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那天云锡也跟了去,两人不带长刃兵甲,只着了佩剑,就这么简而至极地前去赴宴。

      昶漓是兄长一奶同胞的兄弟,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游山玩水。人不出众,浅于人前。巍炜王让他娶了明野神君的妹妹柯嫱,但仍不能叫他收心,整日里陪着他那位自小养在身边的小丫头,大有种要宠妻灭妾的架势。

      云锡少来他的府邸,但其美轮美奂是早就听说过了,可到了这里,才知道单单是一个美轮美奂所不能概括的,鳞次栉比、别具一格、或是雕梁画栋不同凡响,它没有上宫的华丽,却足见藏在各处的精细心思。

      再往里走,才是宴会之所在。昶漓在他们后一步到,一进门便扑在了兄长身上,一口一个三哥哥,哭天嚎地的像个受了惊的孩子。兄长看他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满满的真情流露,实不忍心,赶忙抱着他安抚。

      “四弟别哭,三哥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了。”

      “不哭……不哭……”昶漓缓过劲儿了,赶忙拿袖子抹着眼泪,在哭相中裂开嘴笑。“三哥哥回来了,我不哭了,不哭了!”

      他擦完了泪一抬眼,看着了后面的云锡,又一把过去将云锡抱住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惊喜万分。“这可是云锡?我的老天爷啊,多少年不见了都,一晃眼长这么大了,瞧这眉眼,瞧这个头,果真是在三哥哥身边长成材了的。”

      云锡想挣开又不敢挣,只能缩着脖子苦哈哈地笑着,叫了声“四兄长”。

      这宴席终于开始了,昶漓的夫人柯嫱也一同前来,坐在昶漓下面的位置。一眼瞧上去这弟媳落落大方,模样不说出众,一举一动却瞧尽了其高高在上的仪态。可席上的除了这四位,还有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姑娘坐在昶漓的位子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亮晶晶的灵动十足,看上去年纪颇小的样子,像只小兔子一般眼巴巴地盯着眼前的菜。

      云锡大胆猜了猜,大概这就是昶漓宠的那位。

      昶漓没回自己的位置,见着云锡简直比见了自己的亲儿子还要亲,一手搭着云锡的肩膀,一双眼睛满是关切关怀,仿佛一个老母亲抱着他爱不释手,哪怕是酒席开始了,也只用一只手端着酒杯,眼中含泪地道:“如今云锡也长大了,当年的小孩子也会喝酒了,来来来,四哥哥敬你一杯。”

      “他不能喝太多。”兄长在旁边忍不住低声提醒。

      “无妨无妨,小伙子如今都长大了,喝多了就在四哥哥这里住下,还和四哥哥见外不是?”昶漓一回头,举着杯子冲兄长一扬,“三哥哥也多喝一点,今日咱们兄弟几个不醉不归。”

      兄长也高兴了,痛快地举杯相应。

      话不停,酒也一杯杯的下了肚,云锡好久都没喝这么多了,端酒的手开始慢了下来。昶漓今日是激动极了,嘴里念念叨叨的一直都是小时候的事,一会儿讲到他与兄长侍奉母前,哭啼啼淌下几滴泪来;一会儿又讲到云锡幼年间的天真可爱,笑得合不拢嘴,一味称赞。

      在场的几人都听得入迷,宴席间在几个大男人的爽朗大笑中,兀的夹杂了一个如银铃儿般的笑声。云锡向着对面看去,果真见着那小姑娘正扬着一张笑脸,毫不避讳。

      柯嫱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斜过来一眼,转回来时又重新露出浅笑。“我身边有个侍奴,名梦姬,能歌善舞,今日幸事,可否允她来席间一舞?”

