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胜负·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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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汗湿的涤纶味，更衣室的排风扇发出老式机床般的嗡鸣。俞曜暻扯下领带，随手扔在长凳上，镜中倒影的白衬衫领口洇着汗渍，像极了父亲破产那晚被雨水浸透的衬衫——那时他才发现，原来高级定制西装下的肩膀，也会因生活的重量而微微佝偻。
“数据确实漂亮。”金属易拉罐的冷凝水在瓷砖上洇开暗痕，宋谨燃用冰汽水敲了敲俞曜暻的肩胛骨，“不过当我看到‘老年人活动轨迹热力图’时，突然觉得你们团队是不是从没见过真正的广场舞。”
俞曜暻转身时闻到对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比赛时被汗水稀释的薄荷气息此刻又清晰起来。他瞥见宋谨燃手腕上的积家大师系列腕表，月光石表盘在顶灯下发着冷光，和自己藏在抽屉深处的齿轮吊坠形成刺眼对比——那枚青铜齿轮现在还沾着父亲的指纹，而眼前这枚机械表的价格，足够支付母亲三个月的透析费用。
“至少我们的数据不会因为手表停摆而出错。”俞曜暻抓起毛巾擦脸，粗粝的纤维擦过颧骨时带着刺痛，“有些人需要用奢侈品证明自己，而我们用数据。”
宋谨燃挑眉，指尖在腕表表冠上轻轻转动：“这块表是我十六岁时拆了父亲的百达翡丽自己组装的，每个零件都改过。”他忽然凑近，雪松气息裹着薄荷糖的甜腻涌来，“就像你的模型，看起来完美无缺，其实每个变量都在拼命掩饰某些缺口——比如你从来不敢正视的，老纺织厂拆迁项目。”
毛巾突然绷紧在掌心。俞曜暻想起昨夜在废墟里摸到的机床零件，齿轮边缘的凹痕与宋谨燃手链上的纹路分毫不差。他看见宋谨燃领口露出的红痕，形状像极了父亲破产报告上的红章，突然有种想伸手掐住那道痕迹的冲动。
“所以宋大少爷是来炫耀的？”俞曜暻扯下衬衫袖口的纽扣，金属扣滚落在宋谨燃脚边，“炫耀你能随意拆解价值百万的手表，还是炫耀你们家拆毁的老厂房？”
宋谨燃弯腰捡起纽扣，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校徽图案：“我只是想告诉你，齿轮和手表都需要定期保养，否则再好的零件都会生锈。”他将纽扣放回俞曜暻掌心，指尖触到对方虎口的薄茧——那是长期使用绘图工具留下的痕迹，“比如你这个‘城市脉搏’系统，其实缺了最关键的一个传感器。”
“什么传感器？”俞曜暻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宋谨燃的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像发现猎物破绽的猎手。
“人心。”宋谨燃转身走向更衣箱，声音突然放轻，“不过你很快就会懂了。”他拉开箱门，银色齿轮手链晃过俞曜暻视线，箱底露出半本《城市意象》，书脊上贴着老纺织厂的旧门票。
更衣室的门在宋谨燃身后合拢时，俞曜暻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纽扣，校徽上的齿轮图案与宋谨燃的手链重叠，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每个齿轮都有自己的使命，有的负责转动，有的负责卡住命运的咽喉。”
第二节奖学金的双重枷锁
教务处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冷光，俞曜暻盯着主任办公桌上的镀金笔筒，里面插着的钢笔和宋谨燃比赛时用的是同一款。空调出风口吹来的风带着霉味，像极了父亲书房里积灰的机械模型。
“恭喜两位，是今年唯二的特等奖学金候选人。”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神，“不过根据校董会要求，两位必须共同加入‘城市复兴研究社’，完成指定课题才能获得资格。”
“凭什么？”俞曜暻的指尖蹭过木质椅面的划痕，那形状像只被压扁的蝴蝶，“奖学金评选应该看个人成绩，不是捆绑销售。”
“因为这个课题需要你们的‘特殊背景’。”主任打开文件夹，里面露出老纺织厂的航拍图，“明城新区改造项目涉及当年的机床厂收购案，校董会希望你们用专业视角给出评估报告。”
空气突然凝固。俞曜暻听见宋谨燃的喉结滚动声，看见他无名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齿轮手链。十年前的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父亲在落地窗前和西装革履的男人握手，那人手腕上的正是现在宋谨燃戴着的手链。
“我拒绝。”俞曜暻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我和宋家的任何项目都没关系。”
