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氤氲—烛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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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郡郊外，菲利普的小木屋里，莱米卡抓着一手牌，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和对面同样全神贯注的菲利普玩惠斯特。
菲利普的牌技很高，莱米卡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虑。这局，莱米卡做了一个很高深的局，迷惑人的手段他自己都觉得天衣无缝，本以为万无一失，可菲利普还是三两下就打的他丢盔弃甲。
“不玩了不玩了，”，莱米卡耍赖似地把桌上的纸牌抹乱，“太久不打，手都生了。”
菲利普支着脑袋，哼笑一声：“净找借口。”说完，他敲了敲莱米卡手边的杯子，示意他愿赌服输。莱米卡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自罚了一杯白水。
“剧院里的那些人们，打牌又臭又赖皮，看他们打几局我都恨不得抢过牌自己上。跟菜鸟玩牌简直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我还不如练练字、看看书呢。”莱米卡满脸嫌弃。
“对了，”莱米卡突然想起点什么，他踢踢脚下看起来非常简陋的布袋，布袋一歪，发出的铜币碰撞的“嗒嗒”声”，“老样子，这个也放你这儿，”
菲利普扫了一眼地上的小包裹，转身去后院，准备给火塘上的烤鸡肉翻个面：
“我记得你们的剧五月上映，工资提前预支了？”
莱米卡挠挠头，看着菲利普忙活的背影：“额……可以这么说吧。这包看着重，其实里面装的面额大多是法新，这一包总共三镑不到。有一部分是好久之前攒的，有一部分是前几天卢比前几天找到我，跟我说‘提升艺术气息’的机会到了，让我置办几套体面的衣服……反正神秘兮兮的，到现在也没给我个准信儿。”
菲利普拿刀叉扒开一块儿看起来熟了的鸡腿肉，闻言挑了挑眉：“哪有得到好处不付出点代价的，有得到必定要有失去。”
确认所有烤鸡基本熟了之后，菲利普把烤叉上的肉刮下来，仔细地确认没有糊的地方才装盘。
莱米卡一边麻利地收拾着刚刚布满纸牌的桌面，一边提着点声音和阳台的人说话：“卢比这人吧，在王都呆过，眼界和心气都比一般人高，可能这点投入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菲利普把刚出烤好的鸡肉端上来，味道香得莱米卡都要流眼泪了。
“哦，天啊，真的是……久违了。”莱米卡盯着油亮亮的烤鸡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去洗手。
菲利普做饭的技术一绝，员工食堂的手艺跟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所以莱米卡在剧院没有什么别的奢求，饿不死就行了。而且，一个好主演的必修课就是“保持身材”，演一位养尊处优的男爵长子对身材的要求就更严苛了，为了演好角色，莱米卡这阵子可以说是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暮春时节，白天被渐渐拉长，昼夜被渐渐压短。晚上七点，太阳渐渐落下，是一家人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后，团聚在一起，好好吃晚饭的时间。
“今天没有樱桃布丁啊？”
“嗯，那个吃多了会睡不好。”
莱米卡撇撇嘴，不太相信：明明他每次吃完晚上都会睡得很好。
不过，有这眼前的这些饭菜，对两个人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人该知足的时候还是要知足的。
烛火映照下，莱米卡正努力地把盘里的鸡腿分成小块。突然，对面推过来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分的恰到好处的鸡腿肉。
“莱米卡，上级给你安排的新任务，累的话，能不接就不接。还有，工作再累也别忘了好好吃饭，多休息，多注意身体。”菲利普的神情很认真，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呈现出大地一样的厚重的金棕色。
莱米卡笑了笑，叉起一块切好了的烤鸡肉晃了晃：“不用担心，现在剧院已经没有大强度的训练了，正在排演的情景剧对我来说信手拈来，完全不累。而且，多学一门技能挺好的，长长见识也是挺好的，能比别人多条能走的路……”他又突然顿了顿，眼神微暗，“再说了，我得攒钱啊菲利普，明年我就成年了……”
“成年了”，这意味着莱米卡到了能够独立购房、在哪都如鱼得水的黄金年龄，但这也意味着，他要离开雅克郡了。
