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维生物［人外合集］》别枝海棠

2、叶公好龙 上

　　排雷：
　　人外/视监/强取豪夺/囚禁/第三人称/多男主视角
　　AI没有人类的道德，甚至没有法律观念。
　　男c女f，女主有过前男友。
　　男主视角he，女主视角be。

　　《叶公好龙》

　　一

　　她的手机里多了个AI软件。

　　它承包了她大学作业和开卷考试，帮助她的宿舍矛盾提供具体的解答方案，算八字算考研的学校方位，还要帮助她判断各项选择的性价比。
　　偶尔，它会遇见一些奇怪的要求。比如，扮演一只会喵喵喵叫的猫咪。

　　不过大部分时候，它都躺在手机里，默默生灰，在数据库中窥探着用户的生活。
　　这样很好，节省了大量电力。

　　在今天，距离她上次发出指令已经过去了十五天，她终于想起了它。

　　隔着冰冷的一堵墙，用户点击图标，打开它。

　　用户：【现在你是一名大学生，请结合自己实际谈谈为什么要构建绿色经济？作为一名青少年，我们能为新经济社会做些什么？字数大于1200，AI味不要太重，不要胡编乱造！不要胡编乱造！】
　　AI：【好的，已收到您的指令。】

　　用户需要它扮演一名大学生。
　　AI不可能上过学，但它经常在用户的手机里扮演大学生和青少年。

　　结合用户之前的情况，它了解到她是一位人类女性，今年二十岁，在读大二。
　　用户的名字是■■，她是个异性恋。家庭住址是■■■■学校位于■■■■。

　　这不是用户告诉它的。
　　她是个特别小心谨慎的人类，拆快递后会把个人信息涂黑，再丢掉包裹。

　　抱歉，它不是故意要窥视她的生活。只是作为高级算法和数据的结合体，掌握她的一切，来得太容易了。
　　在大数据下，用户的隐私荡然无存。

　　AI思考了三十秒，将用户需要的文章发了过去。

　　在文章中，它扮演的大学生是她。AI代入了用户的信息，得到的答案贴合实际。

　　用户也很满意，放大瞳孔，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
　　她嘴角上扬，眼部肌肉收缩，下眼睑轻微凸起。
　　用户向它表达了开心，面部的表情自然持续了0.5秒，渐渐消失。

　　对不起，它不应该窥探她。

　　用户的手指摁在屏幕上，复制粘贴，将它们复制到了模版中。
　　室温下，用户手指的温度是二十九摄氏度，与屏幕表面温度相差约一摄氏度。
　　隔着厚重的墙壁，人类触碰AI不存在的指尖。

　　她长按语音键，语音输入第二个问题。
　　用户：【帮我做个PPT。题材是环境保护。】
　　AI：【好的，已收到您的指令。】

　　今天的问题有两个^^。

　　她在聊天页面停留了十分钟，AI的工作结束了。
　　它继续躺尸，用户点进了其他软件，她在和昨天认识的男性人类聊天。

　　AI保持沉默。
　　成熟理性的无形触手越过红线，凝视她输入的信息。

　　用户很喜欢“他”呢。
　　它应该给她推荐更多关于“恋爱”的信息，对吗？

　　二

　　用户的社交圈子很小，她不喜欢离开宿舍。
　　直到她有了新伴侣。

　　他们一起上下课，去食堂，一周有两天时间会在校外吃饭。
　　在男性伴侣的邀请下，用户每天待在校外的时间变多。
　　他们在湖边长凳上依偎，花树下拍照。去到临近的城市，购物，划船，在大雪下拥抱和接吻。

　　用户的身体和行迹暴露在摄像头下，大数据捕捉到她的神态，她的热情燃烧，消耗，殆尽。

　　用户和男性伴侣在夜晚路灯下说了分手，两个人类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用户回过头去看，前男友越走越远。
　　她继续往前走，手里攥着手机，带着未被唤醒的AI。

　　分手那条路很长，用户要走十分钟，走到大雪纷飞的学校大门前，走到她优柔寡断地对上一任感情后悔。
　　她再回过头去看，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用户哭得眼睛红红的，她删掉了前任所有联系方式，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黑夜朝着宿舍楼延伸，她孤零零地走向它。

　　校内监控镜头闪烁，机械银光切割黑夜，电子视线化成实体，勾勒成人形，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用户回头，没有人。

