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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闯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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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跟一楼一样,都被黄色的胶带粘成了“牢笼”,高夏把花拿到书房,把花台上的百合扔进垃圾桶,换成玫瑰花。
反正明天一早花姨又会换上新的花。
高夏聊表心意地安置完宋鸣送的花后,转头看了眼靠墙而立的那幅巨大的《挖藕少女》。
那是个很朴素的农村女孩,十四五岁的年纪,戴着浅蓝色的头巾,挽着裤脚躬身站在比人还高的荷叶林边,怀里抱着一节好不容易从泥水里挖出来的还带着泥巴的莲藕,笑得像朵花。
这张照片构图生涩,难说是人物和光影哪个更出色,浑然天成的一幅欢欣景象。
宋鸣说的没错,他确实很喜欢这幅作品。
回到自己房间,高夏一头栽倒在床上,拿起手机开始刷新闻。
整个鲤城因为这场台风而全城戒备,学校停课,办公室停工,他也难得可以休息,想到第二天不用起大早,心情瞬间就放松下来了。
粗略扫了一下新闻,切换到微信,看到今天新加的好友,高夏犯起了难。
他原想着对方一旦开口他就拒绝,按照以往的经验,大部分人知道没希望都会主动把他拉黑,可今晚这位迟迟不发来消息。
可能没空,也可能在矜持,他总不能自己先声夺人,发过去一个“不好意思我不谈恋爱”吧?
于是他掠过这个微信,转而点开小乔的聊天框——她在十分钟前报了平安,说已经安全到家。
其余人都是他跟宋鸣亲自送到家门口,肯定是安全到家了,现在唯一可能还没到家的就是宋鸣,可是,他没有宋鸣的微信。
想起宋鸣给他打过电话,高夏顺着通话记录一翻,找到宋鸣的手机号,复制到微信,顺藤摸瓜地加上了宋鸣的微信。
验证消息才发过去,好友申请就通过了。高夏盯着聊天窗口愣神,他以为这时候宋鸣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你到家了吗?”他发过去一句。
聊天框顶上的“正在输入”反复跳跃,闪烁两三回后才回:“还没。”
宋鸣还没走,高夏进门后,他鬼使神差或者说根本是心怀鬼胎地越过中控扶手箱,握住了高夏折腾过的那杆扶手——他好奇高夏为什么总是抓着它不安分地抠来抠去,是手感太好了?还是手感太差?
摩挲几遍后,高夏的微信申请就跳出来了,宋鸣被马蜂锥了一样缩回手。
他知道高夏的手机号,反复搜索过很多次高夏的微信,怕唐突所以一直没有添加,因此对那个卡通小熊头像特别熟悉。
宋鸣拿起手机,心情从未像现在这般激荡。
高夏主动加他微信,这不比那些找上门要加高夏微信的人强多了?谁还能有他这待遇?谁?
他乐滋滋地点开微信,通过了高夏的好友申请。
这边,高夏看着那个“还没”,愣了会儿神,问:“怎么了?怎么还没回去?”
宋鸣:“现在走了。”
高夏迟疑片刻,键入:“好的,到家了说一声,注意安全。”
宋鸣发过来一个跟他本人格格不入的可爱表情包。
交代完后,高夏扔下手机要下楼帮忙,才起身,花姨就敲响他的门。
“小宝,要吃宵夜吗?”
因为他是苏灵最小的孩子,所以花姨才叫他小宝,可来了这么久,高夏也没听她喊过高秋“大宝”。
他刚吃完火锅,当然不饿,但还是打开了房门。
“我刚吃过,不饿。你们忙完了?我还想着下楼跟你们一起贴胶带呢。”
“早忙完了。”花姨笑眯眯的,“不吃宵夜就早点休息吧,台风来了不知道会有多吵。”
“我知道了。”
新闻上的台风路径图显示,台风将会在凌晨一至两点期间登陆。不过这个点了,高秋好像还没回来。
“我哥呢?”他问。
“还没回呢,这几天都很少回来,可能住在酒店吧,你别担心了,他一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高夏当然知道。高秋从不委屈自己。
和花姨互道晚安,高夏进浴室匆匆洗了个澡,确认宋鸣安全到家后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他们家隔音好,窗外呼呼的风声在他听来更像安眠的白噪音,助眠效果绝佳。
但凌晨四点,一个电话将他从睡梦里拖了出来。
拿起手机一看,是林蕊的电话。
“喂,林蕊,怎么啦?”他迷迷糊糊爬起来,伸手去摸开关。
听到他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林蕊“哇”地一声哭出来,“老板,我家里进水了,怎么办啊?”
高夏摸到开关,往下一按,灯没亮。
于是他懵了一下,脑子空白地念叨:“进水了?哪儿进水了?”
林蕊坐在床上,看着满地板足以没过脚踝的水,以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窗户,哽咽道:“哪儿都进了水了!地板全泡了,垃圾桶还在水上漂呢!”
