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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芭蕾舞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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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真是带着好心情结束舞蹈课的。
今天的集体练习,老师把她从最边角的位置调换到了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
升了四年级后,归真的个子开始明显蹿高,夹在一群初中生姐姐矮得并不算太过明显,加上她动作完成得好,转圈转的利落,视觉效果上完全不落得下风。
下课后,酒窝老师把归真单独叫到了茶水间里。
“归真,这次市里的比赛老师很看好你,希望你好好准备,回家呢,也可以和妈妈商量商量市少儿芭蕾团的事情。老师真的希望你可以一直跳下去…”
这次的比赛虽然是以团体的形式进行的,但是会在前三的优秀团体里面分别选出最优秀个人奖,获得进入市舞团的机会。
而进入市舞团,对将来考入艺术院校是极有优势的,意味着无论是专业性还是练舞环境都将得到不止一个层次的提升。
老师笑着递给她一块小蛋糕,脸颊边的酒窝一点点加深,从浅浅的小碟子变成小碗模样。
归真跟着她练了七年的舞,在今天才突然发现记忆中年轻漂亮的酒窝老师不知何时在眼角长出了细碎的纹路,她的脾气越来越温柔沉稳,唯独这不变的酒窝,能兜住归真所有的不安与不自信。
归真想,老师是偏爱自己的。
“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归真的神情是那样严肃而郑重其事,但胸口却仿佛有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在蹦蹦跳跳,欢快得就好像归真自己也要长出翅膀,轻盈地飞往天空那头去了。
妈妈总是教育归真,不要骄傲,就算做得好,也不应该露出太过沾沾自喜的神态来,这是令人厌恶的。为人要谦卑,为他人的成功而幸福,也为他人的失败而惋惜。
而在这一刻,归真却生出一种隐隐的,无法言出于口的知觉来——自己是特别的,不同于这间教室的任何一位学生,她的身体里带着属于芭蕾的一部分血液,周转翻腾着给予自己力量。
那种被母亲批判为“劣性”的骄傲仍然不受控制地在归真心头蔓延开来,像春天的绿苗,只要略沾雨露,便能开出一片生机盎然。
和老师告别后,归真离开茶水间,在更衣室里换下了练舞服,再一丝不苟地将它折好,平平整整放进小背包里。
鞋柜放在舞蹈室和茶水间的中间,木制的柜子占据了大半面墙,归真照往常那样去开贴着自己编号的那格小抽屉——今天的某个动作完成得并不完全令归真满意,她决定把鞋子带回家加练两个小时。
“咦?”拉开来抽屉,里面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我记得我放在这里的呀…”归真有些着急,又赶忙卸下背包来,在里面翻翻找找。
“露妍姐,你有没有见到我的鞋子?”归真转过头,问同样坐在椅子上换鞋的林露妍。
“没有。”一向开朗亲切的林露妍出奇的没有给归真好脸色,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好啦露妍,该还给人家就还给人家吧,省的到时候别人说你欺负小妹妹。”柜子后窜出两三个女孩儿,替归真讨公道似的讨了几句笑,行动上却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晃着书包上的娃娃摇摇摆摆地离开了教室。
林露妍比归真大了四岁,今年上初二。
她的母亲早早地为她定下了芭蕾特长生的道路,在舞蹈培训上砸掉了不少真金白银。
而今年,是林露妍在舞室呆的第十年,如果今年还没办法拿到市舞团的名额,之后大概率再难有机会了。
自然而然的,这次比赛对她来说很重要。
但就在今天,老师调换了她和张归真的位置。
当然,林露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本可以自我和解得不错,如果在从第一排走向第二排的那段不足三米的路上,她没有在这个四年级妹妹的脸上瞥见那样抱歉的神态。
林露妍说不清那一刻自己是何种心情,她只想撒腿就逃,以最快的速度逃出这个教室,扔掉妈妈新买的舞鞋,扔掉比赛和练舞服,再也不回来。
她情愿张归真脸上出现得意的、自负的笑,甚至可以是嘲笑。
但绝不能是这样一个抱歉的眼神,带着惊讶无措,就好像在为自己惋惜。
不要怜悯我,拜托。
“哦,我刚刚认错了,好像不小心把你的鞋放进我的柜子里了,不好意思。”林露妍没想遮掩自己的行为,她的语气依旧淡淡然。
归真抬头望去,林露妍的格子在柜子的最顶层,格子门紧紧关着。
比归真高了大半个头的林露妍尚且需要微微踮起脚才能打开的格子门,对于归真来说就更难触摸到了。
归真是个识眼色的孩子,立马看出了林露妍的恶意,见她没有帮自己的意思,便径直走到柜子前去,归真跳起来,手绷得直挺挺地去够那节格子,因为发力浑身不停地打颤,又因为身体打颤,眼泪也莫名其妙地抖出了几滴。
10岁的张归真是个受到欺负会委屈生气掉眼泪的孩子,但她不会示弱,她不会在此景此景下说出“露妍姐姐帮帮我”或者“露妍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的话,她只是跳着,手绷得直直的,一遍遍去够那双被自己的脚磨得光滑的鞋。
这也是她的骄傲。
终于,林露妍看不下去了,她走到归真身后,手越过归真的脑袋“唰”地一下抽出了柜子里的鞋。
归真停下了动作,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位莫名其妙对自己抒发恶意的学姐,眼泪一边控制不住地掉了出来。
林露妍看着张归真委屈的样子心里却并不好受,手里还尴尴尬尬地拽着她的鞋,“哭什么哭!”林露妍没好气道。
于是,从少年宫绘画教室里走出来的臻率看到的就是这样辛辣的一幕——邻居小妹低着头抹眼泪,旁边一个大高个横眉冷目地瞪着她。
如果这臻率都能忍,那裴臻率就不是裴臻率了。
“喂喂喂,这里怎么有人在欺负小孩儿?”臻率二话不说推开舞蹈教室的玻璃门,轻轻将那大高个往后推了推。
“谁欺负她了?”林露妍觉得没有面子,也用力推了推臻率,她的音调抬高到了嚣张跋扈的地步。
臻率被她推得踉跄一下,站稳了脚跟后也抬高了音调,““你再对张归真大呼小叫我把你鞋拆了你信不信!”臻率说着,一把扯过她怀里的舞鞋丢在了地上 。
或许是那饱经沧桑的可怜舞鞋寿命已尽,掉落在地前轻微地“啪”了一声,松紧带就这么崩开了线。
裴臻率也没有料到这鞋如此不经造,一扯就绷坏,一下愣了神儿,张着嘴露出两颗兔牙来。
“臻率姐…那鞋…是我的。”空气静默两秒后,归真吸了吸鼻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