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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声鹤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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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祥客栈位于城东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门面不大,看起来和寻常客栈并无二致。秦茶博士的面子似乎确实管用,掌柜的对沈从一行人的到来并未表示过多惊讶,只是殷勤地将他们引至后院几间独立的客房,并安排了一个靠近马厩、方便看守车辆的院落。
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沈从和卫全安排好护卫轮流值守,又仔细检查了那两只幸存的凤云锦木箱——万幸的是,除了外表被熏黑和轻微灼伤,箱体结构尚好,内部的锦缎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只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
然而,身体上的暂时安顿,并不能缓解沈从内心的焦虑。三分之一的贡品被毁,这已经是天大的失职。如今他们行踪暴露,敌人环伺,仅剩的两幅凤云锦能否安全送达,更是未知之数。而那个唯一的希望——高俅,又是否肯出手相助?
沈从拿着秦茶博士给的玉佩,心中七上八下。他让卫全先去高太尉府递帖子试试水,自己则留在客栈,一面照看货物,一面等待消息。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沈从坐立不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试图整理思绪,分析当前的局势,但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陆正明的阴险,黑衣人的狠辣,神秘的秦茶博士,以及那高高在上的高太尉……各色人等在他脑海中交织闪现,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客栈的伙计敲门进来,禀报说宫里来人了,指名要见沈从。
宫里来人?沈从心中一惊,连忙整理衣冠,来到前厅。只见一名身着青色内侍服饰、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神情倨傲。他身后还站着两名小黄门。
“您是……?”沈从上前小心翼翼地行礼。
那太监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声音尖细:“咱家是延福宫刘贵妃娘娘驾前当值的内侍黄俨。你就是少府监负责转运凤云锦的沈从?”
“下官正是。”沈从连忙躬身应道。
“哼,”黄俨放下茶盏,语气不善,“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贵妃娘娘的寿礼,何等重要?原定三日送达,如今已是第二天过半,为何还不见踪影?咱家奉贵妃娘娘懿旨前来垂询,你最好给咱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仔细你的皮!”
沈从心中叫苦不迭,连忙解释道:“黄公公容禀。非是下官怠慢,实乃……实乃途中遭遇意外,耽搁了行程。先是预定的官船无故沉没,后又在城中遭遇歹人袭击,昨夜……昨夜落脚的货栈又意外失火……”
“意外?意外?意外?”黄俨尖声打断他,脸上满是讥讽,“沈大人,你这意外未免也太多了吧?咱家看,分明是你办事不力,无能至极!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少府监养你们何用?!”
沈从被训斥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反驳,只能连连称是:“公公教训的是,下官无能,下官该死……”
“行了!”黄俨不耐烦地挥挥手,“咱家没工夫听你这些废话!咱家只问你,那凤云锦,如今还剩多少?何时能送到宫里?”
沈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他咬了咬牙,艰难地开口:“回公公,昨夜失火,不幸……不幸损毁了一幅。尚余两幅完好。下官……下官正设法尽快送入宫中,预计……预计明日傍晚前,定能送达。”
“什么?!损毁了一幅?!”黄俨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沈从的鼻子尖叫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损毁贵妃娘娘的寿礼!这可是杀头的罪过!你……你……”他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沈从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公公息怒!下官罪该万死!但事已至此,还请公公在贵妃娘娘面前……美言几句,容下官戴罪立功,将剩下的两幅锦缎安全送达……”
黄俨喘着粗气,脸色铁青地瞪着沈从,过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说道:“咱家言尽于此!明日酉时,若是见不到剩下的两幅凤云锦,或者再出什么差错,沈大人,你就等着提头来见吧!”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沈从瘫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宫里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让沈从几乎窒息。而就在此时,坏消息接踵而至。
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一名护卫匆匆回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风声很紧!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现在道上传言,说有一批价值连城的贡品在转运途中出了事,损毁严重。还有人说,那批货藏在城东的福祥客栈……”
“什么?!”沈从大惊失色。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难道是昨夜货栈失火时,被围观的人看到了?还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
“不仅如此,”那护卫脸色更加难看,“小的还听说,城里几股有名的盗贼团伙,像是‘过江龙’、‘钻天鼠’那几帮人,都闻风而动了,似乎也想打这批货的主意……”
风声鹤唳!四面楚歌!
沈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宫里的催逼,对手的暗算,现在又加上了这些亡命之徒的觊觎……他们简直成了众矢之的!这福祥客栈,恐怕也待不下去了!
就在沈从惶惶不可终日之际,傍晚时分,卫全终于回来了。他一脸疲惫,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怎么样?见到高太尉了吗?”沈从急切地迎上去问道。
卫全点点头,又摇摇头:“帖子递进去了,也确实见到了高太尉府上的一位管事。但那位管事说,太尉今日公务繁忙,无暇见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位管事收下了秦三哥的玉佩,还问了我几句关于货物和咱们遭遇的事情。最后,他让咱们……安心在此等候消息,切勿轻举妄动。”
安心等候?切勿轻举妄动?沈从皱紧了眉头。这高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想管,还是另有打算?
“那位管事的态度如何?”沈从追问。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卫全回忆道,“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我总觉得,他似乎对咱们的事情很感兴趣。”
沈从沉默了。高俅的态度不明,宫里的压力日增,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盗贼也已闻风而动。他们被困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如同待宰的羔羊。
“大人,”卫全看着沈从焦虑的样子,安慰道,“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高太尉那边,既然收了信物,总该会有些动静。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守好剩下的这两箱货,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沈从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强打精神,和卫全一起重新布置了客栈的防卫,将所有护卫都动员起来,轮流值夜,严密监视着客栈内外的动静。
夜色再次降临。客栈外,街道上似乎比往常更加寂静,但也更加诡异。沈从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只觉得寒意浸骨。他不知道,这风声鹤唳的夜晚,他们能否平安度过。而明天,当太阳升起时,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