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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雨夜琴心 ...

  •   雨后的城市像被洗过的玻璃器皿,霓虹灯光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来。江逾白站在自家黑色奔驰旁,水珠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望着不远处正在和苏雯告别的谢知衍,以及站在路灯下、镜片反光的周砚白,突然做了决定。

      "砚白,"他提高声音喊道,"上车,我送你。"

      周砚白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他简短地和谢知衍道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来,皮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劳斯莱斯幻影?"周砚白站在车门前,手指轻触车门把手,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看来江叔叔最近又谈成了大生意。"

      江逾白拉开车门,皮革座椅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去年款了,上车吧。"

      车内空间像一个小小的避风港,将雨夜的潮湿与嘈杂隔绝在外。周砚白调整了一下眼镜,目光落在车窗上不断滑落的雨痕上。司机老张透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识趣地升起了隔音玻璃。

      "所以,"江逾白打破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真皮扶手,"今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砚白嘴角微微上扬:"哪句?我说过很多话,根据统计——"

      "少来这套。"江逾白打断他,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当着全班的面,说什么《唯一》是唱给喜欢的人听。"

      车窗外,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化开,像被打散的蛋黄。周砚白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轻轻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罕见地有些稚气。

      "字面意思。"他重新戴上眼镜,转头直视江逾白,"你不是一直想让他知道吗?"

      江逾白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我没有——"

      "逾白,"周砚白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柔软,"我认识你十年了。从你第一次在体育课偷看林见深喝水,到你把他写进每一篇语文课的'我的朋友'作文里。"他停顿了一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雨滴敲打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江逾白盯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想起林见深在火锅店里安静聆听他弹琴时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有那么明显吗?"他最终小声问道。

      周砚白轻笑一声:"除了谢知衍那个单细胞生物,全班都看得出来。"他顿了顿,"包括林见深自己。"

      车子驶过一个水坑,溅起的水花拍打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江逾白感觉自己的心跳与雨声同步,又快又重。

      "那又怎样?"他故作轻松地说,"反正...反正马上就要毕业了。"

      "所以我才推你一把。"周砚白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急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退缩?每次快要有进展你就开始装傻,就像今天在琴房——"

      "够了!"江逾白猛地抬头,却在看到好友镜片后关切的目光时泄了气。他转向窗外,雨中的城市像一幅被水晕染的水彩画,模糊而美丽。"我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

      周砚白沉默了片刻,然后以一种江逾白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说道:"逾白,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和他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什么意思?"

      "你父亲是江城首富,而林见深,"周砚白斟酌着词句,"他母亲在菜市场有个豆腐摊,父亲早逝。你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两栋教学楼的距离。"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江逾白想起去年冬天去林见深家做小组作业,那个狭小但整洁的公寓,阳台上晾着的校服洗得发白,林见深的母亲——一个瘦小的女人——用粗糙的手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笑容温暖而局促。

      "我不在乎这些。"江逾白听见自己说,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定。

      "你不在乎,"周砚白推了推眼镜,"但你父亲呢?江氏集团的继承人,和一个卖豆腐的儿子?"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江逾白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装帧精美的商业杂志封面,想起他谈论门当户对时的表情,想起每次家长会后父亲对林见深礼貌而疏远的点头。

      "我会让他接受的。"江逾白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上的缝线,"如果需要,我可以放弃继承权。"

      周砚白猛地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瞪大了:"你疯了?"

      "没有。"江逾白突然笑了,"我只是...第一次这么确定一件事。你知道吗?每次弹钢琴,我都觉得那些音符是活的,它们自己知道要去哪里。和林见深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

      车驶过一片积水,倒映的路灯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光痕,像流星划过。周砚白沉默了很久,久到江逾白以为对话已经结束。

      "你知道吗,"周砚白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一直觉得爱情不过是多巴胺和□□的化学反应,最高持续时间不超过三年。"

      江逾白挑眉:"'以前'?"

      周砚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窗外某个虚无的点:"直到我看见谢知衍那个白痴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网恋女友',破天荒地跑去图书馆。"

      江逾白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哦?"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周砚白皱眉,"我只是作为朋友关心他的心理健康。"

      "就像你'关心'他每天中午吃了什么,'关心'他体育课有没有擦防晒,'关心'他上周三为什么没来上学?"江逾白掰着手指数道,"周砚白,你从高一就开始喜欢他了,对不对?"

      车内突然安静得可怕。雨滴在车窗上蜿蜒而下,像透明的泪痕。周砚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很明显吗?"他终于问道,声音里有一丝江逾白从未听过的脆弱。

      江逾白想起周砚白曾经的女朋友——每周一换,从不重样。而上了高一后,那个游戏人间的周砚白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会默默记下谢知衍所有喜好的少年。

      "只有我看得出来。"江逾白轻声说,"就像只有你看得出我对林见深的感情一样。"

      车子驶入一片高档住宅区,周砚白的家就在前面转角处。那是一栋普通的公寓楼,在雨中显得灰暗而朴素,与江逾白家的别墅形成鲜明对比。

      "你知道吗,"周砚白突然说,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有时候我希望谢知衍永远不要开窍。就这样傻乎乎的,被女生骗,然后跑来问我该怎么办。"他苦笑一下,"至少这样,我还能一直在他身边。"

      江逾白从未见过这样的周砚白——那个总是用数据和逻辑武装自己的少年,此刻脆弱得像雨中的蜘蛛网。

      "但他今天看苏雯的眼神..."江逾白小心地说。

      "我知道。"周砚白深吸一口气,"0.3秒的瞳孔放大,嘴角上扬角度比平时高15度,这是真实好感的生理表现。"他机械地列举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心痛合理化。

      车子在周砚白家楼下缓缓停下。雨已经小了,路灯的光透过水雾,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光圈。两人沉默地坐着,谁都没有先动。

      "逾白,"周砚白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如果你真的决定要告诉林见深,我会支持你。但请记住,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

      江逾白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绘出抽象的画作:"我知道。"

      周砚白推开车门,潮湿的空气立刻涌入车内。他站在雨中,没有打伞,水珠很快在他的头发和镜片上凝结。

      "对了,"他转身说道,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算计的笑容,"联谊会那天,记得穿那件深蓝色衬衫。根据色彩心理学——"

      "滚吧你。"江逾白笑着扔给他一把伞,"数据狂魔。"

      周砚白接住伞,却没有打开。他就这样站在雨中,眼镜片上的水珠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哭泣。"逾白,"他最后说道,"祝我们好运。"

      车门关上的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沉闷。江逾白看着周砚白的背影消失在公寓楼门口,想起他们四年级第一次见面时,周砚白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却固执地不肯打伞。

      "张叔,"江逾白对司机说,"回家吧。"

      车子重新驶入雨幕中,江逾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见深发来的消息:
      「CD听了吗?」

      江逾白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在屏幕上轻快地敲打:
      「还没。明天一起?」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太明显了,太急切了。但三秒后,回复就来了:
      「好。琴房见。」

      简短的五个字,却让江逾白的心脏像琴键般被轻轻按下又弹起。他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云层间露出一两颗星星,微弱但坚定地闪烁着。

      无论前方有什么,他想,至少此刻,有个人在等他明天相见。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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