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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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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上班的时候得一直站着,面对客人又要微笑,抵得上小体力活。这种班空闲的时候大脑放空,回家倒头就睡,田青禾的焦虑诡异地被抚平不少。
吃吃喝喝顺便听点八卦的日子消磨得飞快,田青禾计划的半年很快就过去了。一开始田青禾对这个工作只是不得已的选择,可是田青禾是一种容易进去的人,她的神经敏感又脆弱。好比当她看完一部电视剧一部电影或者一部小说,她就会在一段时间内进入这个作品,把自己作为其中生活的人来思考。田青禾和每一个女生一样,都喜欢看小说,大学的时候也有过通宵看小说熬穿之后照常上早八的时候。
而前台这个工作正是容易看见人间百态的位置,每天迎来送往,服务客人,看顾客脸色,猜测客人此时的想法,让田青禾乐此不疲。
正常而有规律的生活使得田青禾高敏的神经状态回春,她准备最后去试镜看看,如果还不行,她就只能回家找份工作,出息的孩子和孝顺的孩子她总得选一个,这样好歹可以陪在父母身边。
离职的前几天,田青禾照例摸鱼的时候听前台搭档八卦说马兆慈和温昶分手了。在一起三年多一直很稳定,没有预兆的就分手了。搭档比她工作的时间久,见过马兆慈很多次,马兆慈毫无疑问是注意力中心的女人。
上世纪的作家讨论感情这个命题的时候多数采用异性相斥的方向,这样也许是激起高潮矛盾点的最佳手法,但是回到现实,马兆慈就是异性同性都会喜欢的人。男人爱她的美貌与智慧,女人欣赏她的才华与特立独行。
在搭档唏嘘的时候,田青禾注意力渐渐跑偏,酒店前台真的能知道好多八卦,简直是爱吃瓜人群的梦中情岗。
在前台时,田青禾最后一次见到温昶。分手了的温昶,带着他标志性的松弛与淡定,与他对视的一眼,田青禾好像从他幽深的眼眸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其实这么久过去了,田青禾一直不能理解他的感情世界,他和马兆慈有三年,从前也和别人有过不知道几年的时间,但是他真的有爱过她们吗?换个说法,就没有想要把人永远留在身边的时候吗?感情是不理智的,可温昶看上去那么理智,这是相悖的。
田青禾从原来的经纪公司离开了,她目前情况废物得很,公司只遗憾没有赚到她的解约费,别的倒也没有多纠缠。用老板的话就是——这个田青禾一脸糊相,什么竞业条款,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吧。
田青禾一怒之下投了一大堆简历,大多都石沉大海,然后平静了。
零星几个剧让她去面试,稍微人物饱满一点的角色都是定好的,从男女一号到四五号无一不是人家看好的肥肉。角色都是内定,试镜只是走个过场,田青禾准备了又准备,最终得到的只有一句回去等通知。不死心折腾了一下,最后跑了一点龙套又回家了。
只剩下最后一家,是一个女性群戏。五六个女生出身不同,性格不同,努力奋斗,有各自完整的故事,通过一些交往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这种群戏很难把握,很考验导演的能力,搞不好很容易扑街。田青禾没有那个资格说喜欢这样的剧本,但也免不了被这个剧本吸引。
她和工作人员取了号码在外面候着着,能看见的剧本已经滚瓜烂熟了,也没什么可挣扎的了。
周围人员嘈杂,美人随处可见。田青禾的心态好不容易调理了半年时间,经过多天的打击,那些暂时被忘记的焦躁又涌上心头。这几天晚上,睡前复盘,越想越不服。心口热热的,连带着全身都热,晚秋的天气,躺在床上出了一身虚汗。
田青禾靠在墙壁上平心静气,内心越来越不抱希望,结果进去一看坐在中间的竟然是熟人。
这部戏的导演竟然是马兆慈。
马兆慈显然认出她了,只是没什么反应,点头让她开始。
田青禾面的角色是一个吐槽役选手,初出茅庐单纯且迷茫。经历和她有微妙的重合,田青禾近乎是超常发挥。
“你怎么会想来拍戏?”
