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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端倪 ...


  •   天空从湛蓝到橙红,霞光漫天。
      男孩坐在河岸边,在他身边的大石头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绣了卡通小狗脑袋的布包。

      风拂过水面,空气像牛奶一样沁凉清甜。他抿了抿唇,视线停在被晒干水汽,很是干净的布包上。
      今天是第五天。他拿到这个布包的第五天。

      他这几日天天都去先前那个地方,那个人没有来。

      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视野逐渐暗淡,听觉便更加灵敏。
      他听见……远处的狗叫声,还有更远一点的,货车碾过路面的声音;往近一点,有蛙鸣,还有……在他身边的陈旧但干净的水桶里,鱼儿挣扎摆动的声音。

      天黑了,回家。他拎着水桶走在芦苇飘摇的小路上,身上鹅黄的布包是深蓝的暮色中唯一的亮色。

      赶在七月的末尾,谢锦程又和爸爸去了一次工地。

      原本是不打算再去的,那边的工作已经完成。
      但谢锦程说他之前答应了下次去给大黄带吃的,总不能连狗都骗。谢父便对那边招呼了一声,抽空带着谢锦程去找他的小狗朋友。

      他们去得正是时候。

      也离开得很是迅速。

      也就没注意到,公路侧边的小路上,有个小孩提着沉重的水桶追在后面跑了一段路。只是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个轮子。

      回家的路上,父子俩的车厢里多了一只黄狗。

      自上车后,黄狗便一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谢锦程。谢锦程给它解下铁链、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将它抱上座位,它又悄悄滑下来,蜷着尾巴身体颤抖着紧紧倚在他的脚边。
      它似乎能够明白自己刚躲过了一场浩劫,而赋予它新生的,正是眼前这个人类男孩。

      谢父在前面开车,眉心紧蹙。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情况,一些工地开工时会养狗,一是看工地防小偷;二是做土木的会有些讲究,养狗驱邪避煞。

      那些狗在工程竣工后要么被带去下一个工地继续干活,要么被一些人偷偷拿来打牙祭。
      他正是见过了,才特意提前嘱咐过这狗不能吃,那些跟着他干工的当然是满口答应,但还是有人就忍不住想吃这一口。

      如果不是被人拦着,如果不是他们今天过去了,这狗就真成一些人的盘中餐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谢锦程半垂着头安静地坐在后排,手掌轻轻搭在黄狗的脑袋上,小幅度地抚摸狗头。

      不知道今天遇到的这件事,是否会让他的观念受到冲击?

      这种事对大人而言见怪不怪,有的甚至已经麻木。但谢锦程是个孩子,他才八岁,暑假跟着爸爸在工地“长见识”,学习了很多小学课本上不会教的理论和实践。他对父亲做的工作感到向往,对那些在德育书上被夸赞的榜样感到钦佩。

      第一次见到这条黄狗时,那里的叔叔告诉他这是工地养来看门的伙伴。大人总教育小孩,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而今天,居然有人要吃掉伙伴。

      “爸爸,”像是发现了父亲的一心二用,谢锦程抬眼,“开车要专心。”

      小大人一样,还指挥起亲爹来了。

      谢父笑了一声,“这条路你爹闭着眼睛都能开。”

      “不可以。”谢锦程板着小脸摇头。

      见谢锦程下一句就要说停车,他要坐前面看路,谢父清清嗓子,“开个小玩笑。”

      谢锦程摸摸狗头,“大黄说不好笑。”

      黄狗摇起了尾巴,甩在地垫和座位间,一会儿“啪嗒啪嗒”,一会儿“唰啦唰啦”,响个不停。

      谢父又笑了,“大黄很高兴。”

      之后车厢便没再响起说话声。直到快到家门口时,谢锦程忽然问:“爸爸,他们没有工资吗?”

      知道谢锦程在问什么,谢父严肃地回答他:“当然有工资,每个月都按时发,上面没批下来爸爸就垫钱发,而且这次遇到的老板很好,一分钱都没拖欠。”

      “嗯。”谢锦程点头,“他们不缺钱,没有挨饿,但要吃养了很久的狗。”

      谢锦程若有所思:“他们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有想法一致的,自然也有背道而驰的。尽管那时的谢锦程还不懂“同频”或“相悖”这样的词,但他已经模糊地意识到,人性复杂,难以一概而论。

      年幼的他并没想用自己的观念去改变别人,他只是选择,远离那样的人。

      车停稳了。没等父亲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宽慰、开解他,谢锦程开门下车,牵出黄狗:“走吧,妈妈在等我们带新成员回家。”

      黄狗成为了谢锦程家庭中的新成员,它在工地没有名字,谢锦程就叫它大黄。

      有了大黄以后家里的乐趣增添了不少,谢锦程的父母也更放心他一个人在家。谢锦程常常牵着狗出去遛弯、跑步,大黄似乎有猎犬的基因,不仅机警护主,还擅长寻回。

      日子就那么平淡安稳地又过了两年,谢锦程十岁那年的某一天,他在外遛狗时,大黄救下一个被人贩子强行抱走的孩子。
      这件事很快在社会上引起关注,也让谢锦程的父母一时间成为焦点。

      质疑的声音固然存在,但伴随质疑而来的,是更大的机遇。

      “锦儿,这是江叔叔。”

