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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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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掐指算了会,声音带了些惊讶,“黄帝传承……怪不得古战场不放人。”
他又一弹指,古战场之景消失在眼前,“多少年来去过涿鹿战场的人数不胜数,竟只有他得到了传承,先圣传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这小子命中有劫,福祸相依,也不知是好是坏。”
司命认出这是近日在百家宴上出尽风头的李折光,他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令牌就送他了吧,天尊,说不定日后我人族又会出一位仙尊。”
天尊没有在看他,司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了那酣睡的少女身上,许久,才听到他道,“被派去渭城的,是谁?”
司命移开视线,拂了拂衣袖,从容笑道,“弱水剑。”
偷天换日阵一经启动,渭城妖魔必定来不及反应,当年驻守的饮雪宗满门覆灭,但他们在最后将渭城的舆图送了出来,这份舆图详细记载了渭城及周边的山川走势、灵脉流向,是那死去的城池最后的挣扎。
百年后的今日,这份舆图落在了当世最精妙的阵法大师手中,让她能够隔着千山万水画出渭城的法阵,这是时隔一百年的交锋,是圣人们与那位魔主的对手戏,阵法不能转移那些大妖魔,真正的大魔头还藏在城内等着人族派人前去,而代表圣人们前往那失陷之地的,是四方剑主中的一位。
北方剑主,弱水剑。
白发尊者终于抬眼看向他了,那目光高远凛绝,如不化积雪,寒凉刺骨,并非在针对任何人,只是一缕从无上云端飘向人间的一瞥,天上人怎会有私心呢?他看着司命,司命唇边笑容不变。
直到细微的动静让二人同时侧目,那趴在桌上的少女似乎陷入了什么梦魇,面色苍白地咬着下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天尊伸出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很快她便平静下来,甚至充满依恋地蹭了蹭那根手指。
司命道,“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弱水剑太年轻了,北方剑主才诞生几年时间……但只有弱水剑才能夺回那座城。”
天尊没有在看他,似乎也没有在听他的话,这世间本来也没有多少人值得他留步,毕竟这是人道的脊梁骨,天下第一的剑修与尊师,天下第一的手正被女儿抱着,能逼退千万妖魔大军的手此刻却抽不出来。
司命接着道,“隐山从不轻易站队,他们知道对剑主下手是什么下场,所以刚一有要调查剑主的悬赏,他们就将消息卖给了我们。”
“果然不能小瞧那群刺客啊,这刺客窝没一个简单的。”司命悠悠笑道。
夜色已深,烛火摇曳,那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眼前的父亲依旧在与自己博弈,于是心安理得地重新趴了下去。
天轻云淡,渭城一片祥和。
大路朝天,路人各行一边。
远远的见到前方城门大开,背着剑的男人停住了脚步,他像个普通的走累了的行人,往旁边茶铺上一坐,问那藏不住耳朵的茶博士,“前方可是有丧事?”
茶博士点头,含糊不清道,“喜丧,喜丧。”
“喜丧?”男人来了兴趣,他饶有兴味地望着这抖个不停的小妖,忽然神情一凝,空旷的城池迎面走来一支队伍,最前方的两人吹着笙弹着唢呐,一袭丧服,手里拿着哭丧棒,一路吹拉弹唱,好不热闹,两人的队伍硬是整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白色幡旗随风飘摇,只短短几瞬的时间就走了到了他面前。
仔细一看,那两人脸上戴着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具,一人戴哭脸面具,一人戴笑脸面具,身形瘦长,手长至膝,雪白丧服下是空旷的衣袖,尖利的笑声传出。
“来者何人?”
送葬的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哭脸面具道,“无悲尊。”
笑脸面具道,“无喜尊。”
“为何拦路?”
哭脸面具道,“奉主之命。”
笑脸面具道,“取你狗命。”
“报上名来!”
