妪十指化作玄铁钩,直取说书人咽喉。
"叮!"
冰棱撞上铁钩的刹那,夜阑的竹笠被气浪掀飞。银白长发如月光倾泻,发间冰晶簪闪过"丙子未时"的刻痕。萧烬嗅到硫磺混着血腥的气息——与未土冢壁画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一时间众人齐齐倒地,口中白沫浸出,头顶上都一缕缕不同颜色的烟雾,不约而同的收入黑影手中的戒指。
来人戴青铜面具,萧烬凌空着落在房梁"晷影卫的狗也配听书?"
萧烬扯断三根琴弦,火焰顺着商弦缠上老妪脖颈,藏在袖中的毒镖划伤萧烬手臂,鲜血灼烧出地面沟壑,焦尾琵琶在火中嘶鸣,熔化的青铜面具滴落在地。
夜阑的冰棱已钉住三人影子,却在第六人颈后看到蠕动着的妖纹。
萧烬拖行老妪挡住刺过的剑锋,琴弦在脖颈上勒出血痕。
夜阑牵制住黑影,那人手中正是拿着那枚戒指,如鬼魅缩影一般,打的那人节节败退,眼见打不过,忙把戒指抛向空中。
晷影卫放弃攻击萧烬,转而全部抢夺夜阑手中的钱戒指,人多势众下夜阑躲避不及剑刃直直插在左肩上,剑身上立刻浮现冰霜后碎成渣渣。
夜阑嘴唇微动,四周幻化出冰凌,飞向晷影卫,将其统统冻住,夜阑退到萧烬身边,捂着肩膀指间流出蓝色的血。
子时三刻的更鼓敲响,萧烬突然按住心口。老妪乘机想反杀萧烬,毒镖堪堪停在萧烬脖颈,不敢置信低下头,一只手在心口搅动,倒在地上。
萧烬身上灼痕如活蛇游走,夜阑的冰棱刺入他后颈时,听见带笑的呢喃:"你身上...有雪的味道......"夜阑接住萧烬,心想没有把手弄干净,把血弄到了萧烬身上。
剑锋刺来时,夜阑背起萧烬凌空跃起。悬浮的刹那,两人后腰同时灼痛——火焰与冰棱的胎记正在吞噬咒文。萧烬无意识扯开衣襟,胸口的灼痕已蔓延成锁链形状。
刺客的剑突然转向,直指夜阑眉心,眼看着越来越近,昏迷中的萧烬突然抬手,指尖迸发的火星在空中凝成焦尾琵琶的虚影。琴弦绞住剑身的瞬间,夜阑看见他睫毛上凝结的冰晶。
萧烬在此时苏醒。焦尾琵琶无风自动,宫弦震颤着奏出《安魂曲》的调子。当怒弦燃起的火龙卷即将吞噬整个茶馆时,那些暴烈的火焰却在触及夜阑的瞬间化作温顺的流萤。
"别动怒弦!"
夜阑的警告带着冰碴般的沙哑。这是他三百年来首次发声,喉间立刻渗出冰蓝色血丝。太迟了,燃烧的《伪龙卷》残页在空中翻飞,其中一页贴在夜阑靴面,显出被朱砂划去的秘辛:"丙子年未时生者,当剜心饲晷。"
梆子声穿透雨幕。最后一个刺客被怒弦烧成焦炭时,夜阑的冰棱正抵在萧烬喉间。水珠顺着银发滴落,在对方锁骨凝成冰珠
"你能冻住晷影卫,"萧烬忽然抓住他握冰棱的手,灼痕顺腕脉爬上小臂,"能不能冻住这狗屁天命?"
冰棱嗡鸣震颤。三百年来,子夜冰首次在活人体内温顺臣服。残焰在棱面上折射出重叠的影——像极了壁画上抵额而泣的人影。
"正愁找不到命晷老巢!"皇陵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钟声。夜阑闭了闭眼,冰棱抵住自己心口。当螣蛇族手语在空中划出残影时,萧烬的灼痕正在皮肤下游走成"丙子未时"的咒文。
"要破命晷,先取十二残片。"
"早说啊。"萧烬突然凑近,灼热呼吸融化了他耳畔的霜,"我叫萧烬,你呢?"
"跟我走。"
夜阑在积水中写字,冰晶字迹转瞬即逝。萧烬的血珠里裹着命晷碎屑,青铜纹路正是蛇鳞模样。他突然踹翻说书案,火星溅在夜阑腕间,苍白的皮肤浮现焦痕——与凌霜的伤疤分毫不差。
雨水顺着破檐淌成幕帘。夜阑在冰面写下名字的最后一笔突然颤抖——三百年前,冰湖玉璧上也出现过同样的字迹。那个在雪地画火纹的少年,眉间也有一点朱砂痣。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掌心浮现的谶语与壁画上的预言重叠:"火中取粟,冰里藏锋。"燃烧的琴身裂开细纹,内侧螣蛇族密文正在渗血。最深处的凹槽里,半枚冰玉簪与夜阑发间的饰物完美契合。
夜阑扶住他踉跄的身形时,冰晶戒指突然逆向旋转。积水中浮现未土冢地宫图,三处标记正在渗血——正是当年凌霜刻碑时割破手指的位置。
转醒发现茶馆屹立在熊熊大火之中,残根断瓦纷纷倒塌,木头柱子的焦臭味混杂着浓烈的烟,冲的众人跑出好远。
“哎…你们谁看见疯子了”
“不…不知道啊!醒来就没看见”
“他不会玩火自焚了吧?!”
“要不去……看看”
无一人回答,远处的火光和浓烟照亮了黑夜,亮如白昼。
茶馆立柱浮现鳞片状纹路,宛如巨蟒蜕皮。未燃尽的命格名录顺水流淌,其中"萧烬"二字正在渗血。血珠坠入河面,化作赤鳞鱼额间的火焰胎记。
当最后一缕晨曦穿透乌云,夜阑背着昏沉的萧烬走向皇陵。他未曾察觉,对方指尖正悄悄划过自己后颈——火纹封印符咒在苍白的皮肤上一闪而逝。
河底沉沙泛起涟漪,三百年前的人皮灯笼在暗流中亮起微光。灯笼纸上映出两个依偎的身影,与晨曦中远去的背影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