      “哦,对!”昶漓大手一挥,似乎才想起来的样子。“梦姬之舞甚是绝妙,快宣来。”

      兄长见着他这副样子,颇有些无奈。“你有些醉了。”

      献舞之人很快进来了,随音而来,步履轻快。只见那舞女梦姬一身蓝紫色的轻裙,腕间丝带细长轻柔,长发及腰,面上覆着穿着珠子的面纱。梦姬妖娆多姿,舞姿翩翩,只是云锡还未来得及再看什么,便又被昶漓拉着喝酒去了。

      “云锡,来陪四哥哥再喝一杯。”

      就这样一杯一杯接着一杯,喝到云锡两眼发昏,视不能清,眼前的桌子一会儿飘到了天上,身边的昶漓一会儿又变成了两三个,翩翩起舞的梦姬和兄长到了一处,桌上的杯子倒了,还有那银铃儿般的笑声……

      “不喝了不喝了,”云锡连连摆手,推却了昶漓送来的酒。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踉跄着走到了兄长身边。“兄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

      云锡一句话未完,就见着兄长突然起身,眼睛直直地看着起舞的梦姬,正一步步地向着她走去。

      “兄长?兄长?”

      昶漓一把拉住了他,“云锡莫慌,三哥哥喜欢这梦姬,我便将这梦姬送给三哥哥。梦姬,扶太子回房休息。”

      “不可!”云锡有些急了,赶忙喊道:“兄长醒醒,三嫂还等着您回去!”

      兄长脚步一顿,迟疑着回过头来,“玡媂?”

      就在这时,在兄长似清醒未清醒之时,那梦姬突然自长袖中变出一把三棱刃来,三个刀剑直指兄长的心刺去。只见顷刻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云锡一下子挣开了昶漓,猛地护住了兄长。

      “兄长!”

      梦姬被云锡打开,连退了好远撞到门上,手中的三棱刃仍抓住不放,已在兄长身上带下来一团血淋淋的肉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从纸醉金迷中惊醒过来。柯嫱冷下了脸色,那小丫头躲到柱子后面,看热闹多于害怕地往这边观望着,而昶漓也最终露出了他的爪牙,那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全然不见。他慢慢饮尽手中杯子里的酒,身边无数本就隐藏好的将士都一一站了出来,拿着兵刃法器,指着中间两人。

      “云锡,别挣扎了,你喝了我的酒,可还再用得出法力?”

      “当然用得……”云锡话未完,然他刚想一施法术,便感觉身上如卸了重担一般,轻飘飘的没了力气,再接着手上空无,什么也施不出来。“怎……怎么……”

      “云锡,我不会要你的命,将你兄长给我,或是亲手杀了他,我保你以后比今日风光。”他转眼,恶狠狠地看向身负重伤的那人,“这样一个忘恩负义、忤逆不忠的人,绝不能做西府的王!”

      他一声令下,那无数将士便瞬间冲了过来,云锡没了法术,只得一手抱着兄长,一手以武力抵挡。然而他终究不是那一群精兵良将的对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落了下风,但云锡不认输,哪怕身上已出了好多个伤口,鲜血淋漓的一大片,他也只是眼中愈发清明、愈发狠厉。

      云锡招架不住,突然一眼看到了躲在柱子后的小丫头,他两步上前就要抓她,便见着昶漓瞬间变了脸色,惊恐万分。

      “啊——”

      “抓住他!抓住他!”

      兵卫们一呼而上,云锡见着空子,迅速地带着兄长冲了出去,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昶漓这才知道是中了计,气急败坏地狠狠一指,厉声喊道:“给我追!给我带回来他们的人头!”

      屋子中的混乱转瞬即逝,最后只剩下咬牙切齿的昶漓、受惊发颤的小丫头,和自始至终都淡定自然地坐在座位上的柯嫱,她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后眼睛抬得很高,向下看着昶漓。

      “你的好姑娘今日可帮了大忙啊,记得好好恩赏。”她说完这句,转身便带着梦姬离开。

      那小丫头委委屈屈地到了昶漓身边,昶漓一张胳膊将她抱进了怀里,安慰她道:“此事不怪你,不怪你。”

      小丫头一听这话,哭得更甚了。

      云锡带着兄长一路跑到了九寒川,与上宫相反的方向使他们很快就躲开了追兵,但寒风阵阵,雪花毫不吝啬地落下来,一片片像是要熄灭云锡最后的希望。

      他背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声音虚弱,“云锡,此刻安全,放我下来吧。”

      云锡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将上面的雪尽数拂去后才将兄长放下,兄长盘着腿,一双眼睛似睁非睁,胸口一大片鲜红,面上却是如雪的苍白。

      “兄长再撑撑,等我……等我法力恢复了,我就给兄长疗伤,兄长,兄长可一定要挺住!”

