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颖缘》厉念

101、朝暮与旧时光

　　空调外机的震动声混着蝉鸣钻进来时，我踹开吱呀作响的防盗门。裴玦的白球鞋卡在门槛裂缝里，医用腕带缠着的钥匙串叮当撞上门框。

　　“医嘱说长期空置房屋要通风三小时再进入。”他举着甲醛检测仪往里挤，蹭了满肩蛛网。

　　我踢飞脚边的快递广告单：“上周才请人打扫过！”灰尘在斜射的阳光里跳起圆舞曲，惊醒了窗台鱼缸里的小草莓。锦鲤甩尾溅起水花，打湿了裴玦刚摘下的眼镜。

　　露台的自动浇花器突然喷出水雾，我们同时冲向生锈的阀门。裴玦的白T恤下摆扫过枯死的昙花茎，医用剪刀“咔嚓”剪断缠成死结的水管：“输水管老化程度与三年前预估的误差率......”

　　“误差你个头！”我扯过新水管往他怀里塞，“某些人当年藏的咖啡券还在冰箱后面呢。”

　　正午的烈阳晒化窗台的蜡笔痕迹，我们蹲在泛黄的瓷砖上拼凑时光胶囊。裴玦用镊子夹起半张电影票根：“2019年3月14日，《绿皮书》。”

　　“那场你看到一半被急诊电话叫走。”我戳着票根上的咖啡渍，“医嘱说放鸽子要赔三倍爆米花。”

　　他突然从墙缝抠出个不锈钢戒指，氧化层在掌心泛着青灰：“防触电绝缘环的分子结构......”

　　“这是你第一次求婚用的！”我抢过戒指往无名指套，卡在关节处进退不得。

　　裴玦沾着墙灰的手指拂过我发烫的指节：“当年的尺寸计算有0.3毫米误差。”医用酒精棉擦过戒圈时，小草莓在鱼缸里甩出胜利的水花。

　　楼道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王奶奶的老花镜链子叮当作响：“小裴啊，我那血压计......”

　　“现在修。”他放下拧到一半的水管，白T恤后背的汗渍晕染成地图轮廓。我揪住他腰间的钥匙串：“医嘱说修完水管才能出诊！”

　　暮色染红生锈的防盗网时，我们瘫在露台的老藤椅上抢最后一口汽水。裴玦的医用腕带缠着玻璃瓶，气泡顺着小臂青筋滑进袖口：“碳酸饮料的PH值对牙釉质......”

　　我咬住瓶口翻身压住藤椅：“这位医生，你的医嘱在婚姻法里无效。”

　　夜风掀起泛黄的《植物养护手册》，昙花在补光灯下悄然舒展。裴玦沾着酒精棉的手指划过我掌心：“当年的人工授粉棉签，我留了一根。”

　　“医嘱说私藏医疗用品违法！”我抢过密封袋对着路灯，棉签头粘着的花粉在光晕里闪烁如星屑。

　　晨光漫过霉斑点点的窗帘时，老式洗衣机在阳台跳起踢踏舞。裴玦的白球鞋卡住躁动的舱门，拆开的波轮轴上缠着当年的结婚请柬碎片。

　　“2019年9月21日，医嘱失效日。”他拼凑着泛潮的纸片，“墨迹晕染轨迹符合......”

　　我踹翻装着零件的脸盆：“某些人当年写的医嘱情书还在我枕头里呢！”

　　社区超市的冷气扑灭一身燥热，我踮脚去够顶层的酸奶。裴玦突然从货架后伸手，医用腕带擦过我后颈：“保质期比三年前延长了十五天。”

　　收银员扫着成箱的速食面打趣：“小夫妻回娘家啊？”裴玦耳尖泛红地扶正眼镜：“我们在做怀旧主题生存实验。”

　　夕阳把泡面碗镀成金色时，我们头碰头在露台数飞机尾迹。裴玦的筷子尖在面汤里画着解剖图：“当年你在这里打翻的泡面，钠含量超标五倍。”

　　我甩着油乎乎的头发撞他肩膀：“医嘱说翻旧账要睡沙发！”

　　夜露打湿晾在防盗网的校服外套时，老空调终于吐出凉气。裴玦的听诊器贴在布满划痕的茶几上：“心跳频率与2019年8月17日的数据误差小于2%。”

　　我扯过泛潮的薄毯蒙住两人：“医嘱说再提数据就关禁闭！”

　　月光漫过小草莓的鱼缸，昙花在凌晨三点准时绽放。我们蜷在咯吱作响的沙发上，看晨光一寸寸爬上当年的结婚请柬——那张被洗衣机绞碎又晒干的纸片上，水渍晕染的“永”字正巧落在相叠的掌纹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