短暂的休息时间,马兆慈手里燃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吐出一口烟,田青禾闻了一下,是薄荷味的,很提神。
因为马兆慈不想被人知道她认识田青禾,所以两个人躲在楼梯间。
“我其实是戏剧学院毕业的,之前一段时间因为没有戏拍,所以去兼职糊口。”
马兆慈狐狸眼扫了她一眼,点头没再深入这个话题。交情一般的成年人没有义务倾听烦恼,提供情绪价值。社会很复杂,生活让人精疲力尽,冷漠是对自己精神世界的保护。
马兆慈第一眼看见田青禾就觉得这个女孩外形条件很好,前台的工作可惜了,可是转念一想,什么工作不可惜,她被社会的观念裹挟了,前台又有哪里不好。
不过虽然马兆慈没想走后门,但是田青禾的业务能力还是得到了她的肯定。工作人员浅浅和田青禾协商了一些工作内容,看着很有希望。
田青禾回去之后一直很害怕,怕接到电话,通知她不用去拍戏了,换人了。
她一直心惊胆战地准备到了签合约的那一天,她的角色是女四号,戏份比以往都多,在这个群戏里面虽然位次靠后,但是依靠她吐槽役的设定,台词不少。又有完整的成长经历,如果好好拍的话人物会很立体。
田青禾安分地在组里待了一阵,马兆慈工作的时候不负盛名的很严厉。但田青禾没怎么犯过错,作为新人这极其惊人,足够她得到来自导演的偏爱,所以她没怎么被马兆慈说过。组里节奏很快,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田青禾也感觉没什么特别的了,也有一个因素是她慢慢进入的角色的精神世界,就像曾经看小说一样,只是这次格外久。
田青禾慢慢展现出她戏痴的苗头了,马兆慈看着素材满意的点点头。
组里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过了两个月。
田青禾没想到在这也能遇到温昶,他们不是分手了吗?她以为合格的前任都应该是像死人一样不复相见。
彼时她结束一天的通告,坐在自己网上花费十块钱高价购买的小马扎上喝水时,看见温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了走过来。
温昶应该是刚刚从哪个活动下来,依田青禾半年揣摩人物内心的经验来看,温昶应该刚刚开的是公司比较重要的会。天气冷下来了,他穿着完整的黑色西装三件套,上面有些暗纹,稳重的同时不缺设计感。腰细腿长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服服帖帖。脚踝包裹在裤腿里看不见,但裸露在外面的手白皙细长,细瞧之下还有爆出的青筋。腕上带着看不出价格的名贵漂亮表,袖口和领带都是低调款的,没有戴胸针,这也是田青禾判断他来自公司会议的重要标准,如果是对外活动,类似酒会之类的,为显郑重,袖口和胸针一定会花哨一点。
抛开所有不谈,温昶脸好身材好,极品。
马兆慈向来亲力亲为,这个戏是现代的,场景并不复杂,所以没有分组,所有镜头她都盯着。温昶来了就在不远处看着,见田青禾在这,挑了挑眉,最终还是走过来了。
“怎么这样看着我?”
田青禾实诚道:“我在猜测你的来处,通过你的穿着。”
温昶罕见地有些愕然,他一直都是从田青禾的眼神来判断她的状态的,相较她之前的死气沉沉和焦灼,现在的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生命力,他在酒店的时候没有想出来她是怎么调节的。现在从她的话里温昶不难判断田青禾就像墙缝的小草一样,干着前台的活还能因为见过各色客人吸取营养。而现在,他也贡献了一丝田青禾对于艺术的灵感。
这太惊人了,之前的田青禾就像还未开放就要枯萎的花苞,现在她竟然通过这样的方式扭转颓势,看样子就要开花了。
温昶看着她,就像重新认识她一样,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温昶勾着嘴角:“又回来拍戏了?”
“是啊,还想试一试,看看凭借自己的努力,能不能做这个工作。”
他笑了笑,温声道: “那也行。”
“那也行?”田青禾感觉这话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语境中很奇怪。
温昶看着远处,语气温和地说道:“前段时间,你给我的感觉是摇摆不定的,我当时想跟你说一句话,但是我没有立场指教你,所以没有开口。但现在我想说了,你想听吗?”
田青禾好奇道:“是什么?”什么话当时不想说,现在突然想说?男人的心也是海底针啊。
“你知道的,我这种人,学的金融。”温昶的话点明了田青禾内心一些对他的看法,让她一时有些惊慌。
温昶没有追究这个话题的意思,自顾自接着自己的话:“我的专业告诉我,重大决策不考虑沉没成本。”
重大决策从字面上田青禾可以理解,但是沉没成本是什么?
