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人间百年》青逢

11、 长命

　　雨打在屋檐上，裴林汐冒着大雨，把身上她娘唯一留下来的东西裹住，无意间撞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不好意思，”裴林汐说完这话，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神告诉她，她这辈子，必定能与爱的人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可是……
　　裴林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好看的脸，和一双探究的眸子，她心下一惊，直起身子，额头与站自己身上姑娘的头刚好撞上，她“嘶”了一声，捂住头。
　　“你，你……干嘛这么激动，”少女从她身上下来，站在床榻边，捂着额头，不满的开口。
　　“不，不好意思，”裴林汐心虚的扭过头。
　　少女端过一碗药，“喝了。”
　　裴林汐看了一眼黑色的汤药，沉默着，最后憋出来一句：“能不喝吗？”
　　少女觉得想笑，她站到榻上，手中端着药，故意冷着脸道：“如果你不喝，别逼我把你扔出去。”
　　裴林汐听着外面的雨声，默默的端过药，一饮而尽，脸色不太好，下一秒，嘴里多了颗蜜饯。
　　“这下好了？”少女把碗接过，调侃道。
　　裴林汐点头，“姑娘叫什么名字？”
　　少女慢慢道：“玄白晓。”
　　“我叫裴林汐，我会报答玄姑娘的救命之恩的，”裴林汐认真道。
　　“行，现在呢说说你为什么大雨天跑出来，”玄白晓忍不住笑。
　　裴林汐娓娓道来。
　　“我娘亲死了，父亲逼我嫁人，我不愿意，他把我关起来，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玄白晓拍了拍裴林汐的肩膀，“裴姑娘，别担心，咱不想嫁就不嫁了。”
　　裴林汐有些好笑，在父母的教导下，她的性格至小便是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身边的朋友也是如此，但今日这个姑娘，倒让她感到甚有好感。
　　“我这宅院也不小，如果裴姑娘不嫌弃，往后与我同吃同住如何，正好我一个人待久了，挺无聊的，就当陪我了，”玄白晓认真道。
　　裴林汐不自觉勾了勾唇角，下意识应了句“好”。
　　往后三年，两人一起，彼此熟悉。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裴斯德还是发现了她，趁玄白晓不在，将人带走，关起来，彼时，裴林汐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遍布淤青，她躺在冰冷的床上，呼吸渐渐变得缓，眼睛缓缓闭上。
　　“裴林汐。”
　　“裴林汐。”
　　好耳熟的声音，是阿玄吗？或许，是我在做梦吧，裴林汐心想。
　　唇瓣上有什么东西滴在上面，裴林汐闻出来了，那是血。
　　“阿汐，别睡，别睡好不好？”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裴林汐耳边。
　　没有做梦，是她。
　　唇瓣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接着一股暖流慢慢流向裴林汐的身体，她疲惫的睁开眼，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眼角挂着泪，手上流着血。
　　这一觉，睡了好久。
　　第二日，清晨，裴林汐醒来，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门口传来敲门声，裴林汐下意识颤了下，门被推开，是一脸高兴的裴斯德，他打量了一下裴林汐，惊叹出声：“鲛人果然神奇，竟然能让你一夜之间痊愈。”
　　正当裴林汐疑惑之时，门后探出一口脑袋，裴池池哭着扑到姐姐怀里，“阿姐，有怪物。”
　　“哪来的怪怪？”裴林汐摸了摸她的发顶。
　　“昨天，昨天那个姐姐，她，她是怪物，昨天她打伤爹爹，还有二夫人，”裴池池吸了吸鼻子，抓住裴林汐的衣裳，死活不松手。
　　裴林汐瞳孔一缩，不是梦，她的阿玄真的来过。
　　“她，她现在在哪？”
　　裴斯德把裴池池从裴林汐怀里扯出来，又扯上裴林汐的头发，意味深长的笑道：“那鲛人昨日替你疗伤，费了大半工夫，自然只能束手就擒了，现在人还在隔壁躺着呢，全身都是宝的鲛人，我可不敢真杀了她，不过她也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裴林汐全身都在颤抖，她愤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询问：“你把她怎么了？”
