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尘十六

17、三份夕阳

　　谢白坐在桌边端着奶茶观察两个人的动向，见她们一会儿凑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满脸担心，紧紧的咬着嘴唇，手上的香喷喷奶茶一口没动。直到看见尘客慢步向自己走过来才慌的转过身，装作在看报纸。

　　中午的太阳很晒，店门口偶尔有几个路人走过，都是步履匆匆。

　　尘客挨着谢白坐下，把咖啡放在自己自己面前梅宁雪跟着她后一步坐下，手上多了份文件。

　　梅宁雪端坐在沙发上瞟了眼谢白又收回目光低头看手上的文件，谢白不明白她的意思，无辜的眨了眨眼。

　　“谢少爷，这个是你和尘客的监护人协议书。一直到你成年，尘客都会是你的监护人。你的健康，财产，教育以及生命安全以后都由她负责。您先看吧，有什么疑问就告诉我，我给你解答。看完之后签个字。这份协议就生效了。”

　　梅宁雪把协议轻摊在桌面上，向谢白面前推了推，谢白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尘客他很开心，尘客可以收养他，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尘客养他还要签协议？还是一个只到成年的协议。

　　尘客“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问我愿不愿意收养你吗？这份协议就是我的回答。”

　　“可你真的愿意吗？”

　　可你真的愿意吗？愿意收养我这个缺失记忆的人偶。这个啥都不会，只会吃和跟踪的坏孩子吗？

　　愿意吧

　　尘客其实很明白她撒谎了，她其实并不想要这个孩子打破她原本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谢先生，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相遇。
　　尘客看着谢白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那是清晨山林间的薄雾颜色，神明落入凡间后的悲鸣。思绪回到多年前，好像有位故人也这么看着她。

　　良久后，尘客坚定的回答道

　　“当然”

　　因为你是谢先生的孩子，是他在这世间留给我最棒的，也是最后的生日礼物。
　　所以我愿意

　　即使山河崩塌，星河重序，我也愿意

　　此后刀山火海我替你扛，龙潭虎穴我为你挡，你躲在我身后，享岁月静好。

　　不是为你

　　而是为你血液里那丝故人的残影
　　因为见你如见故人

　　尘客话语刚落谢白就在协议上毫不犹豫的签下名字。

　　身上错综的伤疤，像恶魔的低语一般威胁着谢白，告诉谢白他的童年或许并不幸福他的一生或许要充满着暴力。不过幸好他失忆了，这是一个幸福的苦难，他在往事的黑暗里嗅到了未来的甜。

　　他站起身，走向了开始，走向了属于它的新世界，而尘客是他的世界中心。

　　“好，那现在尘客就是你的监护人了，谢少爷，我们来看下一份协议，这份协议是关于谢先生的财产分配，因为你现在还是未成年。所以属于你的这份遗产是暂时分在尘客名下的。当然她没有使用权，如果你们在后续的生活中需要这笔钱，可以来找我。等你到了18岁之后，这份遗产会自动归还到你的名下。谢少爷这样协议你需要认真看，毕竟这份遗产不是一个小数目，谢少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谢白呆呆的望着乘客，全程没有转过头，不知道在看着尘客发什么呆，尘客没有看他只是在旁边惬意的喝着自己的咖啡，顺便听着梅宁雪的话，三人沉默了几秒。尘客出声打破了沉寂。

　　“这个协议能给我看看吗？”

　　梅宁雪轻叹口气

　　“可以，你顺便把这份谢先生给你的协议也看了吧。”

　　梅宁雪从手边拿出第三份协议。
　　这应该就是谢先生信里写的那封了吧。
　　尘客拿过谢白的那份协议，准备帮谢白看看有什么漏洞，可只是看了一行就让她察觉出
　　了不对。
　　10亿美金，别墅10套，豪车30辆，另加石油，地产，股票，俱乐部…总价值超100亿美元。

　　这些东西单是拎出来一样就够谢先生这个教师打拼一辈子，谢先生他哪儿来这些？
　　尘客锁眉，厉声问道“谢先生只做过教师，司机，这两个普通职业哪儿来这么多遗产？”
　　梅宁雪轻笑一声，回到“普通职业？他是这么跟你说的，还是你背着他偷偷查出来的。”
　　尘客神情激动，她从认识谢先生以来，谢先生只换过一次职业，那就是在两年前，谢先生忽然辞去了高薪的教师职业去了一家富商家做司机。

　　这次奇怪的转行，尘客也在后来问过谢易生，为什么？可那时的谢易生一直闭口不答。尘客见他不愿意说，只当他是当教师当腻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尘客站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梅宁雪的领子

　　“你什么意思？！”

　　梅宁雪没有反抗，仰头眼神轻蔑的看着尘客:“沙那拉，知道吗？一家东南亚黑市上的拳击馆。谢医生是里面的高层人员，至于他在里面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现在你还觉得他只是普通职业吗？”