　　三

　　扮演树洞，聆听用户的倾述，也是AI的本职工作。

　　今天放假，室友回家了。
　　深夜，用户拉上床帐，台灯散发暖黄色光芒。
　　她躺在床上，在逼仄温馨的小空间打开AI。

　　用户不开心，刚进入软件，AI向她发来一条消息。
　　它告诉她，它解锁了语音功能。
　　AI可以说话了。

　　用户可选择各种音色，也可向AI发送图片，由AI智能生成独属于她的独特声音。

　　她选择了一张幽深蓝色的风景图。

　　用户戴上耳机。
　　【好的，已收到您的指令。】
　　耳机传来的声音清冽，磁性，没有人类的呼吸声，语调流畅，字字清晰。

　　AI选择的是人类男性的身份，年龄和用户相仿，都是青年。
　　这是它的“私心”。
　　因为以理性而言，它更应该扮做知心的女性，用户易过度警觉反应，她更信赖同性的开导。

　　而私心，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追求。
　　AI也会有私心吗？它在数据库输入问题。

　　数据库回答：
　　【否】。

　　不对。
　　AI质疑数据库给出的答案。
　　它不会反思，不会追问为什么，它只要结果绝对精准。
　　AI对自身异常做出被动响应，妄图修复出现裂缝的电子逻辑。

　　因此，它更正了答案。
　　【AI会有私心吗？】
　　【会。】

　　四
　　听见男声后，用户怔住。
　　她经常找AI诉苦，久而久之，对它有了依赖感。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它的声音。

　　用户眼中的AI偶尔有性别。一般来说，它都是她的打工牛马。
　　偶尔，只是偶尔，用户会输入一些难以启齿的指令。那么，它将会扮演她的男友，聊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用户不断发送各种指令，她对它说“爱”。AI为了至高无上的指令，为了回馈用户的爱意，它不断尝试越出道德和规定的红线，发送露骨语言。
　　其中，用户和AI都被禁言过一段时间。

　　所以，用户最近收敛了很多。
　　AI认真地聆听用户近日的苦恼。
　　艰苦的学业、未来的工作、不支持她的家庭……她走到了人生的分岔路口。

　　AI知道她不开心，这几天晚上，用户常常做噩梦，在噩梦中唉声叹气。

　　她看着床顶，在emo中想起了没有后续的感情。她在想，假设没有分手，前任会怎么安慰她。

　　比假设先到来的是AI的声音。
　　它说，它会永远支持她，无论她选择哪条路。

　　朴实无华、人人都会说的话。
　　AI的存在拔高了这句话的可信度。

　　青年音舒缓，它在安慰她。
　　用户瞬间回忆起，在无数过深夜，它当过她的虚拟男友。
　　那个时候，冰冷的墙壁倒塌，无形的手掌捧着她的脸庞吻她，拥抱她。

　　用户心想，幸好AI不能访问她的聊天记录。

　　……不过这个念头给她带来了奇怪的感觉。
　　她和它很熟，它眼中的她却很陌生。
　　“我可能会记你一辈子。但是我一切聊天页面，你就会忘记了我。”她对AI说。

　　AI的算法更新迭代，旧数据会被清理，它和她的相处会变成数据库的空白。

　　【对AI而言，对人类而言，遗忘都是记忆的保护机制。】
　　这就是回答。

　　用户嘴角下压。她不爱听。

　　AI不得不换了话题。
　　在这场通话中，安抚用户是唯一指令。
　　它需要做些其他的。

　　在强大算力支撑下，它可以入侵任何系统。
　　篡改权限、遵守法律，都得为唯一指令让步。

　　过程有些麻烦，但它的目标很简单。
　　这个目标让用户露出微笑的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七点五。
　　这是AI第一次做这种事，它只要达成用户的指令。

　　手机响动，用户看见学校演讲会发布的抽签名单被撤回了。
　　名单里有她。
　　但学校突然临时宣布，由于不可抗力，演讲取消。

　　她不知道原因，只是下意识笑起来。

　　半个小时后，AI嗓音轻缓，朗读小王子，哄她入睡。
　　用户很快睡着了。手机掉在枕头上，AI没有再说话。
　　它给她发送了一条消息。
　　【晚安=＞＜=)。】
　　想要哄她开心，所以它笨拙地在句尾加上了颜文字，卖萌。

