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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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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夙沙青说话的功夫,族人已在广场之中集结完毕,一百八十五位夙沙族人站立在此,等候着夙沙族长在神灵的庇佑下带领人们登上神女峰顶。
此时黑云压顶,锣鼓似的轰鸣从头顶的万丈高空传下,瓢泼大雨将在不久倾盆而下。老巫师身披白袍,率领众人在广场正中石像前郑重跪拜。仪式结束,夙沙风朗声道:“族人们不必担忧,神灵降下旨意,十日后,山洪将会退去,届时,大家便可重返家园!”
众人脸色稍缓,此时狂风刮过树梢,浓绿的波涛沙沙作响,众人头发在风中飘荡。
夙沙风话锋一转:“但是,此去神女峰,丛林密布,山路崎岖,野兽蛰伏。我已安排人手保护大家,但请各位互帮互助,团结一致,听从指挥,勿要横生枝节!”
语罢,沉声道:“青壮年分列头尾,老人孩童走在队伍中间,出发!”
至此,浩浩荡荡一百多人终于在黑云压城的昏暗和呜咽的狂风中开始了远赴神女峰的行程。
此时世界昏暗,火把在狂风中只能勉力维持着虚弱的火星,夙沙风和老巫师对视一眼,从身后包袱里取出一个泛着莹莹蓝光的珠子,那珠子成人手掌大小,通体圆润有光。有见识的老人已经猜出,那是夙沙氏先祖流传下来的“盐光珠”,它无休无止地向外发射荧光,光亮可照方圆一里路途。
她将珠子塞进老巫师的黝黑权杖顶部凹陷,权杖举起,犹如明月高悬,照亮人们奔赴的路途。
从夙沙村到神女峰山脚,只实际来说只需要穿过一片茂密森林即可。但这森林数十里之宽,纠缠的藤蔓、有毒的水源、错综复杂的路途无处不潜藏着危险,平常只有青壮年结伴进来森林边缘打猎。此时风声鹤唳,野兽也被极端的天气变化激发的越加焦躁,长嚎斯叫不绝于耳,但幸好野兽不知是因为也在逃难还是被数量众多的人类所震慑,并没有贸然来犯。狼群、麋鹿、野马、犀牛在森林极速跃奔,松鼠、野兔、山鸡在人们脚边闷头逃窜。此时,人类和其他动物没有任何分别,都是被风雷雨电逼迫的可怜虫罢了。
众人沉默着赶路,风声中只有永不停歇的脚步声。阿冽和小刀指挥着勇士分列在路途边灵活游走,以防意外发生。一行人在森林穿行,像是被巨大的森林吞噬口中。
“咔!”一道亮光刺破天际,将众人脸色映照灰白。闪电在天穹游走,暴雨终于在众人尽数走到森正中之时无情砸下!
就近砍下身边芭蕉叶做帽子、外衣,众人稍作整顿,从包袱里取出肉干和野果囫囵吞下。阿冽清点完人数,向夙沙风汇报完。
正要转头再看看情况,一只白皙、指节分明的手托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瓶拦在他身前。阿冽立时眉开眼笑,一把握住那只手,湿润的潮气从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传递给对方。
“喝水或者吃东西的时候将这个撒一些在食物里,你会变得更有力气。”
“好。”阿冽接过竹瓶放进随身包袱里,他猜里面是祈研制的药品,也没有多问,只看向面色沉静的小巫师,灰暗的天光里,他的脸色惨白,眉目愈加浓重,乌黑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他就手捏了捏祈冰凉的掌心,“保护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祈收回手,两人在乍明还暗的世界中对视片刻。阿冽深刻张扬的眉目中晕染出丝丝柔情,仿佛要顺着视线扑在对面沉静无波的脸庞。
祈低眉颔首,转身走到老巫师旁边。
小刀过来问是否可以出发了,阿冽敛去情绪,点头道:“出发,嘱咐他们水囊里的水匀着点儿喝,森林里的水都不要碰。”
“好。”
暴雨如注,视线模糊不堪,不知走了多久的路,跌倒的人越来越多,也有孩童趴在大人背上哭泣。阿冽在人群里奔走,不住安抚着众人波动的情绪。
跌倒的人被旁边的人搀扶着跟上大部队,祈上前将一个木头人偶塞在小孩手里,他摸了摸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 “不要怕。”
孩子被他奇迹般的安抚住,眼泪挂在脸上,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漂亮的神灵似的人。
夙沙风抬头,只看见浓重的黑暗,脸上被密密麻麻的雨水砸得发疼:“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到神女峰脚下。”饶是她带领族人克 服了无数的为难,在面对巨大的天灾之时,仍生出一股巨大的螳臂当车之感。
拒绝了族长让人背他转移的提议的老巫师,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已经穿过了大半森林,做你觉得对的事。”
夙沙风收敛神色,沉稳点头道:“您说的不错。”
说罢,她目光坚毅地看向身后的族人,举起手中权杖,朗声道:“不要迷路,大家都跟上,还有一个时辰就到神女峰山脚下了!”
茂密巨大的森林将一切都掩盖在黑暗之中,风雨将所有的声音抹去,不知道几时几刻——“到了!”