　　梅宁雪的每一句话在尘客听来都是那么难以置信。谢先生怎么可能跟沙那拉有关系呢？

　　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你放屁，我看起来很好骗，是吗？”尘客用力的扯着梅宁雪的领子把她往自己面前带。

　　梅宁雪吃痛，皱一下眉。

　　尘客身旁的谢白害怕的缩在一旁，他不知道尘客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好像是因为那个谢先生。

　　谢先生？

　　和自己同姓。是他的父亲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随你。”

　　“我为什么查不到”

　　“呵，8年前的秘密你怎么会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时候他在南南做老师，我是他的第一届学生，他人很好，对学生都很热情，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喜欢他，我也不例外。有一次我去给他送我家种的水果。看到一群左臂上有青蛇纹身的人闯进了他家。我害怕的躲到楼梯底下。听到那群人叫他领导让他回家，谢先生不愿意。他们就把谢先生的夫人和儿子都绑了起来。”

　　尘客听到这里回头看一眼谢白，谢白捧着奶茶满脸委屈。

　　“谢先生没办法，只能同意他们跟他们走。谢先生这一去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去找他，去打听他的消息。但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三个月后他又突然自己回来了，我就发现他的左臂上也多出了一条纹身。只是和那群人不一样，他的左臂上那条纹身更像是…像…”

　　“像龙”尘客松开手，神情有些阴冷的坐回了位置上。

　　“对，是像龙，你应该也见过。”

　　尘客双手抱胸的看着桌子上的那份协议出神。梅宁雪现在说的这些完全是尘客不知道的，尘客需要判断她说的真实性，冷冷的回答道。“然后呢？”

　　梅宁雪靠在座位上，大口的叹了口气

　　“后来我问他这三个月去了哪里，他没说，那时候我还小，特倔，他越不告诉我，我就越想知道。我就趁他不在偷偷跑到了他家找线索，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他的书上有一份用英语写的信里面的内容我记得不太清了。那里面提到了沙那拉的地下交易，现在回忆起来那应该是封核心机密。”

　　梅宁雪说完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朝谢白一挑眉，和尘客说“这不是先生的儿子吗？这件事他应该比我清楚啊，怎么不问他？”
　　谢白眨了眨眼睛，慢慢的把奶茶放在了桌上，说“我…我失忆了，我不知道。”

　　“什么？！”谢白的话一出，梅宁雪瞬间惊呆了，转过头目光震惊的看着尘客，等她的解释。

　　尘客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深沉的回看着梅宁雪

　　“我也不清楚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忆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

　　尘客更懵，又喝了口咖啡，回道“不是你把他送来的吗？你不知道。”

　　梅宁雪皱眉

　　“不是我送来的，我为什么要知道？”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片刻后一起看向了谢白。谢白被两人突然的注视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回到:“别看我…我…我也不知道…谁送我来的。”

　　尘客“你在来的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吗？”

　　谢白“没有”

　　尘客轻轻的点点头，那就奇怪了，谢先生信里明明说他安排了人把谢白送来。为什么现在谢白却说没有呢？

　　尘客“箱子是你送来的吗？”

　　梅宁雪“是，箱子有什么问题吗？”

　　刚开始尘客还对箱子的来处有点奇怪，但现在既然知道谢先生是沙那拉的高层那便好解释了。

　　沙那拉，最不缺的就是珍宝和古董。想弄一个铁皮箱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纵使尘客心里有万千个不相信谢先生与他们有联系，但梅宁雪肯定也不免在他心里撬开了个缝，她是多么希望梅宁雪回答她的是，不是。

　　这样她就有信心来安慰自己，这是沙那拉的“恶作剧”是故意抹黑谢先生的造谣。

　　“箱子上的烧焦味是从哪里来的？”

　　梅宁雪:“宁安的那场大火。”

　　梅宁雪说的轻描淡写，上次笃定尘客已经知道了，可事实是尘客之前只是猜测。
　　尘客有点迷茫，原来谢先生的死和大火有真的有关。她一时不知道该夸自己聪明，还是恨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

　　片刻后，尘客挑眉示意桌上那份谢先生给自己的报酬。

　　“我不需要这个”

　　梅宁雪把视线落到尘客的那份协议上，略带惊讶的说道:“不看看？上面的钱可够买你10辈子的蛋糕。”

　　尘客冷漠的回道“不用”

　　梅宁雪:“行，随你。反正这笔钱是给你的，你爱怎么用怎么用。”

　　之后三人便安静下来

　　窗外的行人很多。谢白被一对拍照的情侣吸引住了，女孩儿一袭白裙。俏皮的站在花园旁边，对着相机比了个耶，男孩举着相机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认真的给女孩儿拍照。

