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风吹过》何以知非

1、第 1 章

　　001 惊蛰

　　时至惊蛰，气温已经开始回暖，但又不会像夏天那样闷热到让人透不过气来。

　　废弃的烂尾楼楼顶，姜穗踩着因多年无人打理早已荒芜的花圃边角，挽起绿色长裙的裙边，稍一借力就跨坐在半人高的水泥围栏上。
　　轻柔的风拂过，把她那带着细微褶皱的裙边吹散开来，远远看去就像是初春时节刚抽条的嫩叶在风中摇曳。

　　姜穗看着远处的群山，眼神渐渐放空。
　　她很久没来过这边了，或者也可以说几年前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那次来还是跟大一兼职认识的几个同事一起过来的，记忆中这家天台烧烤好像味道也没有很让人印象深刻，好像是哪个同事的远房亲戚新开的店，所以才会刷到开业宣传后一时兴起跨了大半个城市跑过来。

　　转眼就是六七年的时间过去，她已经想不起来那个晚上几个女生围坐在一起聊了什么。
　　可能胡天说地各种话题都有提及，那时正值青春的年纪，好像生活中一点点的小烦恼在跟人倾述时都会被主观放大成很严重的事情，那些委屈哭闹嬉笑打骂现在回想起来都已经被蒙上了时光的滤镜，变得模糊而遥远。
　　而当初那几个聚在这里的女生也早就因为生活圈子不再重叠而渐渐失去联系，甚至想不太起来谁是谁。

　　被随手放置在一旁的包包里传出工作手机的消息提示声，姜穗眨了眨眼睛，注意到远处天空中飞过的一群飞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好自由啊。”
　　脑海中闪现的那些过往已经重新被置放回角落里，接二连三再度响起的手机铃声提醒着她或许有什么紧急的工作消息，于是侧过身伸手去拿出手机，解锁一看，是一个工作群组里客户提出了需要更改的一些订单需求，姜穗快速浏览完正习惯性准备打字回复，就看到新的消息已经弹出：

　　于晴：收到，黄总还有其他需求可以及时通知我哈[玫瑰]
　　黄经理：[OK]

　　姜穗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自嘲，删掉了刚打出的几个字母，上滑翻看了一下群里的记录，自己好像也就在建群的时候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表明后续订单会由新同事跟进，之后就没有发过言了。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发言的机会，所有的客户资料早就已经转交过去了，在这个群组里自己也只是一个帮助新同事熟悉客户的工具人罢了。

　　返回到聊天列表，其实类似的工作群组还有好几个，不过大部分都已经从一开始的群组聊天转变成另外两人的私聊了，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后把这些群组都设置为免打扰，又下滑浏览了一下确认没有其他的工作消息。
　　姜穗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手机锁屏放回一边，晃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的双腿，视线顺着双腿的位置看向地面。

　　爬楼梯上来的时候好像感觉十层楼挺高的，但现在就这么一眼看下去也没有很高。
　　可能是坐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习惯了这个高度。

　　手臂上突然传来痒意，姜穗回过神来就看到右手臂上正在吸血的蚊子，左手也快速反应抬起往上狠狠拍了一下。
　　正准备从包里翻出纸巾擦拭手上的蚊子尸体以及血迹时，姜穗听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声音，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青年男人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而且距离自己也就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姜穗扫了一眼他身后还有五六米远的楼梯口，她有些惊讶，她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男人个子很高，看着应该有185，身形挺拔笔直，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五官端正，脸庞线条分明，眉眼间有股掩饰不住的凛然正气，可能因为自己的回头，他脚步停滞在原地，浅棕色的瞳仁定定地望向自己，眉头微蹙，轻抿着的的薄唇透着一丝紧张与担忧。

　　程砚早上跟同事换完班之后原本是要直接开车回家的，中途收到表妹课间发来的消息，又绕了个道去隔壁区一家商场的失物招领处领回她周末落在那里的草莓熊小钱包以及里面的校园一卡通和图书馆借阅证。
　　回来的路上又赶上市区几条主道路都早高峰塞车，他就换了条路线打算从郊区这边绕远一点开回去，路上有个本地号码的电话突然打进来，停在路边接电话的时候他视线扫过远处的废弃园区，极好的视力让他一眼就捕捉到高楼上那抹绿色的身影，程砚匆匆应下电话那头说包裹放小区门卫处的说法之后就赶紧开车过来确认。

　　这片园区几年前就被开发商承包了准备拆迁后打造成度假村的，但是居住人员全部迁走之后，刚动工拆掉一半就听说承包商的资金链断裂，后续也没听说有什么新进展，园区也就此荒芜了下来。

