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初霁—候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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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立着个男仆，男仆戴着白色的假发，腰杆挺得笔直，面无表情。
见但莱米卡过来，那男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
莱米卡深呼吸一下，走上前，礼貌地询问：
“中午好先生，我是来应聘的，请问该怎么走？”
那男仆没应声，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几遍，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打量，里头隐约藏着点轻慢，让莱米卡有些不自在。
男仆上下打量了他良久，才不太情愿地冲他抬了抬下巴，转身进了大厅。
莱米卡没说话，连忙跟上。
偌大的城堡静得落针可闻，高高的天花板隐在半明半暗里，几盏黄铜吊灯悬在半空，灯穗垂着，一动不动；脚下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墙上的立钟正滴答走着，声音在寂静里被放大；墙角摆着鎏金花瓶，插着几支风干的花，空气中飘着恰到好处的香气，不浓不烈。
带路的男仆走得很端正，步子又轻又快，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仿佛身后跟着的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影子。
莱米卡不敢再乱看，有样学样地放轻脚步跟上。
他被带到一个走廊，走廊里挤满了人，大家都衣服普通，脚下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来都是来应聘的。
“排队等着叫你。”
带路的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走廊的人听见动静，纷纷朝这边看来。
莱米卡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打量，这次更是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看。
一群人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估计是竞争者的缘故，还带着些敌意。
莱米卡有些尴尬，默默走到墙根儿，像其他人一样站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忽然，有人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嘿，老兄，你是来应聘的？”
紧挨着他的一个男人上下看看他，一脸不确定地问。
对他突然的搭话，莱米卡有点意外，但还是点头表示回应。
“嗯……哦，我想也是。就是……嗯……你这样让我感觉你不像来竞选男仆的，——但是你也穿的不像……总之我不太确定，所以才这么问的。”
莱米卡看看这个陌生人，觉得有点好笑：“那你觉得我是干什么的？”
那人打量他一阵，思索片刻，低声回答：“像这座城堡里闲来无事找乐子的少爷；或是被邀请来的身份高贵、养尊处优的贵客人，不小心迷了路。”
莱米卡对他的说法感到有意思：“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城堡不允许随意出入，仆人们平时都得住在这里。一般有点自信的、觉得自己能被选上的都早早做好了常住的准备，”他指指走廊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做好的准备来的，可只有你，什么也没有带，空着手来了。”
莱米卡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而且你的长相气质……”那人又上下打量莱米卡一番，“我只能说，现在走廊里这一堆人，没一个人比得上你的。——再看你的手，一点茧子都没有，不像是天天干活的佃农出身，倒像是整天弹琴摸花的少爷。我猜猜，你是家里不景气，来体验生活？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吗？”
他说了一大堆，莱米卡表面平静，实则心脏已经跳的不自然了。
——说的还真对，这人观察的这么细吗？
没等莱米卡说话，那人又说：
“我家是斯亚怀城的，家里是领主的农户，你呢？”
“哦，我家离这儿挺远的，家里在镇上开了个小酒馆，平时的确不做农活。我现在自己出来闯荡，听闻这边招男仆，就来碰碰运气。”莱米卡避重就轻道。
“哦，我也差不多。咱们今天相遇也算缘分了，交个朋友吧，万一咱们走运，都留下来，到时候相互有个照应。对吧。”
那人伸出手：“我是拉米塔，你呢？”
莱米卡愣了一下，眉眼一弯：“那还真是有缘分了。”
他握住拉米塔伸出的手，微微一笑：“——你好拉米塔，我是莱米卡。”
拉米塔听到和自己如此相像名字，愣了一下，也不由得笑了。