　　裴斯德露出疯子般的笑：“我呀，我把她的眼睛给弄瞎了，这样，她就永远只能为我所用了。”
　　裴林汐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心此处已经凉透了。
　　回忆中断，裴林汐平静的开口：“你和他不一样，他杀人，你不会。”
　　“既然施主无事，便请离开。”
　　玄白晓沉默的低下头，手紧紧的握着，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裴林汐心口一疼，她的阿玄恨她，很恨她，但这样多好，阿玄又可以和以前一样自由自在的活了。
　　可对一个人的情爱，又怎么那么快能忘的。
　　更何况，还是一生认定一人的顽固的鲛人。
　　集市上，段殷衍看了下自己所剩无几的银两，又看了看还在吃东西的几个人，无能狂怒：“为什么我来付。”
　　林柚清托着腮，一脸无辜道：“我又没钱。”
　　“我也没有，”何霜月冷静的喝了口茶。
　　段殷衍看向江纪棠，后者正思考问题。
　　林柚清捏了捏裴池池的脸，“所以你阿姐以前和那鲛人待过一段时间？那鲛人还救了你姐姐，对你也很好？”
　　裴池池点头。
　　林柚清往江纪棠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我看那裴林汐身上一根红线也没有，你说这什么情况？”
　　江纪棠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她刚要喝口水，一袋东西重重的被扔到桌子上。
　　众人疑惑，看向来人。
　　“玄姐姐？”裴池池先开了口。
　　玄白晓愣愣的看着裴池池，又看了看盯着自己的几个人，“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江纪棠挑了挑眉，将茶杯放回桌上，看了一眼袋里的珠子，疑惑的询问：“玄姑娘这是何意？”
　　玄白晓这次态度还算好，语气也放尊敬了些许。
　　“我知道你们是抓妖师，想请你们帮个忙。”
　　何霜月和江纪棠对视一眼，一齐道：“什么忙？”
　　玄白晓看了一眼裴池池，欲言又止，最后蹲下身子，耐心劝道：“池池乖，先回家好不好？”
　　裴池池盯着玄白晓的眼睛，认真询问：“是关于阿姐的事吗？”
　　玄白晓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点头。
　　“好，”裴池池乖乖回家。
　　玄白晓手撑在桌子上，将口袋里的药草扔在桌上，“这个，就是罪魁祸首。”
　　何霜月将袋子打开，闻了闻，“这个味道……挺奇怪的，但应该没问题吧。”
　　玄白晓摇了摇头，“我查了挺久的，裴斯徳身边的那个夫人有问题，这几年，裴斯徳身体越来越不好，他一直想要长生，这药草表面看上去没问题，但食用之后，可能会导致出现幻觉，全都是因为他那夫人是一只妖，他们应该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一个声音在江纪棠脑海中响起。
　　“小丫头，吾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江纪棠看了一眼四周，默默收起剑，心想：“什么东西？”
　　“你莫不是忘了你曾问过掌门那老家伙的一个问题，世间是否存在半人半妖，你可否还记得他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
　　“他那夫人，是否是？”
　　江纪棠敛下眸子，思索。
　　林柚清晃了晃脑袋，拉了拉江纪棠的衣袖，“你在听没？”
　　“嗯？”
　　江纪棠抿了抿唇，看向玄白晓，“你眼睛没事？”
　　“嗯？”玄白晓不明所以，摇头。
　　如果说，是真的，那她是以什么代价换取的呢？
　　“我可否问玄姑娘一个问题？”
　　“鲛珠离体会有什么原因？”
　　玄白晓挑了挑眉，“要么我亲自取出，要么，那个拥有者，死。”
　　“裴斯徳想要长命，他想得到鲛珠，他会怎么做？”
　　所有人的心揪了起来，全部朝山庙去。
　　“裴老爷，你说是你那孽女害的人？”
　　“是呀是呀，可不得冤枉了好人，何况，林汐那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以她的性格，怎会？”
　　裴斯徳摆了摆手，示意人群的男子出来。
　　“我亲眼所见。”
　　“杀了那妖女。”
　　“杀了她。”