哭脸面具和笑脸面具合声道。
背剑男人倏然拔剑,“稀罕,魔门无常尊竟是两个人。”
无悲无喜并作无常尊。
煌煌之水天上来,惊涛骇浪陷山川。
剑势如巨浪袭来,长虹贯日,打破了渭城百年的平静,唢呐声一停,无常尊二人惊慌道,“不好!”
无悲尊道,“这厮好强!”
无喜尊道,“这是弱水剑!”
“打架还敢分心?”弱水剑横在二人之间,剑意如山河奔流,倾泄而下。
无悲尊抱头鼠窜,“无喜,吾命休矣!”
无喜尊隔岸观火哈哈大笑,“无悲,跑快点!”
弱水剑一道剑光过去,“我长得很面善吗?谁准你看热闹的?”
无喜尊上蹿下跳,“救命啊!杀魔了!”
弱水剑被这两晦气玩意气笑了,“亏你们还是魔门尊者呢,当年渭城就是被你们俩攻下的?”
无常尊合声道:“那是‘血衣绝’干的!不干我们事,你这个人怎么胡说八道!”
无悲尊悲道,“六月飞雪!”
无喜尊怒道,“血口喷人!”
弱水剑:“……”
话不投机半句多,剑光横扫过去竟掀飞了一直被他们藏在背后的棺材,露出了底下躺着的人,弱水剑随意瞥过去一眼,里面躺了个黑衣男人,奇异的是脸上竟也戴着面具,青面獠牙,右手中指上缠着红线。
异变突生,那安静躺着的仁兄不好好躺着直接一个鲤鱼打滚从棺材里翻了出来,好一个诈尸,好一个揭棺而起。
鬼面男人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看向他,两个给魔门丢脸的倒霉玩意齐嗖嗖地躲到了他的身后,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声音都中气了起来。
无常尊大声道:“去吧,夜枭!”
夜枭闻言转过头来,目光仿佛带着重量。
弱水剑笑道,“呦,三对一,仁兄哪位啊?”
“……百里潇。”鬼面男子低声道。
弱水剑挑眉,“你认得我?我们见过?”
夜枭低低笑了起来,笑容莫名危险,“我知道你。”
“当年想撬我墙角没撬动,趁我不在想带着我夫人私奔……啧,早该砍了你。”
弱水剑百里潇听着这位仁兄的“胡言乱语”,他有些莫名其妙,谁没事抢你老婆啊,你老婆是天仙啊,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那两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就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原来夜枭老婆是被这个人抢的啊。”
“小白脸,净会哄女人。”
“不学好。”
“啧。”
“啧。”
夜枭和百里潇同时一掌劈过去,然后互相退到离对方百米远的地方。
渭城,就在眼前了。
一道黑影向他袭来,百里潇下意识一剑劈过去,然而动作在下一瞬定住了。
被扔过来的是一个男孩。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正常无比的凡人小孩……渭城这魔窟哪来的活人?
他的身体比脑袋还快地接住了那个孩子,百里潇抬头看向那站在城墙上的鬼面男子,这时他看清了,那城墙上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凡人。
弱水剑在嗡鸣。
这短短的时间里百里潇就明白他这回任务失败了,渭城夺不回来了。
这人知道弱水剑的弱点。
北方剑弱水剑是慈悲剑。
鬼面男子面无表情地把凡人一个个往城下踹。
“铿——”
弱水剑自动出鞘,不听主人的使唤去接住了那天女散花般掉下来的凡人。
百里潇脸色阴晴不定。
弱水剑是慈悲剑……
用人话说就是把圣母剑。
看到老奶奶摔倒也要去扶一把的神经剑。
什么剑主、什么使命全都烟消云散,百里潇面无表情地掉头就走。
破剑,跟你救的人过一辈子去吧。
夜枭低笑道,“失去了剑,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回去吗?”
百里潇回头,与他隔空相望,良久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
我这几日睡眠质量非常好,我猜是因为稷下学宫是处圣迹,所以在里面就连睡觉都会变香,不仅如此我还见到了完整的没缺胳膊少腿的缨真师姐,看来她没有被罚过得也很不错。
然而近日我却有了烦恼,凤凰坐在石椅上看我满脸惆怅地拿着个小勺子挖果浆吃,他懒散道,“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躲着拂光?”