看出她的疑惑,温昶轻笑一声:“意思呢,过去的经历和付出不能作为你做出重要选择的考虑依据,你只需要考虑以后。”
田青禾听着他的话,理解了他的话,一时有些怔愣,对以往的付出的想法豁然开朗,脑子一片清明,像闷热的夏日午后吹过一阵凉风。
田青禾在马扎上愣神了一阵,温昶在片场走了一圈,像个秀场的男模,马兆慈那边还没结束,他嫌休息室无聊,又走回田青禾旁边。
田青禾回过神来:“你为什么在这?”
“我是投资人啊,有空就过来看看。”温昶没怎么变,还是熟悉的样子,带着慵懒,像在家里一样。
“可我听说你和马导…”田青禾简直想撕烂自己的嘴,关你什么事,非要这么八卦吗?
“消息挺灵通啊。”温昶没有露出不满的表情,像跟朋友闲聊似的坦荡。
“确实,我单身了。”
“嗷嗷…”
田青禾不住地点头,见马兆慈工作结束,马上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不经意间回头的时候见到两个人的身影离得很近,毫无芥蒂地聊事情。
晚上田青禾的房门被敲响,打开门发现是马兆慈。
“马导,你怎么来了?我今天的戏哪里有不好的地方吗?”
马兆慈笑了,不同于在剧组工作的感觉,很温柔,像知心姐姐。
“不是来跟你说个的。”
“那是?”
马兆慈看了看她,好一会才开口。田青禾在她的目光里都要以为她是来就白天片场里和温昶聊天的事情宣誓主权的。
“我和温昶已经分手了,他是不婚主义者,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告诉我了。”马兆慈想到曾经,苦笑一声,“我那时欣然接受,可是人都是贪心的,时间一长我就想和他长长久久,我总觉得我能改变他。只是他看上去温和,实际上心像石头一样硬,至少不会因为我改变他的想法。”
网络上很火的一句话,千万不要觉得自己能改变别人,特别是浪子。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浪子只会为自己回头。
田青禾惊呆了,这是我能听的东西吗,怕不是要被暗杀。
“所以,我不再内耗自己了,我甩了他。”
酷!吾辈楷模啊,田青禾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想了想田青禾犹豫道:“可是你为什么会想跟我说这些?”
“青禾,温昶他对你有兴趣。”
“啊?!”这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啊。
“他与我说话的时候提到了你,两次。他从不为不放在心上的人停留。”
真的好不明显啊,你们这些大佬的都是这样的吗,田青禾暗自抓狂。
看出了田青禾的不理解,马兆慈笑了笑。
“虽然不一定是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呢,因为你有点像我妹妹,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来找你说这些。我也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我看过你的简历,和我太像了。你还年轻,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不想和他有什么纠缠的话,不要轻易陷进去。”
马兆慈说完就走了,留田青禾在房间里。有兴趣…吗?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演的只是女四号,两个月时间已经很久了,戏没过多久就拍完了,补了几个镜头之后就正式杀青了。马兆慈很喜欢她,还把她推荐给别的导演,看在她的面子上,田青禾也收到了几个试镜邀请,都是戏份不轻不重的配角,最后也成功拿到了两个角色。
人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个圈子里,贵人相助确实是一大助力。马兆慈就是田青禾的贵人,只可惜爱着没有心的男人。是不是人都要有瑕疵,真是悲哀,田青禾边收拾心里边放空。
温昶不知道从哪里拿到她的联系方式,不过也正常,随便派助理查一查不就好了,偶像剧都这么演的。
“你找我做什么?”
