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至清·无德

1、第 1 章

　　青山脚下，一幢大屋倚着一个小小的草屋。
　　大屋的主人姓顾，草屋的主人姓戚。
　　大屋的主人有个唇红齿白，聪明绝顶惹人喜爱的儿子，取名惜朝。
　　草屋的主人有个结实俊朗，活泼善良让人亲近的儿子，取名少商。

　　少商端着一把小小的板凳坐在家里不大的院子里，抬头看从大屋里伸出来的一根青藤，上面长了一朵黄色的小花。

　　“你在看什么？”柔柔的声音在那面墙上传过来。

　　少商看过去，是个很漂亮，很漂亮，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最美的形容词也形容不了的漂亮的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

　　少商喜欢漂亮的他，所以少商老实的回答他的问题：
　　“我在看那根青藤上的黄色的花。”

　　那个很漂亮的人看了一眼那根青藤，问他：
　　“那个有什么好看的？”
　　他家的花园里，比这个好看百倍的花成百上千。

　　“是没什么好看的。”少商闷闷的说。
　　他也不是想看这个，只是，他的世界，似乎真的没什么很好看的，比这个好看的东西了。也许以前有，可是现在没了。他的娘，很好看，很好看，只是，娘去了天上就不回来了，然后他的世界就没有比这个更好看的了。

　　“你一个人吗？”墙头上漂亮的人又问。

　　“嗯。”少商点点头，也问他：“你呢？”

　　“我也是。”他低下头，漂亮的脸少商看不到了。

　　“你过来吧，我陪你，这样就不是一个人了。”少商想了想说。

　　“好。”墙头的人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马上答应了。

　　没等太久，少商的世界里，出项了比他娘更好看的风景。
　　那个墙头的漂亮的人出现在了他家的篱笆外，一袭青衫罩着淡黄里衣。

　　少商为他搬了小小的板凳，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说着孩子的话。

　　少商告诉他，自己叫少商，小时候，娘叫他小七，爹爹是农民，有时会上山砍柴，就又成了樵夫。

　　他告诉少商，自己叫惜朝，从懂事便没听人唤自己的乳名，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乳名。他爹是个大官，可是常常不回家，他很少看到自己的爹。

　　惜朝叫少商七哥哥，少商唤惜朝小朝。

　　少商带惜朝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做很多很多从没做过，很好玩的事。少商说，小朝，长大了，我要娶小朝做老婆。
　　惜朝给少商讲很多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有趣的事，上天文，下地理，博大精深。惜朝说，七哥哥说话要算话。

　　童言无忌，性别的界限很模糊，只是，这话，就让他们羁绊一生，虽然，不自知。

　　少商觉得，小朝是上天给他的礼物，娘走了，所以，上天就给他送来了小朝，他从心里喜欢这个美丽的伙伴，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一直陪着小朝，因为小朝会一直陪着他。

　　惜朝喜欢跟着七哥哥，七哥哥对他很好，七哥哥会很宠他，很宠他。他告诉自己要一直陪着七哥哥，他知道七哥哥不喜欢寂寞，如他一般。

　　墙头的花谢了，藤也枯了。

　　惜朝在篱笆外哭得惊天动地。

　　惜朝要搬家了。

　　惜朝没让少商安慰他，虽然哭着，却倔强的睁大眼睛看着不比他好多少的少商：
　　“七哥哥，相信我，小朝会回来找你。”

　　留下这句话，惜朝离开了少商。
　　天南海北。
　　多年后，少商回忆起那个离别的季节，那张哭得叫人心碎的脸，还会心疼。

　　很多年后，少商长大了，惜朝也长大了，只是，都变了。

　　惜朝走后没多久，贼寇肆虐了不大的这个山脚下的小村。
　　少商的爹爹死了，少商成了孤儿，为了活下去，少商小小年纪独闯江湖。

　　惜朝在离开后，家道中落。
　　惜朝的娘为了养活惜朝，堕入风尘，从此万劫不复。

　　然后，惜朝再次出现在了少商面前，杀手玉面修罗，惊才绝艳，心狠手辣，不是小朝。

　　然后，少商再次出现在了惜朝面前，大侠九现神龙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不是七哥哥。

　　惜朝要杀少商。

　　惜朝认出了少商。

　　惜朝小不了手。

　　少商要杀惜朝。

　　少商没有认出惜朝。

　　可少商同样下不了手。

　　惜朝追着少商，少商躲着惜朝。

　　近咫尺，远天涯。

　　惜朝在等，等少商也认出他。
　　惜朝在怕，怕少商认出他。

　　他们，都已经不是那年青山脚下纯真快乐的孩子了。
　　他们，已经变了太多。
　　他们，已经离得太远了。

　　少商想不起惜朝。
　　少商每天梦到小时候。
　　少商的梦里，有青衫的孩子，他叫他，小朝。

　　“七哥哥，小朝找到你了，小朝说过会来找你的······”倒下的惜朝笑得纯真，嘴角的，伤口的血滴在地上，开出艳丽到荼靡的杜鹃。

　　少商认出了他。
　　少商不敢认他。

　　他是那个少年时，说过要娶回家的小朝吗？
　　他的小朝小小的，纯真得像个不涉世事的仙人，怎么会是这个满手血腥，让武林掀起腥风血雨的修罗呢？

　　他是他的小朝啊！看他，依旧漂亮得没有形容词可以形容，依旧的一袭青衫罩着淡黄，依旧笑得纯真。

　　他，依旧唤他，七哥哥。

　　少商认出了他。

　　少商把无力的他抱在怀里。

　　少商的泪滴在他的脸上。

　　七哥哥，为什么，我们······离得那么远？
　　不远，你在我的怀里。抱紧。

　　七哥哥，对不起。
　　没关系。

　　七哥哥，为什么我们不能早点再见，这样，我们，不会这样。
　　现在我们在一起啊。

　　七哥哥，我不想杀人的。
　　我知道，我的小朝最善良了。

　　七哥哥，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找不到。
　　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出现在你面前。

　　七哥哥，你怪不怪我？
　　不怪，我的小朝，做什么，我都不会怪。

　　七哥哥，你说过，你要娶我，还记得吗？
　　记得，我记得。

　　七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你······不会死······

　　七哥哥，来世，我要早点找到你，做你最美的新娘。
　　你就是我最美的新娘，不管是哪一世。

　　七哥哥，天黑了，我累了。
　　睡吧，我陪着你。

　　七哥哥，要叫我起床啊，明天去山上打猎。
　　嗯，我知道了。

　　晚安。
　　晚安。

　　少商安静的流泪，一滴滴眼泪落在惜朝安静的睡颜上。

　　一朵黄花落地，无声无息，没溅起一点灰尘。

　　小朝，长大了，我要娶小朝做老婆。
　　七哥哥说话要算话。

　　青山上依旧有清泉流过无棱的石，鱼也依旧无忧无虑。
　　青山上依旧鸟兽和鸣，树也依旧遮天蔽日。

　　青山脚下，又有了一座大屋倚着一个草屋。

　　草屋的院子里，两张小小的板凳。

　　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如今，无处可寻······

作者有话说

　　听《小小》写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