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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孽缘 ...

  •   大年初二的雪像被撕碎的棉絮,一层层糊在筒子楼锈蚀的铁窗上。玲跺掉马丁靴上的雪渣,怀里的红酒瓶在塑料袋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瓶价值她半个月工资的波尔多,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在廉价毛衣上洇出深红水痕。
      "送红酒最暧昧。"同事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的样子浮现在眼前。玲把脸埋进起球的围巾里,舌尖尝到铁锈味——她又把口腔内壁咬破了。生来就不能说话的缺陷,让她的爱意永远困在喉间。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玲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门缝里溢出的暖风带着陌生的烟草味,她盯着自己早上亲手贴的福字,现在那抹红色正以不自然的角度卷起边角。
      "咔嗒"。
      锁舌弹开的声响惊得她后退半步,红酒瓶重重磕在门框上。玲想起上周电视里播放的入室抢劫案,被害人的血在地板上凝成粘稠的糖浆状。她颤抖着抽出酒瓶,玻璃表面立刻蒙上白雾。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黑影笼罩的刹那,玲抡起酒瓶砸向墙角。爆裂的玻璃碴像散落的红宝石,有几粒溅到她裸露的脚踝上,温热液体不知是酒还是血。
      男人用鞋尖拨开玻璃碎片,反手锁门的动作娴熟得像回自己家。黑色口罩上方,有道疤痕横贯眉骨,像条蜈蚣趴在麦色皮肤上。
      玲退到厨房区域时撞翻了砧板,菜刀落地的声响让男人轻笑出声。他单手擒住她挥舞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后腰摸出把蝴蝶刀,刀刃弹开的脆响让玲想起过年时踩碎的炮竹。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热气喷在她耳后,混合着薄荷烟的味道,"我要钱,你要命,很公平。"他松开钳制,玲才发现自己正拼命点头,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绑绳勒进腕骨的疼痛突然被敲门声打断。房东油腻的嗓音穿透铁门:"玲妹子,哥给你送饺子来啦!"平日令人作呕的骚扰,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玲望向正在翻抽屉的男人,他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刀尖挑开她衣领的扣子。
      "让他走。"男人在她掌心写下三个字,指尖的老茧刮得皮肤生疼。玲这才惊觉,他竟懂手语。
      门开时房东的绿豆眼瞬间亮起。他挤进门的肥硕身躯带着劣质白酒的酸臭,玲比划"不舒服"的手势被他故意误解,布满烟渍的手直接摸上她大腿。"装什么清高?"酒气喷在脸上时,玲看见男人正倚在卧室门框上擦刀,眼神冷静得像在观赏话剧。
      当房东的体重压上来时,天花板霉斑突然扭曲成漩涡状。玲数着墙皮剥落的裂纹,直到温热的液体暴雨般浇在脸上。她看见房东的喉咙变成绽放的红玫瑰,男人甩刀血珠的动作像在餐厅擦拭餐具。
      "收拾东西。"他踢开尚在抽搐的尸体,从玲的衣柜抽出双肩包,"警察查到他前科累累,姘头也不少——等他们排查到你,我们早到边境了。"
      玲盯着他染血的指缝,那里有根银色项链在晃动。坠子是个微型助听器,和她孤儿院档案里记载的一模一样——1998年平安夜,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聋哑女婴,脖颈上挂着最后的仁慈。
      雪夜里摩托车引擎轰鸣,玲紧贴男人后背,闻到他夹克上血腥味混着松木香。三个路口外警笛大作,他却突然拐进废弃纺织厂。生锈的钢架在月光下像巨兽肋骨,他掀开地下管道盖板时,玲看见他后颈有处新鲜抓痕——正是房东戒指的款式。
      "暂时安全了。"男人用手语比划,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玲的呼吸突然急促,二十年无人解读的手舞足蹈,此刻在他眼中有了意义。当他用酒精棉擦拭她脚踝伤口时,疼痛化作细小的电流窜上脊背。
      第七天他们抵达边境小镇。玲在汽车旅馆淋浴时,发现沐浴露瓶底刻着"陈默"——是那天他登记用的名字。热气氤氲中她反复默念这两个字,舌尖抵着上颚的样子像在品尝太妃糖。
      情人节那晚陈默带回盒巧克力。玲咬开酒心糖的瞬间,他忽然掐住她下巴:"房东的戒指是你塞进我口袋的?"玲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她确实故意让证据指向这个"救命恩人"。男人的拇指摩挲着她结痂的嘴角:"真可惜,我本来想让你死得浪漫些。"
      玲在窒息中看见走马灯:陈默擦拭助听器坠子的绒布,凌晨为她掖被角的剪影,还有他凝视她吃巧克力时温柔到诡异的眼神。原来这场逃亡早被写成囚徒困境,而她心甘情愿走进笼子。
      最后那颗子弹穿透胸腔时,玲正扑向持枪的边防警察。雪地瞬间开满红梅,她抽搐的手指在陈默跑远的背影方向,画了颗残缺的心。冻僵的耳膜捕捉到遥远警笛,恍惚间却变成那年孤儿院圣诞颂歌。原来助听器里根本没有电池,就像这场爱情,从开始就是精巧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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