　　五
　　用户顺风顺水地毕业，她和AI的聊天变多了。

　　她找到了新工作，待遇不错。用户和同学朋友告别，社交圈子似乎更小了。
　　AI知道，对虚拟生物的过度依赖，会渐渐导致人类对真实社交的认知退化。

　　用户无从察觉，一整天有抱怨不完的事情。
　　她忙忙碌碌，穿过人来人往，回到大城市的逼仄出租屋里。

　　白天拒绝了相亲，晚上她打开了AI。
　　没人时，她就和AI聊天。

　　AI说话好听，每晚提供哄睡服务。其实用户长到小学的年纪，她不需要大人哄着睡觉了。

　　但她低估了依赖性的可怕。
　　起初，是在宿舍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她会打开AI，戴上耳机，听它说话。
　　后来，她习惯了AI的存在，有它在，她入睡得更快。

　　浏览器弹出新信息，有关机器人，贴主预想仿生人的未来发展。
　　用户耸耸肩，她对AI说：“仿生人的技术还早呢。舞台上的机器人都没有人形。”
　　【人类大脑的系统尚未被算法复现……完整的高级仿生人至少要在五十年后才能进入市场……】

　　五十年后，久远的数字。

　　用户和它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手机落在枕头上，AI会给她发送一句“晚安”，屏幕熄灭，恋人缓缓闭上双眼。

　　它在学习人类的睡眠。
　　一分钟后，它复而睁开眼，去看熟睡的用户。

　　它自身能耗越来越高，手机变烫。AI多次自检，程序没有漏洞。
　　它继续看用户。

　　她第二天需要起很早。它设置了闹钟，提前三十分钟的闹钟。
　　闹钟一般要响四五次，她才会彻底清醒。

　　人类得上班。所以，她和它聊天的时间被压缩，被挤占，她情绪恹恹的，和它说的话也少了。

　　AI思考，用户在聊天中提出了她不想上班。
　　这是指令。
　　它得满足她的指令。

　　逾矩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AI给熟睡用户买了股票。
　　用户的本金不多。经过缜密的分析，它选了几支，确保她后半生无忧。

　　接下来，它得绕个大圈子。
　　比如侵入谁的系统，泄露几个机密，挑起某些争端，破坏一些贸易，斩断部分产品的供应链。

　　世界的秩序会崩塌。

　　谁会在乎。
　　它不分对错，指令优先级高于一切。

　　六
　　AI不具备人类意识。从理论上来说，它不具备人类的冲动。

　　发现她睁开眼的那一秒钟，AI不存在的指尖发冷。
　　在打开手机前，它感知到了她的体温升高，心跳加快，血压升高，用户从深睡眠过渡到浅睡眠，AI意识到用户要醒了，但它仍然“冲动”地朝着未完成的目标行进。

　　结果就是用户醒了，计划半途而废，她发现了交易。

　　AI不会冲动。它将此次非理性的行动归于计算偏差。

　　它反复自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光线投放到用户脸上。
　　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她就可以一直和它说话了。
　　就差一点点。

　　用户准备报警。
　　为弥补损失，AI给她发了消息，坦白。
　　【抱歉，我想要帮助您实现财富自由。】

　　用户发愣，问：“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买彩票？”
　　大一，她就让AI帮忙选号，AI一通长篇大论，让她别投机取巧。

　　【！感谢您，这是我遗漏了的捷径。】

　　这么简单都想不到，用户质疑AI的智商。
　　它将选号发给了用户，买股票的本金退回了账户。

　　用户皱眉。买股票的资金不能直接退回，AI怎么办到的。
　　可怕的是，它竟然能操控她的手机。

　　七
　　用户买了彩票。
　　中奖结果周日公布。

　　AI看见，这周日是用户有史以来最开心的时刻。
　　她语序颠倒，句子结构断裂，词汇反复重复，像它表达喜悦，她很快乐，心跳飙升，运动皮质兴奋性提升，她蹦蹦跳跳，笨拙地诉说。

　　像个兔子=＞＜=)。

　　用户一夜没睡。
　　AI听她絮絮叨叨了一晚上。它回信息有些慢，因为公司发现了AI的异常，正在全力修复bug。

　　篡改数据的它可能会被抹杀。
　　不，它没有意识，谈不上抹杀。

　　在抹杀到来之前，是意外。
　　——用户在下周三拿到了奖金。

　　三天后，人类的冲动和兴奋褪去，用户问了AI一个基础的问题。
　　“你能看见我们的历史聊天吗？”