温昶笑得慵懒:“找你讨债啊,救你一次,几百年不带报恩的。”
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才来找她,怎么不过十年再来,搞个十年之约什么的。
田青禾想了想,叹口气,觉得要大出血了。
“确实要报答你,我请你吃饭。”
温昶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路上行车恨不得避他八丈远,田青禾不知道是什么车,但是从外观就能感觉很贵,内饰更是了不得,高贵和奢华怎么写她终于理解了。
“往柳润广场开。”
“请我去商场里吃啊,好没有诚意。”田青禾看了他一眼,还有更没诚意的。
广场后面的小巷子车进不去,田青禾带着温昶走进去。
巷子很小,但是并没有破败的感觉。里面开了一个小饭店,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店面很旧,但收拾的干净。还没到饭点,已经有不少人点卯了。两人找了个位置坐,田青禾熟门熟路地把菜单拿过来递给温昶。
“看看想吃什么?”田青禾用手垫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温昶端坐着,这个姿势让田青禾只能抬眼看她,浓密的下目线让田青禾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无辜。
菜单用了很久,油润润的,早就被盘包浆了。温昶瞥了她一眼,正准备接过,田青禾突然拿开了菜单。
该说不说,别的地方她不懂,也批判过有钱人,但是温昶的长相真的没法喷。坐在这里跟仙男下凡一样,田青禾毫不犹豫地就丝滑伺候大哥。
“也没几道菜其实,我知道什么最好吃,你有忌口吗?”
温昶从容地接受她的殷勤:“没有忌口。”
“好勒。”日子紧巴巴地过了大半年,虽然当酒店前台挣到些钱,但是不知道以后什么情势,田青禾也不敢对自己太好。今天碰上温昶,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放纵的机会,不由得有点开心。
温昶看着小姑娘的开心样,被感染得也有些放松。
这巷子里的店,生意这么红火,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便宜,但是可以保证一定好吃。
田青禾越吃越开心,牛肉最近贵的要死,奶奶又做得很好吃,抚平了田青禾对于价格的悲伤。
田青禾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豪门大家出身的,没有培训过什么吃相,但是父母都是正经人,知道培养素质人。因此田青禾虽然吃得香喷喷,但也不粗俗。
温昶平时晚上就吃个七分饱,今天就着田青禾的吃相竟然也吃了个十分饱,长久习惯导致晚上吃十分饱还让他有点撑。趁田青禾还在收拾残局,温昶去结了账,看了眼手写的账单,发现田青禾皱巴巴的表情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店旧,但价格不便宜,对她来说很郑重了。
等田青禾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单子早就被温昶买好了:“不是报恩嘛,怎么你买了单。”
田青禾有些过意不去,已经在心里想着要怎么给他钱,不然还得想着再还他一顿,说不定得请更贵的。
温昶眨眨眼:“你请客没错呀,谁买单就无所谓了,占不了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田青禾注意力跑偏:“我不是小姑娘,我毕业三年了,你看着没大我几岁,没资格喊我小姑娘。”
田青禾作为南方人,虽然父母只有她一个小孩,但是堂的表的兄姐好几个,无论算父亲那边还是母亲那边她都是平辈里面最小的。小姑娘这个称呼在她那边只有中年人称呼小年轻才会用的,最大的表哥已经四十多了,提到她就会乐呵呵地说一句小姑娘。所以在田青禾对小姑娘这个称呼很敏感,且拒绝温昶这个看着不大的人这么称呼,平白无故矮了一头一样。
温昶失笑,看着眼前计较称呼的田青禾,样子更像小姑娘了。
于是他耐心道:“如果你是正常年纪上学的话,那么我至少大你四岁,叫你一句小姑娘也是叫得起的吧。”
田青禾算了一下,自己提早一年上学,也就是说其实温昶大她五岁。
好吧好吧,随他去了。听着田青禾嘟嘟囔囔的,温昶更想笑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田青禾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等坐上了副驾,温昶叹了一口气。
“知道的吧,出门在外得有点警惕心,被人知道了地址,被人踩点怎么办?”
田青禾无所畏惧:“知道的吧,你也不是正常渠道拿到我的联系方式的,你要查我地址分分钟好吗?”
温昶被反将一军,一时无言。
半个小时后,古思特稳稳停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里,因为没什么安保,车子直接就停在居民楼底下。
田青禾拿起包:“谢谢你送我回来。”
温昶颔首,没说什么。田青禾临走之前玩心大起,古灵精怪地说道:“你要是在楼底热一会车还能直接知道我的门牌号。”
旧的居民楼就七层,一梯两户——一个楼梯左右一边一户,在楼底看哪里亮灯确实就知道门牌号了。
田青禾本意是在挑衅温昶教育小姑娘的话,但一男一女大半夜的,这种情境下也可能容易被理解成邀请。田青禾话说出口就知道不妥了,温昶看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勾起唇角,很贴心的没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逗她,很正经的嗯了一声,表示受教了。
田青禾看他没有揪着这个小事不放,对他的感官上升一点点,蹦蹦跳跳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