我大惊,“这么明显吗?”
凤凰肯定,“就差在脸上写字了。”
我一下子慌了,“那、那师兄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凤凰无语,“他又不瞎。”
我不知该如何跟他表达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也觉得这样对拂光师兄不太好,但、但我总不能告诉他我看到拂光师兄心情总会莫名低落吧,就像有一根小刺在扎我的心脏,从前从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可是自从我上次发病后就出现了这个毛病。
我心情低落地咬了口坊市里买来的零食……山下的伙食果然比山上好,这款点心真好吃,下次还要师兄给我买。
我纠结了会就决定去找拂光师兄,师兄从小就疼我,我的衣食住行大小事宜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我这样疏远他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决定好后我特意收拾了剩下的点心放在食盒里去找拂光师兄,我刚到他的房门口房间门就被推开了,师兄平静地看着我,似乎在问我来是做什么的。
我将食盒举到身前眼巴巴地望着他,我们对视了会拂光让开路,我顿时欢呼着冲进了师兄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把食盒打开放到他的面前。
“师兄,您尝。”我捡起一个卖相颇好的点心递给他,拂光接过但没吃,于是我又盯着他不放。
在我持之以恒的注视下,拂光终于动口了,他问,“想要什么?”
我一呆,反应过来貌似我从前有什么要求也是这样来求大师兄的,所以大师兄肯定是以为我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我不要什么。”我摇头,“只是想来看看你。”
这话怎么听着像探望空巢老人呢……
我看着拂光师兄那张年轻的脸,小心道,“师兄,我、我之前不是故意的。”
拂光垂首,“什么?”
“我不是故意把药泼你身上的。”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低下来了,我忽然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也不能经常出门,拂光师兄就会给我带许多山下的小玩意玩,大多数都是凡人用的,修士的集市没有卖,大师兄是特意去凡人的集市为我买的。
那时他会坐在我的床头为我念书,我不想听枯燥的功法,他就给我讲有趣的游记和话本,然后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拂光师兄再默不作声地从我的床边离开。
“师兄!”
拂光似乎有些发愣,不明白我怎么突然就泪眼汪汪起来了,我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以后一定会孝敬你的!”
“……”
拂光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把我推开,“不用,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我哽咽着看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羲微,你平安无事我们都会欣慰的。”
“那你快尝尝这块点心。”
“……”
在我充满希冀的视线下,拂光终于尝了一口,虽然也只有一口,但我大为高兴,把食盒留在他房间就跑开了。
经此一遭我觉得我和拂光师兄之间微妙的裂痕已经修复如初了,于是放宽了心和凤凰一起看百家宴最后一场试炼。
“明天就能出结果了。”凤凰嘀咕,“渭城的妖魔有这么弱吗?感觉都浪费了这个阵法。”
我正聚精会神地在镜子里寻找主角的身影,自从第一日后我就没有见过李折光了,主角不知道跑古战场哪个角落去了。
虽然这样好像也挺好的,起码主角和反派都没撞上。
“明天这些妖魔就杀得差不多了,这第三场百家试炼也结束了,看是谁能摘得百家宴的魁首,说不定还能得到圣人青睐呢。”凤凰戳了戳还在盯着镜子的我,“说起来我一直没问,这涿鹿战场有你认识的人吗?你怎么老是盯着它不放。”
我连忙摇头,怕凤凰看出什么于是赶紧跑了,我一心二用一时不察撞到了别人,差点摔倒的时候被人扶住,司命扶着我的肩道,“小心。”
我慌里慌张地跟他道歉,“对、对不起……闻叔叔。”
闻朝司命笑容慈祥,“是去找天尊吗?”
我摇头,我平时没事可不敢去打扰我爹呢。
我想了想又扭捏地问道,“闻叔叔,您知道我那个‘情缘’要怎样才能找到吗?”