　　“杀了她。”
　　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们想杀谁？”
　　所有百姓的目光定在了发声人的身上。
　　玄白晓面无表情，左手中提着剑，右手紧紧握着，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意。
　　“来的正好，乡亲们，那姑娘和林汐那死丫头一伙的，快，杀了她，”裴斯徳一边煽风蹈火。
　　下一秒，玄白晓闪身来到裴斯徳面前，右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眼中冒着火，声音忍不住颤抖，“谁允许你敢说她的，谁允许你敢动我的人的？”
　　“放，放手，你个怪物。”
　　远处几人愣愣地看着，段殷衍道：“咱们真不去阻止一下吗？我感觉姓裴的要被掐死了。”
　　“她有分寸，她从不会害人。”
　　几人转过头，来人正是裴林汐。
　　江纪棠似早有预料，淡淡道：“裴姑娘可否一二了？她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三年了，或许，是什么做个了结了。”
　　故事很短，但却是她藏于心里最深的秘密。
　　三年前，自从玄白晓昏迷不醒，裴林汐整日守在床边，一日，二夫人与其做了笔交易，裴林汐惊于她是半妖之身，二夫人并未过多解释，只说了一句，我可以救她，我亦可以帮她恢复眼睛，而代价是裴林汐最为宝贵的，决定了她与玄白晓命运的那根姻缘线。
　　无姻缘线，最后是，有因无果。
　　可是，这对裴林汐好像不重要了，她的阿玄本应该无忧无虑，平安喜乐过完一辈子，如果没有自己，她也许可以活的更好，如果没有自己，她也不会受伤。
　　一根姻缘线，换了玄白晓一条命，裴林汐以自己为代价，把她的眼睛换给了玄白晓。
　　亦无情，亦无果，了无牵挂，何必在意呢？
　　她入佛道，却终究犯了戒，名为玄白晓的情戒。
　　“裴斯徳想要鲛珠，他想杀我，他想用鲛珠长命，可这本就是阿玄的，”裴林汐面无表情道。
　　“你这样做值吗？”林柚清靠在树上，低下头，心里堵的慌，询问。
　　“值得，至少，对我来说，”裴林汐淡淡道。
　　凡人的贪念，会让他成为一个索命的恶鬼。
　　“那个人有问题，”何霜月指着刚刚的男子，“被妖上身了。”
　　江纪棠皱着眉，看向段殷衍，“你化下真身，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吓跑。”
　　“又是我？”段殷衍一脸不情愿，别扭的站出来，尾巴露出来，化出真身，腾空而起。
　　“有，有龙。”
　　“快跑快跑，有龙。”
　　江纪棠手中的剑颤了颤，声音在江纪棠脑中响起。
　　“你这朋友，不简单。”
　　“怎么说？”
　　“他与吾的故人，有七分似。”
　　“故人？”
　　林柚清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看向江纪棠。
　　“那小丫头为什么一直看着你？”
　　“不知道。”
　　江纪棠抬眼，淡淡道：“有事？”
　　”没，没事，”林柚清别扭转头。
　　众人全部散开，只剩下裴斯徳和那位被上身的男子，段殷衍下来，绕着男子转圈，时不时喊几下。
　　玄白晓掐着裴斯徳的手被人握住，面对裴林汐，玄白晓便是万分不愿也只能松开手。
　　“废物，”男子冷笑一声。
　　一位美颜无比的女子从男子体内出来，笑着看向裴林汐：“又见面了，裴姑娘。”
　　“二夫人，那些人是你杀的？”裴林汐先是安抚了一下玄白晓，又对着女子道。
　　“切勿乱说哟，奴家一弱女子，哪会做杀人的事呀，要说这些脏事，还不是你这好爹爹一手干的，我只是给个药而己，可不许冤枉奴家，”女子娇滴滴开口。
　　林柚清一身鸡皮疙瘩起来了，躲江纪棠身后，探出个头忍不住对着裴林汐道：“裴姑娘，你爹咋喜欢这样的？”
　　“我呸，你这小姑娘，”女子嘟起嘴，闪身来到林柚清身后，唇贴在她耳旁，“奴家才不喜欢那老家伙呢，反倒是你，奴家喜欢的不得了。”
　　“啊？”
　　江纪棠微怒，抬手一挥，却被躲过。
　　“唉唉唉，开个玩笑，怎么还直接动手了？”女子委屈巴巴的看向江纪棠。
　　裴斯徳还想挣扎一下，他跪着拉住女子的衣角，“大人，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女子啧啧啧几声，一脚将人踢开，“真脏。”
　　“事间因果，皆有报应，只是有人迟，有人早罢了，而你的报应，今日就得承受了，”裴林汐面无表情道。
　　“结束了……”裴斯徳瘫在地上。
　　所有因果，皆由他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