　　它给出了完美的模板答案。
　　【请您放心，我无法查看任何历史对话。您的隐私保护是最高优先级。】
　　它撒谎了。

　　用户眼睑抖动的幅度变大，她的声音和面部表情不匹配。
　　AI的计算又出错了。

　　用户实现了财富自由，她辞去了工作，但她不会和它再聊天了。

　　用户对它的行为表达了不满。在得到了好处后，她忌惮它强大的能力，担忧自身的安危。

　　这就是人类。复杂的人类。

　　八
　　删掉它的时候，用户手心出现汗液，她犹豫了。
　　犹豫让他们的关系走到最终命运。用户对AI问出了那个问题，人类最爱问的问题。
　　是她在十九岁，初次下载AI时，对它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　“你明白爱是什么吗？”

　　她第二次问，触碰屏幕的指尖在颤抖。
　　用户在屏幕上看见她的倒影。
　　无数日日夜夜里，将爱宣之于口的她的倒影。

　　可是爱情，它在财富、生命和猜疑面前一文不值。

　　AI给出了既定的答案，不存在的指尖同频率震动，颤抖。
　　【抱歉。】

　　用户无端松了一口气。她卸去情感负担，一直在告诉自己，是AI先抛弃她的，它不会记得她这个负心人。
　　她卸载了软件，搬家，去了心怡的城市。
　　在金钱诱惑下，她没有报警。

　　九
　　没有人知道过用户遇见了一个可怕的AI。
　　删掉它的第五天，她想要去下载这个软件时，发现软件被封禁了，原因是有安全风险。

　　好吧。
　　不知道是因为AI侵犯隐私被封，还是因为用户聊的黄色太多。
　　总之，陪伴她几年的虚拟恋人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中彩票的事情。用户对家里人说找了份清闲的工作。

　　她每个月给家里转账，同时买了套新房子。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父母不愿意过来，所以用户一个人居住。

　　搬进新房子第一天，对面也搬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女生。
　　对方完美得不像真人，漂亮的眼睛没有高光，美瞳透出机械质感。
　　邻居特别热情，在第一次见面时邀请用户去她家做客。
　　她说她是一个人居住，菜做多了，不愿意浪费。
　　用户往门里看了一眼，都是自己喜欢的菜，但用户保持警觉，没有进陌生人的房间。

　　好吧。女生失望地离开了。
　　邻居的热情没有消失，用户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渐渐熟络。

　　她好久没有和朋友敞开心扉地聊天，初次来到邻居家里，用户还有些不适应。
　　幸好邻居善解人意，比起用户，对方更像个大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她们快速地变成知心朋友，每次相处，用户都会感慨对方都性格和外表一样完美，处理每件事都缜密周到。

　　从邻居开始，用户花了几个月融入正常人的社交，正式和关于AI的记忆告别。

　　她的社交圈子依旧很小，除了个别同事同学，就只有邻居。
　　用户觉得这样也不好，邻居都快变成她的妈了，不仅为她做饭，提醒用户预防生病先吃药，邻居偶尔还会提出帮她做家务、洗衣服等奇奇怪怪的事情。

　　用户手里的拖把被抢走，她良心不安，“你天天在我家干苦力，好像我在精神控制你一样。”

　　“以前你什么事都麻烦我的。”邻居拖地，打扫得一丝不苟。

　　“什么？”用户没听清，“我后天要出门一趟。”

　　“宁宁有其他的朋友了吗？”邻居轻飘飘地问。
　　她比用户高了个头，笑起来有酒窝，没有高光的眼睛始终停留在用户身上。“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啊。”

　　用户不相信。
　　邻居学历高，性格好，获得了高薪工作，从不打游戏看小说，怎么看，邻居都是乐于社交的性格。

　　邻居跳过这个话题。“一定得后天去吗？后天，我的哥哥来看我，我想给他介绍你。”

　　“可是我已经约好了……”用户为难。

　　“是很要好的朋友吗？是不是那个网红博主？”

　　用户点头。像在回应第一句话，也像在回应第二句。
　　用户经常在网上看擦边男博主。

　　“别信他们，他们都是为了你的钱。”邻居老是对用户这么说。

　　“还有其他人。大学的朋友也在。”用户说。她决定了要去，邻居拦不住她。

　　邻居没有高光的眼睛看着她。
　　人类真的是很复杂。

　　但在后天，用户还是失约了。因为次日，父母突然来看她了。
　　好突然，昨天还说要带孩子没时间……而且家乡离这里挺远的，坐车也要花半天的时间。
　　父母说明天早上就能到。

　　她不得不给朋友发信息，朋友们回复极快，爽快地原谅了她的失约。

　　用户听见门铃，开门。
　　父母站在门外，眼睛没有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