她在那头呜呜哭得瘆人。
高夏已经意识到应该是停电了,起身穿衣服,“你别急,我现在过去。”
他不敢想象林蕊有多无助,但他知道她现在吓得丢了魂、无计可施了。一个女孩子,在最慌乱的时候总希望身边有个人的,哪怕那个人是她的老板。
高夏下楼,贴满胶带的玻璃窗外已是青蓝色的天光,花姨和黄哥这时候应该在熟睡,他没想过要搅扰他们的清梦,拿了把路虎的车钥匙,独自出了门。
临出门前,他在玄关的伞桶里随手捞了把黑色的长柄雨伞,打开大门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伞派不上用场——
门板像被炮弹一样轰开,摔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险些因为手脚慢而被拍成肉饼的高夏站在另一扇被风吹得轰隆作响的门板后,惊魂未定地流着冷汗。
外面狂风暴雨,这样恶劣的天气,这样强劲的风力,撑伞是自寻死路,连踏出门口都需要勇气。
高夏不禁想到自己还没开始就被迫早起的假期,但他很快把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湮灭,酝酿了一阵,埋头冲进雨里。
从门口到车子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身上就被大雨从里到外浇了个透,高夏湿淋淋地坐在驾驶位,看着小区里被疾风骤雨打得直不起腰的树丛,深吸一口气,启动车子离开家。
街面称得上是一片狼藉。
断裂的树枝自不用说,广告牌在地上翻滚,海报和塑料袋在天上乱飞,建筑工地用的隔离铁皮瘫倒一片,占了一整条车道,白色防护栏也成了地面的点缀。
在这样的路面上行车无疑是危险的,随便飞来个什么硬物都能在风力的加持下把挡风玻璃砸个粉碎。
高夏心跳剧烈,紧绷着一根神经躲开障碍物和有可能遮挡视线的一切漂浮物,一路如履薄冰地抵达林蕊家楼下。
有几户人家的窗口还亮着灯,也有一家老小在阳台上忙碌、锅碗瓢盆地将水往外泼。
下车那一刻,楼上掉下来一个花盆,砸碎在高夏脚边,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那盆零落成泥的黄色月季花,微微心疼了一下,抹去脸上的雨水,抬脚迈进漆黑的楼梯道。
林蕊住四楼,这栋老式居民楼六楼封顶,只在一楼至二楼的转角处设了个电子铁门……还是坏了的电子锁。
高夏轻而易举拉开,直上四楼。
林蕊开门的时候,高夏看见她浸在水里的两只脚,上面穿着一双绿青蛙的卡通拖鞋。
她没在哭了,但两眼红肿,发丝凌乱。
“老板……”
在这种危难时刻,她终于正经地喊他老板,而不是夏夏。
高夏越过她看进屋,很小的一居室,大部分能搬的东西都被她搬到桌上,连床垫也掀了起来,床板上安置着一个猫窝,猫窝上盘卧着一只英国短毛蓝猫,正悠哉闲哉地打着哈欠,遗世而不独立。
“怎么办?相机进水了。”
她焦急地往里走,高夏跟着进去,在门边看到了一双漂浮在水上的男士拖鞋。
他诧异转头,又不巧地看见了浴室里的男士毛巾和情侣牙杯。
林蕊转过头,看到他懵懂而茫然的表情,明白了什么,解释道:“分手了,刚分手。”
高夏心下了然,如果没分手的话,她现在至少不会那么无助。
他走过去,拿过她手里进了水的相机。
这是工作室的通用机子,放假期间有些后期要处理,她们把照片拷贝了带回家,晚上吃火锅的时候走得匆忙,林蕊顺便把相机也一起带回来了。
高夏尝试开机,没成功,他低头看了眼已经被水浸透的灰色羊绒长毛毯,就知道相机为什么会进水了——林蕊在地毯上放了只简易折叠桌,桌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而相机应该是她将储存卡取下来后随手放在了地毯上,睡觉时没放到高处。
估计她也没想过屋子会进水。
“没关系,这部相机有些年头了,本来也该退休了。”他说。
“毕竟是我弄坏的,我赔吧。”
“设备损耗很正常,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你别管了。”高夏回头巡视她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小屋,“你这儿怎么办?还能住人吗?”
林蕊也很愁苦,“我把能堵的地方都堵住了,但是水还是一直进来。”
高夏转头,看见通往阳台的推拉门下方堆叠着一排抹布和旧衣物,全部吸水饱和,水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透它们往屋里淌。
可能是塞得不够严实?
高夏心里也没底,把手机交给她,撸起袖子走上去,准备进行一次大翻工。
靠近推拉门,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声高亢喧嚣,乍一听像哭声。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大晚上听见这样的声音,不吓死也吵死了。
他正将衣服塞进导轨和推拉门之间的缝隙里,那边林蕊握在手里的手机亮了。
林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机没屏幕锁,也没做特别的设置,因此一眼就见到了宋鸣发过来的“早安”。
早上五点整掐时掐点的早安显得过于刻意,让人直觉他根本一夜没睡。
林蕊强压住即将飞扬到天边的嘴角,跟高夏说:“老板,宋学长跟你说‘早安’。”
她声调里夹着笑意,“早安”两字念得抑扬顿挫。
高夏浑然不觉,“你帮我也回一句‘早安’。”
“还是你自己回吧,宋学长五点整准时发来的问候,说不定昨晚就调了闹钟,四点五十九分就数着秒地给你说早安呢。”她吃吃地笑。
高夏愣了愣神,依旧手上的动作,“你就按我说的回吧。”
林蕊看了他一会儿,划开屏幕回复:“早安啊宋学长~”
那头很快跳出来一个“?”,林蕊到底只敢逗他一秒,下一秒就拍了个高夏忙碌的照片发过去,“我家里漏水了,夏夏老板来帮我忙。”
宋鸣:“我也可以去帮你忙,马上到!”
林蕊呆滞两秒,抬头嘟囔:“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