      云锡好像看见兄长嘴角弯了一下,他说:“别费心了,等你法力恢复了,就自己回去吧。”

      “那兄长你……”

      兄长从嘴角淌出血来,云锡愣愣地看着那伤口,这才知道兄长并非只是受了那三棱刃一击。

      “那梦姬会媚术,摄人心魄,以后若遇见她,定要万分小心。”兄长捂着胸口顿了顿,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接下来的事,你只管听着,别叫我多说话。我今日是注定要身死此处了,我死后尸身不必埋,给那些个灵兽供食,也算是我占它们一席之地的一点恩惠。你回去后统领大局,稳住众君,与你站一派的好生待之,与你对立的不可手软,哪怕……哪怕是你的亲兄弟。”

      云锡大抵看出了兄长身上灵力的一点点流逝,这无能为力的无奈感叫他心如刀割,紧含着泪,跪在兄长面前,仔细听着他的嘱托。

      “这几日我一直在查是谁做了假信号,如今答案也呼之欲出了。母亲定是恨极了我的,不然那一日也不会那么骂我,不然……不然也不会连今日的戏都懒得出来演。”他笑了几声,苦不堪言,可转眼又换上一副狠厉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说道:“昶漓,必除!他那个夫人不简单,明野神君掌着勾血多年,他的妹妹定不是等闲之辈。还有……还有昶漓的狡言善变,他说什么都不要信,一个字都不可!”

      “云锡记住了,云锡记住了……”

      兄长最后抚着云锡的头,“还有,往后大事,有成有败,不可姑息。还有……还有你嫂……嫂……”

      云锡再没听见声音了,他抬头一看,兄长微闭上了两眼,浑身灵力尽数散去,只剩一副了无生机的躯壳,硬邦邦地盘坐在雪中。

      那一日,上宫经历了第二次战争,兵侯神将不管是盟友还是敌人,此刻全都兵刃相见,归在昶漓那一处同仇敌忾。他们打着“杀尽欺师灭祖之人”的旗号,尊奉着昶漓和婀溆太妃,以救世扶道为根基,又生了一场战争。

      云锡匆忙间赶回来时,他们的人已经死了一半,宫内有贼,宫外有匪,浴血奋战厮杀了将近一夜,在即将黎明时终于迎来了他们的主心骨。将士们见到了希望,忙不迭地纷纷凑过来问:“太子呢?”

      云锡没回答他们,目光所及,从满怀希望到心如死灰,从激动兴奋到悲痛欲绝。如今不光是他们,上宫、西府,早已经满目疮痍,混乱不堪。

      恰在这时,一个少年抱着把长剑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却有着毅然决然的决绝,“兄长,我也要跟你们一起杀出去,我要和你们同生死、共进退!”

      云锡抚着他的脑袋,像兄长临死前抚着自己的脑袋一样。“九陈,你有更重要的事做,战场不少你一条命,但是你得带着三嫂走。”

      少年不愿,皱着眉还要争辩,“可是我想……”

      “但你得想想三嫂,她还怀着身孕。”

      少年的话最终还是咽下去了,眼泪哗的一下淌出来,他只拿袖子一擦,又立马连头都不敢抬地跑出去了。

      少年一走,云锡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没有了,他拔出自己的剑来,如松般笔直地站着,“将士们,今日一战,我不强求,想退的随九陈一起走,想留下的与我一同而战,生死置之度外,你我九天灵殿再见!”

      风修看得头疼,终归是把那本旧史一扔,揉着眉间鼻梁。

      “他们那一战输了?”

      三水点点头,“输了,云锡殿下一身法力全无,被俘后叫昶漓王扔进了西海,最后连个尸身都没留下。王上带着先珋太子的遗孀出逃,后来就没了踪迹,一直到三年后云霁王起兵,王上又追随了兰霁王。”

      风修眉头一挑,再后来的事他大概知道一些,兰霁王继位不过一年,便遭九陈杀害,他的王后也没能存活于世,只留下一个半大的孩子,就是如今的储君泗木。说到此处,疑点便出来了,比如九陈会留下前王的儿子,还封作储君?

      “储君是兰霁王封下的,九陈王并未废除。”三水突然轻笑了一声,摇着头说道:“大概是为了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奴也不敢多猜。”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