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皂斗

8、07：想望

　　安乐在来的路上时便在想老头叫来到这儿的目的，应该不会只是吃饭而已，可都半顿饭过去了，老头还老僧入定的深沉模样，细嚼慢咽的，再看看老太太，她正给安宁挑煮得较软的小蛋苞呢。
　　“老师，您找我来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嗯。”老头应了声，放下碗筷慢吞吞道：“等下你去上课，把孩子留在这儿吧。”

　　安乐明白老头的意思了：老太太去年退下了，现在在家也闲着没事，每天不是去公园练操就是跟人打牌看电视，正好可以帮着带安宁，毕竟他带个孩子上课还是会分心的。
　　“老师，我昨晚无意中发现他居然会背全汉语拼音字母，但有一部分写不出来，早上我还想着给个本子让他照着写呢，这样也许就可以直接进一年级了。”

　　“安乐，”老太太插话，“老头子的意思你也知道，就按他说的做吧，反正我也闲着。而且，我这儿还有一堆的小孩读书写字用的图画本，还有画笔之类的，都是以前小晨留下来的，几乎都是新的，无聊了还可以看看动画片。”

　　“师母，我是不好意思麻烦您。万一你想出门找朋友喝茶什么的，带着他多不方……”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那些朋友大多都住附近，没事的。就这样决定了。”老太太拍板，转而又问安宁：“呆会儿哥哥去上课，你跟奶奶在这儿玩好么？”
　　“奶奶教写字么？”
　　“教！”老太太笑呵呵道，“奶奶教你写很多字。”
　　“好。”安宁点头。

　　吃完饭，老太太带安宁去午睡，老头和安乐坐客厅聊天，话题避免不了的往高考上绕。

　　明年七月，安乐就毕业了，而老头也正式内退了。打从接手重点“理一”班开始，安乐便被老头当成他华丽谢幕剧中最完美的句号。这样的少年你实在无法用具体的词来形容：成绩一流却不死读书，体音美信手拈来；不顽皮却也不怎么老实，偶尔还有点小奸小诈；看似平静通透的表象下可能是迂回曲折；懂得审时度势等等。不管是好是坏，老头就是喜爱他。

　　“有没有想过大学读什么专业？”
　　“建筑或信息工程吧，没细想，也许是别的也说不一定。”安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膝上无意识的画圈。

　　“你们这些孩子呐！”老头摇头感慨，“当年我能参加高考，不知道多激动，根本没想别的，一心就想考师范，一心想当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你们不同，一个个的志比天高，不安定，想飞翔。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人各有志，且年轻时冲劲肯定是很强的。但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深浅、习有雅郑，人在性格、气质、才能和修养上是存在着不小的差异的，要先认清自己才不至于盲目跟从。”

　　“您哪儿的话呢，我只是在等时间更坚定我心里的想法而已。不一定要选择最好的，但一定要选最合适的，毕竟学习也是需要投入热情和希望的。”安乐闻言歪头笑，眉眼弯弯，很单纯的样子。

　　“安乐啊，我以前总说你是个将才，但事实上，我觉得你还可能是个帅才。当然，这转变的过程是需要经过时间冼练和阅历的积累的，我很想亲眼看你一步步走上去。”老头说着，有点语重心长了。
　　“老师，即便广厦千间也不过只睡那八尺卧榻；良田万倾，最基本也不过是那一日三餐。将才也好帅才也好，我只想尽可能尽情生活。”

　　生活……生活这词包含了太多的责任和义务，一不小心，人就被生活淹没了。
　　安乐睇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话锋一转，道：“老师，我觉得陆晓才真正是个将才呢。”

　　“他？”老头一提起陆晓就如鲠在喉。陆晓是他这几年来所带学生中最有“文”才的，可也是最会弄虚作假旁门左道的。你随口一个词，他能马上帮你扭曲延伸到上百上千的段子，荤素不禁。
　　“您不信啊？”安乐挑眉，“您可别以为陆晓平时不正经就当他是八哥了，其实这人真正是只隼，总是漫不经心的试探人群和环境，有朝一日碰上有缘的饲主，被训熟了，他就会帮着主人打猎了。”

　　老头笑道：“你对他还真是知根知底呢。那小六呢？”
　　“小六嘛，该有的德性他都有，不该有的他也有。”安乐脑中浮出小六呲牙咧嘴的模样，深思道：“他比狐狸还狡猾，到哪儿都不会吃亏的。不过，智者千虑还终有一失呢，未来的事真的说不准。”
　　“不论如何，老师总是希望你们好的。”

　　“放心吧，您老当年提的‘人德八本’可刻牢在我们心板上了。”安乐说罢，指指手表，“快二点了，我先回教室了。”
　　“嗯。下自修你再过来接孩子吧。”
　　回到教室，跟陆晓两人讲起在老头家的点滴，小六笑：“这事两全齐美啊，老头估计是把‘师道’表现得最彻底的一个，小乖丢他那儿你可以放心了。还有，中午我问我妈了，到时候让你爸去找她就成了。”

　　“真的？感激涕零！”安乐猛摇其手。
　　“说谢字多生分啊，大恩不言谢，小哥儿你备个纹银三千两，珠宝碧玺夜明珠若干，美人若干，今晚送到我府上，另外……”
　　“小六儿，八字箴言：知足则乐，过贪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