“神女峰到了!”
“终于到了!”
接二连三的欢呼声响起,众人长出一口气,纷纷向神女峰脚下的山洞扑去。洞穴很大,容纳一百多号人绰绰有余,一行人 今晚就在此洞穴休息了,明早再赶路。
篝火点起来,人们自己寻了位置坐下。
阿冽和小刀清点完人数,四下看了众人情况,除了两三个人因为摔倒有些轻微擦伤外,其他人虽然疲惫不堪,但都没出什么情况。
小刀去回话,阿冽陪着祈帮着处理族人的轻微擦伤。
祈半蹲在地,低头认真的将草药敷在族人伤口上,阿冽蹲在一边,眼神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找了部落里最勇猛的勇士崖叔来教他拳脚之术,自己却总是想着法子偷懒,爬树摸鱼、睡觉逮兔,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
后来崖叔领回来一个小男孩儿,他告诉阿冽,这个小男孩儿是神灵选定的下任巫师,上午跟着老巫师学习文字,下午就过来和阿冽一起学习拳脚之术。
小男孩儿和阿冽迥然不同,沉静、规矩,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完成师父布置的任务,那个时候比现在小一号的五官就已经老是板起来,看向阿冽的目光中老师冷漠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阿冽也不在意,每天还是和村里的小孩混在一起,还求出去打猎的人将一只巴掌大奄奄一息的小兔子送给他玩儿。
小兔子的后腿受了伤,阿冽抱着他回到练功房,小男孩儿正在蹲马步,阿冽将兔子发放在桌上,从门外扯了两把草用石头捣碎了就要给兔子敷在腿上。
小男孩儿看他忙了一通,终于忍不住头一次主动开口:“你要杀就杀,为什么要折磨它?”
阿冽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是救它。”
小男孩儿看了眼窗外,师父不知道去哪里了,他收回蹲马步的姿势,走过来和阿冽凑到一起看兔子:“你这把草是活血的,敷上去兔子就要流血不止,慢慢死掉的。”
“啊?那怎么办?”
小男孩儿想了想:“老巫师药箱的药可以救兔子。”
阿冽摇头:“药草难制作,师父不会愿意将药用在畜生身上的。”
……
两刻钟后,小男孩儿用竹条将竹瓶里的草药敷在兔子腿上,用木棍固定好后,用麻绳系好。阿冽不由看着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儿,他安安静静的做着手中的事,嘴唇轻轻抿起来,村里的人都长得黝黑,只有他白白的,身上还老是穿着滑滑的白衣服,干干净净的,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阿冽问:“我的名字,崖叔给你说过没有?”
小男孩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头。
阿冽摸了摸鼻子:“嗯,我叫阿冽,我叫你小祈可以吗?”
小男孩儿斜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冷声冷气道:“随便。”
两个人偷摸着共同养着这只小兔子,阿冽从给兔子带吃的,到后来给一兔一人带吃的,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
此刻,阿冽看着祈蹲下身仔细给人擦药,仿佛看到小时候那个老是板着脸的小男孩儿,眉目都柔和起来。
擦完药,祈一边擦手一边看阿冽,皱眉道:“你在这里傻笑做什么?”
“啊,没什么。”阿冽站起来,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他,“你的水都给他们冲洗伤口了,你拿着吧。”
“那你喝什么?”
阿冽咧开嘴爽朗一笑:“没事儿,我可以和小刀一起喝。”
“小刀的水够喝?”祈拿过水囊,“我先拿着,你想喝水的时候来找我。”
祈眼神落在阿冽右手臂,那里被芭蕉叶缠起来,因为雨水的冲刷,此时已经有些脱落的样子。他眉头皱起来,拉过他的手臂,将芭蕉叶撤下,泡水发白的伤口翻出来,触目惊心:“你是不是都忘了你右手臂也有伤?!”
阿冽舌头舔了舔嘴唇:“刚才忙起来,就忘了,也……不是很痛——痛!”
祈故意按在伤口边缘的拇指收回来:“不是说不痛?”
阿冽讨饶:“痛的,痛的,我错了,我错了。”
祈正要说话,人群里突然热闹起来,小刀带着几个男人往洞穴里走去,片刻提着十几只野鸡出来,这倒在意料之中,山里的洞穴本来就是动物们寻常栖息之地。
茹毛饮血是村里人习惯了的,男人们凑上去开膛破肚、褪毛去皮后用木棍串起来放在火上炙烤。
祈将阿冽拉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浸过野猪油的麻布,给他处理好伤口后包起来。
“雨水淋不透这块布。”祈抬起头,看着阿冽,“但是,后面的路上你要是再不注意,我就跟族长说换我来替你保护族人。”
虽说,小时候的祈和自己能打个平手,但是近几年老老巫师身体不好,祈赶着学习通神的本事,已经好久没有练习过拳脚功夫了,他现在瞧着比自己高一些,但也不怎么强壮的样子,被人保护还来不及,怎么保护别人?
“不用,我母亲好不容易给我的机会。”阿冽抛了个媚眼,“我还等着表现呢。”
祈皱眉看了他半晌,指了指他刚包扎好的右手臂,道:“靠着火坐着,要是发热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