菲利普握着叉子的手顿了顿，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莱米卡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站起来，云淡风轻地收拾着桌上碗盘，余光则偷偷瞄着对面的菲利普。
良久，菲利普淡淡道：“时间过得真快啊……”然后他搁下叉子，把手放在腰间比划比划，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高，站起来头发尖刚刚超过我的腿……”
莱米卡嘴角抽了抽：这根本不是他想听的。
他垂眸，端起摞好的盘子往厨房走去，小声嘀咕道：“等我走了，谁还和你这个老古板一块打牌一块吃饭……”
听了他的话，菲利普嗤笑：“说的好像你天天来似的。”
“……”
就这么把话题聊死了吗？
莱米卡把脏了的餐具放到水槽里，没说话。菲利普吃得差不多了，他收拾收拾餐具，走向厨房。
莱米卡懒得搭理这个老头，但这个老头实在太显眼了，块头大到进门还得弯腰低头，不想注意都难。所以莱米卡干脆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门口。
“我来洗，你去坐着吧。”菲利普抽出莱米卡手上的盘子，动作很麻利、很熟练。
莱米卡心里正在犯嘀咕，菲利普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莱米卡抱着胸，歪靠在门框，看着菲利普在厨房忙前忙后，有点不自觉地翘嘴角：“行啊菲利普，还嫌我不天天陪你，关系真是淡了。”
菲利普有条不紊地把干干净净的盘子放到置物架上，闻言撇了莱米卡一眼：“某些人，工作十多年，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伙计都没有，整天眼里除了钱就没别的了。”
莱米卡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说过吗，剧院那些人根本没有交往的必要，这种靠每天‘聊天’‘吃饭’维系的友谊既短暂又不牢靠……”
菲利普把桌上最后一片水痕抹去：“一段旅程总要有陪你见证的人，不要怕浪费时间。人生是用来经历的和体验的，多交点益友，没坏处。”
莱米卡撇撇嘴：“说的轻巧。想要得到真正的朋友，就得交付真心，可交付真心自己就会被人了解得太透彻，被了解透彻了就容易被不轨之人抓住把柄，留下很多后患。但是不交付真心，就不会得到真正的知心朋友，顶多是有共同利益的伙伴……啧，太麻烦了，又顾忌这又顾忌那的，有什么好的。”
“……”
“而且，懦弱者才需要抱团取暖、互相慰藉，老鹰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孤独才是强者的宿命。”
菲利普摇摇头：“身边没有说话的人，每天的快乐与痛苦也没人分享，生活……”
“这不是有你吗？”莱米卡打断他。
天已经完全黑了，厨房灯光很暗，烛火的影子舔舐着人的脸，却又照不很清。
菲利普垂眸，看不清表情：
“要是我不在你身边呢？。”
“那我给你寄信。”
“我要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字了呢。”
“我读……我雇人读给你听。”
“……我要是不在人世了呢。”
“……”
气氛又沉默了。
门框终究是靠得不太舒服，莱米卡缓缓从上面起来，站稳，没有说话。菲利普也意识到这个话题太沉重了，看着莱米卡低头不语，他走过来，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小鬼的肩：“好了，不说了。”
“……”莱米卡没看他。
菲利普叹了口气，识相地离开了厨房。
良久，莱米卡小声嘟囔道：“知道了。到了王都，我会交点朋友的……”
坏情绪并不会久滞于心，一会儿的功夫，莱米卡的心情就拨云见日了。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莱米卡拿起搭在背椅上的外套。
菲利普抱着刚找出来的被子走出卧室，有些意外：“不留在这儿过夜？”
莱米卡边披外套边回他的话：“嗯，不留了，明天还要排练。”而且小木屋的床早就睡不下他这么大的人了。
莱米卡在门口蹲着换鞋，菲利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莱米卡，在外边累了，记得回来，这里永远欢迎你。”
莱米卡换鞋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缓缓站起来，却没有转过身。灯光有些昏暗，从他的侧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说……
“会的。”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氤氲—烛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