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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氤氲—盈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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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换了珍珠发网?倒是很衬你这条裙子。”
“是的,我觉得纳森会喜欢这种颜色的头饰”(低头轻笑,指尖捏紧餐巾)
“唉,可怜的孩子,依旧活得这么累。”(摇摇头)
“不是的,男爵大人,其实我并不感觉疲惫,反倒有种动力。我相信,需要我再努力一些……终有一天我能打动他。”(抬头轻笑)
“哼哼,看到你现在心态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低头切牛排)
“您知道的,我能有现在这么好的状态都是多亏了您。”
“哦?”
“要不是您在我最难过、最无力的时候帮助我、鼓励我,我怎么能有现在的闲情逸致挑衣服、赏风景呢。”
“呵呵,是吗?这么一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倒像是替儿子履行义务了。”(低笑)
“您…您这话让我惶恐。纳森少爷只是性子腼腆,他……”(低头)
“你每日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精心打扮,却始终没有回应,真的值得么?”(凑近)
“是,是您交给我要坦然面对,要对自己有自信。”
“哦?我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您说‘我很美’……”
“对,你很美,不需要外物衬托的美。你年轻、美好,一切装饰品在你身上都是多余的,你生而美丽。”(直勾勾看着)
“大人您……”(惶恐)
“所以别再等了。有些光亮,伸手就能握住。”(覆上她的手)
“!?”
——《男爵的儿媳(第三幕)》
……
……
今天,就是今天,一个值得欢呼的日子——《男爵的儿媳》彻底结束表演的日子.当然,这也意味着米迦之后的工作重心从“舞台”挪向了“绯色诗社”。
这段时间的来宾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卢比是用什么手段招来这么多客人的,总之每天都能出现一两个新面孔。连剧院前那块本应租给商贩的空地都被用来放马车了。
相应的,随着客人的增加,米迦被安排去会客的频次越来越多了。由于当时话剧上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所以米迦晚上在会客厅假笑着发牌对局,白天还得在舞台上精神紧绷地忙上几场。不过虽然日子过得很累,但也能知足,毕竟有钱拿,而且玩惠斯特纸牌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就当消遣了。
不过,这段时间倒也有些收获,米迦像是将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窥探到了一些上流社会生活:
要么是男人们聚堆坐在一起谈论几月前刚从荷兰进口的铜制望远镜、银质烟枪,或是跑马场象牙赌筹押注马匹在泥泞赛道上的胜负;要么就是哪家的富太太办茶会,女眷们握着轻盈的羽毛扇子讨论最时兴的锦缎和衣服款式。……跟这些比起来,赌牌、喝酒根本就是冰山一角。
今天又是十点整准时“下班”。剧演彻底结束了,明天彻底不用早起了。
米迦愉快地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来到宿舍楼下,米迦忽然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台阶上。
听到脚步声,台阶上的人抬起了头,一下子跳了起来:
“米迦!你终于回来了!”
这声音还能是谁?当然是布罗迪。
布罗迪三步作两步地跑过来,给了米迦一个熊抱。
米迦也很意外,最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你怎么不回去睡觉?”米迦摸摸他的头。
布罗迪摇摇头:“不回去了,前几天我就辞职了。”
“啊……”
“在剧院一直没有事情干,我就寻思着找一个别的工作,后来真的找到了,而且还不错,我就打算离开剧院了。”
米迦一时没有说话。
布罗迪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环抱着他的手:“其实前几天我就把东西从宿舍搬出来了,这个地方我没什么留恋的了,我本来是决定再也不回来的。但是昨天,我突然想起我还欠你好多顿饭……可是,对不起,我之前说过很快就会还你的,可是拖欠到现在了还是没有给你。”布罗迪有些低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到了米迦手上,“这是我和我新的老板借的,以后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米迦低头看看沉重的小钱袋,刚要开口,布罗迪突然转身,拿过来了什么东西塞给他。
米迦一看,是一个瓶子。
“樱桃酒,特别好喝,你一定要尝尝。”布罗迪嘿嘿一笑,一如过去的天真可爱,“这可是店里的招牌,卖的可好了。”
黑暗里,米迦看看瓶子,轻轻笑了:“度黎明?”
“啊?”
“酒馆是叫这个吧。”
布罗迪挠挠头苦笑:“我不识字呀……”
米迦也笑了。
他拍拍他的肩,偷偷把钱袋塞回布罗迪的口袋:“走吧,去我房间坐一会。”
布罗迪摆摆手:“不了,时间太晚了,过一会我就走了。今天晚上应该是我看店的,本来我以为你天黑之前能回来的,所以和老板保证今晚肯定回去……”
太阳八点多就落山了,这小子是等了他多久啊?