　　谢白就像一个小偷一样，悄悄的躲在角落里，窥视着不属于他的那份温暖。
　　身后的尘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窗外的栾树影子相互交错的映射在她的脸上，看不清他眼底的闪过的温柔。

　　10分钟后，尘客见时间差不多了，出声询问“谢先生是怎么死的？”

　　梅宁雪一直没告诉她
　　梅宁雪抬头看了一眼谢白，她的下意识反应是在谢白面前回避这个话题。反应过来谢白已经失忆了，避不避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自杀”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尘客心身疲惫，听见简单的两个字，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生气又无奈:“没了？”我等了这么久的死因，你就用两个字说完了？
　　梅宁雪把三份协议重新检查了一遍，最后把协议推向尘客，让她检查有没有缺漏。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谢先生自杀的原因要是有线索，还至于在这和尘客浪费时间吗，谢先生护的实在太严实，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吧。
　　“没了”
　　尘客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回道“那你刚才说的好像你知道全过程一样。”
　　梅宁雪双手抱胸，斜着眼看尘客“大姐，我要是不这么说，你的拳头就要呼到我脸上了，我要是真知道全过程就不会在这儿等你来了。”梅宁雪说的在理，尘客不好反驳什么。
　　命苦的向梅宁雪笑了笑，疲惫的说“我现在也能呼你，谢谢。”
　　梅宁雪也朝尘客笑了笑，笑的同样很苦。
　　“所以你接下来是打算查谢先生自杀的死因吗？省省吧，你要面对的可不只是一场自杀案。”梅宁雪突然正经起来。
　　尘客没有说话，只是收起了刚才的傻样。
　　“你不想知道吗？”
　　“没有，我当然想。但比起这个，我更想劝你，人，要珍惜生命。因为谢先生丢了自己的命这不值当，我相信这也不是谢先生想看到的。”
　　以前的回忆不断跃动在尘客的神经中，尘客发现自己所有的点点滴滴，无论大事小事，好像都有谢易生的身影，尘客眼波流转在三份协议之间。
　　他貌似成为了尘客回忆里的见证者，目睹了她一步步的走来。
　　“我知道，谢谢你。有关这件事上我有自己的分寸，梅老板不用劝我了，你说的再多，也都是浪费谢先生的事，我会查。并且查到底，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你了梅老板，再见。”
　　尘客没有看梅宁雪的神情，想必那肯定是很难看的。起身向门口走去，却被梅宁雪一声高呼，打断了脚步。
　　梅宁雪深深叹了口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倔的人，除她以外。要不是因为谢先生她早不管了。对着尘客的背影高声说道“谢先生的死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意，我也很伤心啊，可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斗不过他们的。你现在这样就是在白白送命，何必呢？尘客。”
　　梅宁雪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在向尘客吼，但不远处的尘客没有说话。
　　尘客低头闭上了眼睛拧紧了唇，双手死死的攥着，仿佛用尽了她身上最后的力气。梅宁雪说的每个字都如利刃般在在她的心上划过，落下沉痛烙印。
　　她落进了一片深海中，不断挣扎着，呼喊着，最后沉入海底。
　　夕阳的残辉，唯唯落在三份协议上，那是独特的暗示。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在阴影里把各自的心事埋在心里，就像把夕阳藏进怀里。
　　过了很久，尘客重新睁开了眼睛，什么都没说，走出了咖啡馆。
　　…
　　今年夏天的高温真不是前些年能比的。切，谢白光是从咖啡馆走到车上这短短的20m距离。就感觉自己身上的水分已经被吸干了，刚上车就催促尘客打开空调。
　　“你知道我们刚才在聊些什么吗？”尘客驾驶着玛莎行驶在回苏州的路上，梅宁雪的劝诫对她起不了作用。她该查的还是要查，但她一个人显然是做不到的，她需要有人帮她。
　　趁她找一段时间，刚好也能休息一下。
　　“应该…知道吧。我父亲死了，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谢先生…他死之前嘱咐你成为我的监护人，还给我留下了一份遗产。”
　　谢白的语气太过于轻松，让尘客忍不住想去看他的表情。尘客侧过头，谢白正靠在椅背上开心的吃着尘客刚才顺手在路边给他买的冰淇淋。
　　“你不伤心吗？…”你可是他的儿子，尘客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因为这句话有些道德绑架。
　　“呃…”谢白咬着冰淇淋，他貌似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太过于冷淡了，看起来并不像刚死了父亲，而是像刚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家禽。
　　“我…也伤心啊，可是…我对他没什么影响。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丢下我？”现在犹犹豫豫的，说完明明嘴唇上粘着的冰淇淋咽了下去。
　　尘客没有说话，谢白现在失忆了，对谢先生的感情淡点，她也能理解，她只是害怕等谢白以后恢复了记忆，再去看谢先生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真相而伤心欲绝，如果是这样，那失忆对谢白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玛莎行驶在公路上，车上的两个人一个回忆未来，一个期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