说来也怪，两个刚见面没多久的人，几句话的功夫就熟络起来了。
“……这座庄园，以及你来的路上见过的村庄产业，甚至是这座山，都属于克里斯蒂安家族。当然，这只是领主产业的一部分而已。”
莱米卡凑着头听他讲。
“……现在这儿的主人年纪不大，还是独子，他父母去世之后继承了伯爵的头衔，不过那时候他才十来岁，在庄园没有别的亲眷，就一直寄住在他的舅舅的子爵府上。要不说这些贵族都沾亲带故呢。总之，伯爵差不多去年才彻底回到洛德庄园。”
拉米塔抬起头扫了一眼走廊：每隔一会儿都要有人从面试的房间里出来，再有人进去，总之进进出出的，人脸上的表情也五花八门的，倒也挺有意思。
——马上就轮到拉米塔和莱米卡了。
拉米塔继续低声说：“伯爵住在外面的时候，庄园交由大管家阿斯顿打理，一直闲置着，近几年也裁减了不少仆人。现在伯爵成年了，这儿又得重新打点了，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庄园迎来女主人，仆人就更多了……”
的确，贵族界规矩很多，这也只是其中一条潜规则。仆人的数量是贵族金钱与地位的象征，也是他们社交的“第二张脸”。就算城堡只有一个主人，拥有几百上千的仆人也不稀奇。
贵族圈层的体面远比实际家底重要得多，有些爵位与财富早已脱节的破落贵族，宁愿借钱贷款，也绝不会在社交场上露半分窘态——毕竟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贵族”二字不仅是头衔，更是一套必须严格遵守的生活准则。所以，哪怕背后早已债台高筑，他们也要在人前维持住那副“与生俱来的优雅”。
就好比卢比根本什么也不是，却偏要学着贵族的派头，安排俩仆人装样子……
莱米卡点点头。
“咱们未来的女主人，估计是伯爵的表妹——外界都这么传。实际估计也差不多。而且他们相处这么久，情谊肯定比在交际会上跳跳舞认识的人更深。”拉米塔忽然沉默一阵，话锋一转，“但如果传言是真的，那咱们不免得受点罪了……”
他没继续说下去，倒让莱米卡有些好奇：
“……为什么？”
拉米塔瞟了瞟四周，神秘兮兮的：“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要是咱俩真留下了，被人知道私下议论主人，是会被赶出去的。”
莱米卡沉思片刻，点点头。
“听说，这个表妹是个挺娇纵的小姐，任性刁蛮，远不如其他家族的小姐有规矩。毕竟你也知道，仆人就是主人的私有物，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只要没死都不算大事。遇上好点的主子，犯了错轻的罚几顿饭、扣点工钱；稍微厉害一点的，扒光衣服，用皮鞭子把你抽得皮开肉绽再赶出庄园，被人当一辈子笑话；再倒霉些的，碰上个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主子，呵呵……能直接拿烙铁往你脸上摁，毁了容、瞎了眼，再找个理由把你送进监狱，也没人给你含冤……”
莱米卡不禁一个恶寒。
拉米塔继续说下去：“而且，据说庄园的伯爵大人冷僻无情，性格古怪，阴晴不定；他手下的大管家阿斯顿也是孤僻得很，不近人情也不苟言笑，眼里容不得沙子。今天面试咱们的人多半就是他，你就看刚刚出来那些人的表情，呵……要是以后真在他手下做事，可有咱好受的了。”
刚说到这儿，面试的房门打开了，——轮到拉米塔了。
“行了兄弟，祝我好运吧。”拉米塔和莱米卡碰了个拳，走了进去。
莱米卡站在原处，心情复杂：
难怪，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稀里糊涂的就来了：什么刁蛮未婚妻，什么刻薄管家，什么无情伯爵……他根本一无所知。
相比之下，拉米塔就准备得很充分了。
但此刻他又感到很庆幸：从拉米塔口中听到这些，自己心里总算有了些底，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连即将面对什么、该留意些什么都全然不知。
他望着拉米塔走进的那扇门，满心感激，默默将那些话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不过，庄园不为人知的一面听起来倒也可怕。
莱米卡心里纠结万分：要是真运气不好，遇上个像杰克那样的主人……那简直不敢想象。
他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但转念一想：来的路上也没见到哪个仆人脸上带着烙印，主人和大管家也没露面，还有那个所谓娇纵的未婚妻表妹，现在根本就没嫁过来，一切都还只是传言和猜测而已……连具体的麻烦都没遇上，自己怎么能先退缩呢？
而且，既然来都来了，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就算听到了些可能的“真相”，也不能全当真，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那也太愚蠢了。
正思索着，面试房间的门开了，拉米塔走了出来，冲他投来一个胜利的眼神——看样子情况不错。
——来都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莱米卡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初霁—候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