米迦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在酒馆和店员们打好关系,在欧文面前勤快一点,他就是嘴毒,不会真心为难你的;但也别傻干,可以在克林面前偷偷懒,他不在意这个。多关注点儿穿戴体面的顾客,他们给的小费多。还有,遇到摆不平的事了,可以去拜托菲利普,他是酒馆的常客,特别好认,人长得跟一座山一样魁梧,搞不定了就报我的名字……”
说到这儿,米迦牵牵嘴角,似乎想看看有没有把布罗迪逗笑,却忽然看到小孩噙着泪水,晶莹的水光在夜里格外显眼。
布罗迪抹抹眼泪,再次抱住了面前的大哥:“米迦,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你总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聪明,那么的可靠,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你。和你待在一起我总感到安心,总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什么都不会怕,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米迦愣愣地听着,有些恍惚,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拍拍他的肩:“人生这场盛大的迁徙,本就不必为某朵鲜花的告别,荒芜了整个春天。人和人,谁离了谁都能过。”
布罗迪眼底氤氲未散,静静地注视着米迦的眼:“可是就算能好好生活,也是会难过、会不舍啊。”
米迦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布罗迪缓缓撒开紧搂着人的手,“米迦,现在我该走了,你要好好的,我也一定会努力生活的。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的,对吧。”
“是。”他喃喃。
“那么,再见了。”
布罗迪嘴角勉强扯出弧度,向前走,直到没入浓稠的夜色,只余下一串逐渐微弱的脚步声。
……
楼上,满室盈满月光。
米迦靠坐在床头,就着手上的瓶子喝了一口。
樱桃的酸甜感与发酵产生的气味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带有些许坚果或蜜饯的香。
又是一个静寂的夜晚。
舌根泛着甜,眼皮沉甸甸的,月光裹住睡意,温柔又朦胧……
米迦缓缓闭上眼睛。
……
“哗啦啦——”那是一条蜿蜒的河流。
阳光明媚的天,清澈的河水能照出人的影子。
这里是河流的中游,也是济贫院里难得的一道风景。
“喂,你桶是漏了吗?别人都走完了,就剩我等着你了。”小麻子脸拎着一桶满满的水,望着其他人远去的背影,不满地催促道。
“马上好,再等我一会儿。”“喂”皱皱眉头。他本来就有些着急了,被这么一说心里更是烦躁。
装的慢其实不能怪他,别人都是一个人拎一个桶,而他呢,却拎了两桶,自然要慢一些的。
河流或许明白他的着急,流的快了些,在小麻子脸还没不耐烦的转身就走前,第二桶水终于满了。
“来了,”“喂”费劲的拎起两个桶,想走得快一些,却又怕水洒出来;想走慢一些,又怕被落下,左右为难,只得再用点力,把水桶控制的稳一些。
他们是生活在济贫院的两个小孩。叫做“喂”的小孩瘦骨嶙峋,皮肤白的没有血色,一眼能看出营养不良;小麻子脸比他稍高一些,看起来也更壮实一些。
“这才对嘛,你下次干脆跑快点强在别人面前接水,这样别人接一桶的功夫你就能接两桶了,笨。”小麻子脸张口就来。
“喂”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混蛋,你再说一个?有种你自己拎。”
小麻子脸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补救:“是是是,我忘了,我就这爱废话毛病,你别往心里去。”
“喂”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这里是雅克郡郊外的济贫院,而这条河流是人们唯一能取水的地方。
在济贫院里,但凡有手有脚的就去干活,干了活才有饭吃。
每天早上,所有人都必须去河边打水,再把打来的水集中到一个大水缸里,用来做饭什么的。
当然,如果你耍心眼儿不去打水,那也好,找个人替你也算你有能耐;但如果找不到,那么很遗憾,你今天得饿着肚子去干十几个小时的农活了。但如果你觉得早上饿肚子也没什么问题,每天都想偷个懒多睡会儿,那么同样很遗憾,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看水房监管的鞭子正愁没人抽呢。
“喂”手上的第二桶水,正是替小麻子脸的妈妈打的。
“霍尼,都半个月了,你的手还没好吗?”“喂”忍了一路,终于没好气地说道。
霍尼一脸无辜:“是啊,还是会一阵一阵的疼,根本使不上劲,要不然我肯定不会让你替我妈妈打水啊。而且,我这不也是冒着迟到的风险陪着你走呢吗。”
“喂”撇撇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