司命的白发在风中舞动,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个世外高人了,他今日穿的是一袭灰袍,衣袖底部缀着金线,举手投足皆超凡脱俗,他望着我笑而不语。
我猜像他这种掌管这么多因果缘法的存在肯定不能随意透露太多,就像那个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也没有太失望,说了声“闻叔叔再见”就跑开了。
司命看着那跑开的少女,他慢悠悠地拍了拍衣袖,上面掉下来一根乌黑的长发,纤细柔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那黑发掉在他的掌心,他将黑发缠在自己的食指上,头发一缠上去就开始变化,最后变成了一根红线,填补了食指的空缺,十根手指都被红线缠绕。
司命握紧又张开手掌,他微微低头,将食指红线贴近唇边,唇边弧度无声扩大。
言胜找了半天才找到他,他一眼就看见司命被盗的那根红线被补上去了,遂问道,“您又炼了根‘一线牵’?”
闻朝司命笑着点头,“这根可不会随便掉了。”
言胜狐疑道,“您……看上去很高兴。”
司命没有否认,他摩挲着食指的红线,心情颇好地回道,“准备回去吧。”
言胜无言地望着他,“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出门一趟被盗了根‘命线’,也不去抓那贼,百家宴也没看完现在又要回去,您这趟出来就是为了看热闹吗?”
“热闹也挺好看的。”司命正色道。
言胜失语。
……
缨真待在师尊身旁,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吭声,她面前站着位相貌柔美的青年。
这是位圣人。
圣人名唤恒简,隶属名家,脚踩高履,身着几百年前古楚的旧衣,彩衣蝶饰,腰环玉佩,耳垂、脖颈、手腕各处都挂着银饰,就连舌头里都点缀着一颗银石。
“弱水剑失败了,天烛君早有准备,现在那渭城就是个空壳子,被‘偷天换日’过来的全是些弃子,魔门的精锐不在渭城。”
缨真有些担心他说话会不会咬到舌头上的银石,恒简圣人道,“该让各家清理自家门徒了,不然到时候消息怎么走漏的都不知道,我那边的线人传来消息,魔主新得了一员大将,但没给他称号,没封‘绝’也没封‘尊’,似乎在刻意保护他的信息,这次拦住弱水剑的就是他。”
——夜枭。
不知是真名还是假名,总是戴着一副鬼面,出手狠辣,不择手段,仿佛凭空出现般打断了圣人们的布局,甚至险些让弱水剑折在边境。
棘手,强悍。
缨真瞬间对这位魔门新秀有了评价。
天尊问道,“救回弱水剑的,是谁?”
恒简圣人缓缓道,“隐山首秀。”
缨真心中一惊,隐山是个刺客组织,它不出名但也不低调,里面全是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每个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沾点人命。
隐山名声不好,因为它每次出现必定伴随着腥风血雨,相传在千载前的战国时代,秦王暴虐,燕太子丹秘召天下能人贤士密谋刺秦,最后的结局当然耳熟能详,秦一统六合,燕国破灭。
但太子丹当年为了刺秦创建了个组织依旧留到了现在,就是隐山,隐山最厉害的十位刺客被称为“隐山十秀”,而这十位中的第一则是“首秀”。
相传当年隐山刚创建时的第一位“首秀”就是荆轲。
隐山不是个仙门组织,但也不服务于魔门,它只收钱办事,谁给的钱多它听谁的,缨真猜测圣人们大概是花了大价钱买回了弱水剑的命。
她有些想笑,这夜枭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逼得圣人们去找那隐山的刺客才能救回弱水剑。
恒简圣人没有多留,他离去之后按理说缨真也该走了,可是她突然有些犹豫地回头问道,“师尊……羲微说您不让她选拂光,拂光师兄应该是最适合她的人选。”
空气中静了会才听到天尊淡淡的声音。
“心有残缺。”
谁?
拂光吗?
缨真不敢多问,直接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