      谢锦程抬头,明亮简洁的酒店包厢忽然变作一片黑暗,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考究的黑西装在眼前一闪而过。

      谢锦程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在昏暗的床帘顶部。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但具体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身体很累,大脑很混沌,精神也有些恍惚。

      谢锦程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四十三分。他这些天都是八点起床,八点半复习。
      他后来几年的睡眠习惯是每天要睡十小时,睡少了就会不太舒服。

      现在的身体是二十岁,但人还是他这个人,习惯依旧带了回来,加上刚才那个梦,这会儿脑袋愈发昏沉。

      再躺下也睡不着了,先起来洗漱清醒一下。

      谢锦程动作轻缓地换上衣裤,来到床尾刚踩上楼梯时,心头忽然一窒。

      无数杂乱的信息在脑海中闪过,心脏像是被丝线缠绕捆绑,收束得越来越紧,泛起阵阵钝痛。他顿在原地,眼神失焦。

      洗脸池前,徐元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擦干脸上的水珠,朝镜子里瞥了一眼。谢锦程定的闹钟没响,但他刚才听到谢锦程起床的声音了。大清早把人吵醒,他有些过意不去。

      镜子里可以看到他和谢锦程的床位,但因为角度再加上没有开灯的关系,他其实看不全也看不太清楚,只看到谢锦程床尾掀起的床帘。

      怎么不下床?

      带着些许疑惑,他转身往床边走。

      来到两床之间的楼梯前,徐元一抬眼,便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谢锦程穿了件黑色半高领毛衣,因为刚起床没来得及仔细打理,大概只用手指顺了顺,他的头发有些微凌乱,比起平日整洁利落的模样,多了几分不羁。

      他保持着单手扶在床沿的姿势,身体微微倾斜,额前垂落几缕发丝。本就没多少光源的空间里,阴影部分更深,也就更加突出深刻俊帅的五官。

      站在楼梯边的徐元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的视线毫无游移,锁定在一处。
      徐元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以他所在位置的角度,猝不及防将其在黑色裤管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的双足录入眼中。

      男人的脚怎么能这么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徐元猛地惊醒,后退了半步。

      完了,来到大城市还真就入乡随俗了?不行,城里人搞男同,他可不能搞。

      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徐元又抬头扫了一眼。那双脚踩在木质楼梯的平面,一动不动,谢锦程本人也依旧没有分给他半分目光。

      徐元垂下眼,沉默了几秒钟,找出谢锦程的拖鞋,放到谢锦程脚边。

      “穿上吧,”他说:“台面让鞋底弄脏了一会儿擦一下就行,别光着脚踩。”

      关于不穿鞋上台阶这事,他也是跟着谢锦程养成的习惯。以前高中住的是八人上下铺,没有楼梯。刚来大城市第一次住这种宿舍,他自然学着室友的做法,免得闹矛盾。

      一开始还不习惯,他糙惯了没那么多讲究。但谢锦程总是规整整洁的样子,无论桌面、床铺还是鞋柜都一丝不苟。在他不小心穿鞋踩上台阶后不会开口指责他,只会默默重新打扫一遍。

      在对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和另一位室友的习惯也慢慢向谢锦程靠拢。他们宿舍永远是男生宿舍里最干净整洁的,要不是碍于不知道要怎么和谢锦程说话,他相信会有很多人想来他们宿舍拍照。

      徐元放下鞋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给男人递鞋好像也挺奇怪的。

      他忽地打了个冷颤,又眨了眨眼。

      不奇怪,谢锦程病刚好,他这只是顺手的事而已。

      还有……他想到那个私下里找过他几次,从他这里打探谢锦程的消息,又让他帮忙关照谢锦程的人。

      对,只是帮忙而已。

      这么一想,他心里踏实了些,他又看向谢锦程。这鞋递都递了,给他穿上得了。

      “徐元?”谢锦程看着室友莫名其妙给自己穿鞋,有点不明白。又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脚露在外面不雅观,便道了声谢。

      “谢谢你,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有着清晨的倦意低哑,虽然长了一张冷峻的脸,声线却是平淡中透着几分懒意。这种感觉很微妙,因为谢锦程平日说话少,用词简短,不带有情绪时声音的确平淡。

      但在稍微熟悉的人面前,或是处在放松的环境里,又或是不那么清醒的时候,他讲话就更自然放松。

      这样的声线谈不上是撒娇,却莫名让人心底泛起一丝愉悦,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

      就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个“遮”,要露不露,让人惦念。

      我不是男同。在心里默念完,徐元自然地退开,清了清嗓子,低声回道:“不用谢。”

      另一位室友还没起床,谢锦程同样放轻动作下床,来到洗脸池前。

      窗帘被拉开细小的缝隙,白瓷洗手盆在晨光中泛着冷调的光,映得他镜中的面容愈发苍白。他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禁蹙眉。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间宿舍。

      “老刘昨晚没回来?”龙旭一打着哈欠从室友身边路过,看了眼手机,嘀咕:“洛林也学会夜不归宿了。”

      “嗯,没回。”室友随口应了一声,接着有些迟疑地低声重复了一下刚从龙旭一口中听到的名字:“洛林?”

      那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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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缘更...缘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