“俞同学应该知道，你母亲的医疗费用——”主任的话被宋谨燃突然的咳嗽打断。俞曜暻转头，看见他正用指节抵着嘴唇，脸色比墙上的校徽还要苍白。
“我接受。”宋谨燃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不过课题方向需要我们自己决定，校方不能干预。”
主任的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当然，只要在三个月内提交报告，形式不限。”他推过两份文件，“签字吧，社团活动室在旧教学楼四楼，钥匙在门卫处。”
走出教务处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谨燃忽然踉跄半步，扶住走廊栏杆。俞曜暻这才注意到他额角的细汗，和比赛时反驳自己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你没事吧？”话一出口，俞曜暻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宋谨燃抬头，琥珀色瞳孔在暮色中泛着水光，竟让他想起父亲机床厂里那盏永远亮着的警示灯。
“老毛病。”宋谨燃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嘴里，糖纸在指间发出刺耳的脆响，“俞同学这么关心我，不如今晚就去社团活动室开个碰头会？”
“没空。”俞曜暻转身就走，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也是，毕竟便利店的夜班更重要。”
脚步猛地顿住。俞曜暻回头时，宋谨燃已经晃着钥匙走远，校服外套搭在肩头，露出后颈那片蝴蝶形状的胎记。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宋氏集团的公子从小体弱，十岁前几乎长住在医院——和自己在机床厂度过的童年，像是两个平行世界。
第三节雨夜便利店的窥视者
凌晨一点十七分，玻璃门的风铃第47次响起。俞曜暻擦着咖啡机，目光扫过走进来的西装男人——袖口的袖扣是枚微型齿轮，和宋谨燃的手链如出一辙。男人身后跟着穿黑西装的保镖，怀里抱着个黑色公文包，像极了电影里的□□交易场景。
“两杯蓝山，不加糖。”男人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和宋谨燃的薄荷音截然不同。俞曜暻在磨豆机的轰鸣中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铂金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SJ”字母。
雨势突然变大，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俞曜暻往窗外看去，正对上停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后车窗摇下一半，他看见宋谨燃坐在后排，白衬衫领口敞开，露出锁骨下方的红痕，比白天在更衣室时更明显了些。
“少爷，老爷希望你明天出席董事会。”西装男人将咖啡推到宋谨燃面前，“关于老纺织厂的拆迁方案，需要你——”
“我不是说了，那个项目我不管。”宋谨燃的声音带着不耐，指尖敲了敲车窗，“让张叔送我去学校，我要去查点资料。”
迈巴赫的车灯在雨幕中亮起时，俞曜暻看见宋谨燃手腕上的名表反射出冷光。他想起自己十二岁生日那晚，父亲也是这样坐在黑色轿车里，隔着车窗玻璃对他比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消失在暴雨中。
“同学，你的手流血了。”便利店常客王阿姨的惊呼声打断思绪。俞曜暻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咖啡勺的手正在渗血，不锈钢勺柄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像极了比赛时宋谨燃折的那枚糖纸小船。
“没事。”他扯下纸巾按住伤口，忽然想起更衣室里宋谨燃说的“人心传感器”。或许那个骄纵的宋家少爷，也和自己一样，被某种看不见的齿轮碾压着，在凌晨三点的雨夜里，无处可逃。
凌晨三点零五分，俞曜暻锁上便利店大门。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给街道镀上层冷银。他摸出裤兜的齿轮吊坠，青铜表面还带着体温，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曜暻，齿轮最怕的不是磨损，是永远卡在原地。”
手机在这时震动，弹出条未知号码的消息：“旧教学楼四楼，有你父亲没说完的故事。”发件人头像赫然是宋谨燃的齿轮手链。俞曜暻抬头看向学校方向，旧教学楼的四楼窗口透出微光，像只睁开的眼睛，在夜色中静静凝视着他。
第四节社团活动室的双重曝光