　　程砚停好车在楼下找了一圈，确认是这栋楼且楼顶真的有个人坐在上面之后就赶紧找到安全通道一路狂奔上来，到了楼梯口时他才站定稍微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他上来之后看到女生似乎一直保持望着远方发呆的姿势，正在考虑要如何开口才不会吓到对方，程砚观察了围栏的宽度，虽然不至于让人一转身就掉下去，但是如果自己突然出声很有可能会刺激到对方，在注意到女生低头看底下时，程砚不敢再迟疑，放轻了动作准备走过去。
　　他原计划是走过去之后直接把女生拦腰抱下来的，她看着个子不是很高，只要对方没有察觉没有挣扎，他完全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能把人抱下来。

　　程砚并没有预料到面前的女生会突然转头，他看着女生因惊讶而稍微瞪大的灵动双眸，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沉重或抑郁的情绪，程砚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抱歉，我以为…… ”

　　“你以为我准备想不开么？” 姜穗笑着回问。

　　程砚在姜穗开口说话时已经试探着继续往前走，他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并没有过于激动的情绪，点头回应了女生的问话，“坐在上面看到的风景怎么样？”

　　此时的程砚距离姜穗只剩一步远，她还保持着转头的姿势没有动，双手交握在身前，并没有撑在围栏上，这个姿势看着还是挺危险的，程砚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思考着要怎么提出把对方抱下来的建议。

　　姜穗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起风景，愣了两秒才回答道“风景么？还不错啊。”
　　还想着如果他好奇的话也可以自己过来看一下。
　　坐在高处这样看远方确实会心情开怀些。

　　但是男人走近后，她清楚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眼眸中似乎透露着不安与担忧，于是她挑了挑眉，扬起嘴角道，

　　“不过我已经欣赏够啦，现在准备下来了，你方便过来扶我一把吗？坐久了好像有点脚麻了。”

　　女生那双如麋鹿般清澈的杏眸轻轻地弯着，两颊旁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

　　这个回应令程砚有些惊讶，她心思很细腻，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担忧。
　　他错开女生看过来的视线，扫了一眼旁边的花圃，喉结不自觉滑动，剧烈运动过后的心脏好像莫名又加速跳动了一下，他轻舔了下唇，开口问道：“脚麻了的话不如我抱你下来吧？”

　　话落，程砚迈出那最后一步，刚好站在姜穗面前，看到她再度错愕的表情又觉得有些可爱。
　　不过姜穗也很快反应过来并点了点头应好，于是他精壮有力的左手臂揽住了女生的腰，另一只手伸出围栏隔着裙子的布料勾住了她的双腿。
　　有些发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到姜穗身上，因为这个公主抱的姿势，她整个人都被对方拢在怀里，姜穗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猛烈的跳动声似乎正透过她的耳朵，与她自己原本规律跳动着的心脏发生共鸣，被抱着腾在半空的短短几秒，好像就有些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对方的。

　　回过神来，姜穗已经平稳站在地上，许是担心她会因为保持同一姿势太久而站不稳，男人的其中一只手依旧放在离她肩膀一拳远的位置，姜穗内心不免有些感叹这人的细心体贴。
　　抬眼时，姜穗再度与对方的视线交汇，他面上的担忧已经完全卸下，没有第一眼看到时那么严肃，嘴角含着笑，反倒是添了些张扬的少年意气。

　　“你脸上好像蹭了点墙灰，我拿纸巾给你擦擦。”姜穗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围栏上的包包勾过来，翻找出小包湿巾给对方递过去，程砚接过，先是往姜穗手心塞了一张，然后才抽出一张随意地往自己脸上擦。

　　姜穗这才想起手心那只早已被打死的蚊子，拿着湿巾擦拭干净血迹，把手臂上蚊子叮咬的位置也擦了擦，抹去上面因为打蚊子而留下的一点黑色印记。

　　“你是路过这附近，看到了我，所以一路跑上来吗？”姜穗把湿巾攥在手心，包包也背到肩上，朝旁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程砚问道。
　　程砚点了点头，“嗯，在路边看到这里好像有人，就上来确认一下。”

　　姜穗看了一眼面前男人被汗水微微浸湿的领口，不太相信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上来确认一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这已经废弃的园区还会被人注意到楼顶，甚至还特意为此跑上来十楼，好像给人添麻烦了。

　　“我叫程砚，程咬金的程，笔墨纸砚的砚。”
　　“啊？哦，我叫姜穗，姜子牙的姜，稻穗的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