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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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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宋景毓,是长辈眼中最出色的孩子。
小时候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被爱包裹着长大的。而这件事,在我接受变性手术且康复之后,得到了证实。
我的父母很辛苦,他们是高级官员,每天都要处理大量公务、接宾待客,常忙到深夜才回家。人影和疲惫脚步声在深灰夜幕下渐渐清晰,爸爸习惯加重最后一下脚步的重量,妈妈的高跟鞋跟总会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来缓解一日奔波脚后跟的酸疼,这时候,大门处的感应灯与电流交融,发出微弱“滋滋”笑闹声,撕裂黑沉的夜,我便知道,亲爱的爸爸妈妈到家了。
他们放下手中的东西,靠在沙发上小憩,我便会缓步送上温热的蜂蜜盐水,乖乖坐在他们旁边,等他们喝完,然后给他们捶背。
小小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落在父母结实的肩膀上。我吮吸他们强颜欢笑后的疲惫,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让他们得以休息。
不用上学时,我窝在家里,钻研深奥的《经济学概论》和计算机编程。在家教老师的精心教导下,我掌握了棋类书画,会多国语言。亲戚长辈都很羡慕,羡慕父母有一个天资聪颖又积极进取的文静孩子,羡慕我从小就被立得自信笔直,神采奕奕地跟在父母身后,如光芒四射的小太阳。
我在他人的赞美与喝彩中,总悄悄将濡湿的掌心在衣摆上蹭,嘴角偷偷上扬又偷偷压回去,悄悄观察父母的反应——他们觥筹交错,在赞美与献媚中谈笑自如。可是,除了在接过夜晚那杯蜂蜜盐水时,他们会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一刻,其他时候,几乎不曾与我交流。
可是啊,我想要父母拍着我肩膀夸奖我的温度,想要他们在我睡觉时悄悄在我肩头掖上一层衣裳的温柔。
大概是大人有大人不能言说的精神负担,我作为他们出色的孩子,不能强求他们透支自己的短暂休闲时光,给予我那些、对他们而言实属勉强的东西。在我捏着股票的金融数据板时,我懵然地摩挲着突然滴到上面的水痕,然后强行将注意力拉回页面上的跳动折线,向父母展示我人生赚到的第一桶金。
他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良久,然后淡淡地回复我,说,今晚要带我去一个酒局。
“什么酒局,爸,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嗯,到场你就知道了。”记忆中第一次,他们无比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在我穿着西装走到水晶灯下时,他们如同虔诚般亲吻了一下我的脸。年幼的我望着他们高大的背影,口中含着群鸟惊飞似的激动与渴望,想问问,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拥抱。
古人说“慧极必伤”,可是,十岁的我还是选择性忽略了他们眼中闪烁的光。
十岁时,我长到一米五的个子,西装革履上身,俨然一个前途无量的小大人。却不料,精致外表下,依然是见到长辈仍不住依赖怯软的孩童之心,哪怕只是毫末之微,也将我的命运由人间甩入地狱。
只可惜,那时候的我难以触碰真相。命运的打击来得如此迅速与沉痛,我选择了融入,选择沉沦于黑暗,饮鸩止渴。
在奇异怪力下,我为父母挡了许多酒,喝得烂醉如泥,于水晶般刺目的灯光中栽倒,于昏暗视野与柔软大床中醒来。我的手被蛇一样柔韧的皮绳向后死死钳住了,全身上下如着了火,无数蚂蚁舔舐这我的四肢百骸。房间内突然传来细碎的碎裂声,我张皇向四周望去,看见酒会上夸我“一表人才”的长辈,脱下西装革履的皮,露出恶心的肥肉与猥琐的笑容,一步步朝我走来。
[叔叔,请问你是想让我干什么吗,我好热,好难受,请问、能不能,帮我把绳子解开?]
[小毓,乖,过了这一阵儿就不难受了,我们是在做游戏哦。]
游戏……吗?
泪水与汗液,狐臭与酒味,我被巨大恐惧与哭喊声吞噬。迷迷糊糊间,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几天,只记得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叔叔把我搂在怀里,听下人禀报事务。
“老爷,宋家的人来了。”
“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自觉没脸见人,不敢来了呢。”
我缩了缩脖子,被突然吐到脸上的烟圈呛得直咳嗽。
然后,抱着我的男人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有皮鞋加重最后一下脚步重量的清脆,有高跟鞋为了减轻给脚后跟带来的压迫而造成的轻微“哒哒”。
爸爸,妈妈?!
我竭力睁开眼,浑身剧痛刺激我难以快速动弹,只能从床铺中间,一点一点往旁边挪,抓住床沿,把身体拖到床边,然后狼狈的滚落在地上,往房间门爬去。
是爸爸妈妈吗?我满怀希冀的想着。
门被推开了一点,我激动地把手指塞到光照进的地方,把门扒开。
自然光很刺眼,我眯起眼,看到一闪而过的熟悉背影,想把光里的影子叫住,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好像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