铁架楼梯的第五级台阶会发出“吱呀”声，俞曜暻数到第三声时，看见走廊尽头的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门把手上缠着生锈的齿轮，和宋谨燃手链上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多了道深深的划痕，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就知道你会来。”宋谨燃坐在堆满旧图纸的桌子后，面前摆着拆开的机械表，零件散落在《城市意象》书页上，“要来杯威士忌吗？从父亲酒柜里偷的。”
俞曜暻没说话，目光被墙上的巨幅海报吸引。那是老纺织厂的设计蓝图，角落用红笔写着“齿轮与蝴蝶计划”，旁边贴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宋父和俞父站在机床前，两人手腕上都戴着齿轮手链，脸上洋溢着俞曜暻从未见过的笑容。
“他们曾是最好的搭档。”宋谨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指尖拨弄着怀表零件，“这个‘齿轮与蝴蝶’计划，原本想把工业遗产改造成艺术空间，用齿轮的精密承载蝴蝶的自由。”
“但你父亲收购了机床厂，毁了一切。”俞曜暻的声音像块冻住的铁，“就像现在你们要拆毁老纺织厂，建什么金融中心。”
“收购案是董事会的决定，我父亲只是执行者。”宋谨燃突然提高声音，怀表零件在桌上滚出清脆的响声，“而且拆迁方案我已经改了，会保留三栋老厂房作为——”
“作为你们集团的形象工程？”俞曜暻抓起桌上的齿轮零件，尖锐的边缘刺痛掌心，“别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资本的掠夺，你和你父亲一样——”
“够了！”宋谨燃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俞曜暻这才发现他眼下的青黑，和比赛时那个意气风发的辩手判若两人，“你以为我想参与这些吗？我每天要吃三种药才能维持正常心跳，因为小时候住在机床厂附近，吸入太多金属粉尘！”
空气突然凝固。俞曜暻的手指松开，齿轮零件掉在图纸上，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他想起母亲说过，宋氏集团的公子有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却从没把这和自己父亲的工厂联系起来。
“对不起。”话一出口，俞曜暻就愣住了。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对宋家的人说出这三个字。宋谨燃的睫毛剧烈颤动，月光透过破窗落在他脸上，将褐色的胎记照成半透明的琥珀色。
“算了。”宋谨燃别过脸，重新摆弄起机械表零件，“反正我们都只是齿轮，被别人的意志推动着转动。”他忽然举起修好的表，月光石表盘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不过我改了它的频率，现在每天会快0.3秒——就像你的模型误差率，刚好够用来记住一些不该忘记的事。”
俞曜暻看着他手腕上重新戴上的齿轮手链，突然想起便利店监控里的画面：宋谨燃在迈巴赫里扯掉领带，露出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其实是长期输液留下的针孔。
“所以奖学金课题，你想继续做‘齿轮与蝴蝶’计划？”俞曜暻拿起墙上的蓝图，图纸边缘有父亲的签名，笔迹比记忆中苍老许多。
“嗯。”宋谨燃摸出薄荷糖罐，却没有打开，“不过需要你的数据支持，还有——”他忽然直视俞曜暻的眼睛，“你的信任。”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俞曜暻看着对方掌心的薄茧，突然意识到那不是握笔留下的，而是长期注射胰岛素的痕迹。他摸出内袋的齿轮吊坠，放在宋谨燃摊开的掌心，青铜与白银在月光下交相辉映，像极了父亲图纸上的齿轮与蝴蝶。
“先说好，我只相信数据。”俞曜暻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但如果你的方案里有蝴蝶，我可以让齿轮转得慢一点。”
宋谨燃轻笑，将吊坠放回他口袋：“放心，我的蝴蝶会自己找到齿轮的缝隙。”他晃了晃糖罐，“要试试咖啡味的吗？这次没加安眠药。”
“谁知道呢。”俞曜暻接过糖果，包装纸上印着齿轮与蝴蝶共舞的图案。糖纸裂开的瞬间，他闻到宋谨燃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雨夜的潮湿，竟有了丝暖意。
凌晨四点的月光里，两个齿轮吊坠在各自胸口轻轻震动，像两颗逐渐靠近的心脏，在命运的齿轮里，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咬合点。而窗外，一只蝴蝶正停在生锈的栏杆上，翅膀上的露珠折射着晨光，仿佛预示着某个即将展开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胜负·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