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沉锚时》MrsW

19、教会中心（三）

　　这片空地中央立着一尊修女雕像，一名天使飞在空中，手执标枪，刺穿她的胸膛。据说这座雕像源于月亮教会一位重要人物产生的神秘幻觉：据说那日她在教堂小憩，忽然被美丽的天使用燃烧的标枪反复刺穿胸膛，这位女士因此大喊：“这苦楚如此真实，迫使我大声呻吟！而它又是如此惊讶的甜蜜，因而我不愿被由其中救出！没有其他生命的喜悦能给予我更多的满足！”而当天使收回标枪，她便沉浸在了这神祇留给她的，狂热、伟大的爱里。
　　眼见苏华无处可逃。万易忽然在修女雕像下看到一个没想到的人：梦知什一袭白衣，注视被标□□穿的修女。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这个时间点，苏华、梦知什是没有交集的。然而，万易陡然升起了一阵不安。
　　只见遭到追杀、走投无路的苏华一下扑在梦知什怀里，抬起头，泪汪汪地乞求：“救救我！”
　　空地骤然明亮，像有一束月光，击落下来。梦知什回应：“好！”
　　一科的调查员看着这个抓着他们高不可攀科长的陌生人，一时觉得要么是他们科长疯了，要么他们产生了某种幻觉。
　　而在万易听到“好”的一瞬间，天空中划过了一道明净的光。
　　万易贴着地面，往后翻滚，她刚刚站的地方，地面轰然爆裂，坚硬的花岗岩上出现漆黑的裂口。
　　万易还没完全起身，左手抓住手杖末端，顺着棱角，往下一滑。手杖表面燃起炽烈明亮、灼热逼人的火焰。
　　随后万易跳到半空，右臂一摆，手杖好似一根烙铁，照着苏华、梦知什两人抽去。
　　只听“当当”两声，梦知什一手搂着苏华，一手格挡开了手杖。这次万易终于看清梦知什用得是一柄既能拼成一把弓箭，又能拆成两片弯刀的独特武器。弯刀嗡嗡颤动，摇曳一团白茫茫、冷朦朦的光。
　　万易低头闪开飕飕寒光，右手一挥，脚步一挪，照着两人打去；梦知什白衣飘飘，轻巧闪开；万易反手回抽，手腕用劲，手杖一字拉开，火鞭宛如一道破空长虹，刷刷扫向两人；梦知什握着弯刀中段，抬手一敲，钢鞭就像受伤毒蛇，弹向万易；万易闪开鞭尾，钢鞭一抡，转个圆圈，火焰漩涡般的朝着两人卷来，不等梦知什动手，万易一个翻手，卡住钢鞭上的卡扣，钢鞭再次化作一根手杖，照着梦知什怀里的苏华刺去。
　　火鞭飞舞，浓烟熊熊，火星四溅，此时广场上一众调查员面面相觑，眼见科长一反常态，也不拿不准自己家的科长打得什么注意。新人谢星还在忧心忡忡盯着战场，团队里的智囊楚贺拍拍他的肩膀——一众调查员默默散开，守住出路，围住整片空地。
　　万易以快打快，看似始终抢占先手，然而万易身在战局中，却是越来越感到不妙。万易上挥下撩，左虚右实，无一不被梦知什轻松看破，不论万易如何耍得眼花缭乱，来势汹汹，梦知什抱着个苏华穿梭其间，一点儿灰烟都没沾上。
　　万易环视周围，发觉所有路都被一科调查员员堵上，愈发焦躁。
　　万易强行压下焦虑，站定步伐，手杖划过半个圆圈，带着哭号般的疾风，朝着梦知什扫去；梦知什骤然退后了一段距离，万易暗道“不好”，眼见一道光亮袭来，格挡已经来不及了，万易只能眼睁睁看着光亮自己穿透自己的胸口。
　　疼痛袭来，就像身体碾碎，胸腔灌满沉甸甸的铁水。万易摔在地上，捂住胸口，但是血液就像奔涌的水，在她指缝间乱窜。教会中心塔林般的尖塔、无数天使雕像，仿佛绕着万易旋转，她用血糊糊的手抓住头套，发出恐怖的、窒息者的呛咳，鲜血洒得整个世界到处都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梦知什忽然捂住苏华口鼻，向外一抛，苏华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发现自己坐在一块“肉垫子”上，“肉垫子”谢星被砸得惨叫了一声，不过没有人理会他——
　　地面上的鲜血冒出一个个泡泡，“汩汩”沸腾起来，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微小血珠，就像一颗一颗红色恒星，变得滚烫、灼热——
　　“砰！”所有人都能听到血液在空气中引燃的爆鸣。血红火焰径直将空地吞没。离得近的人吸入了空气中弥漫的血雾，产生了在岩浆中呼吸的恐怖错觉……
　　然而血雾之中发动“自杀袭击”的万易也不好过，这招几本来自逼入绝境后的突发奇想……现在她浑身剧痛，晕晕沉沉，分不清声音、色彩……即便处在火的中心，也像要被冻僵一样。
　　就在这时，万易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五彩光芒。迤逦绚烂、五彩斑斓的光晕从火焰涌出，如同行星光环一样神奇，明亮的蠕虫围城了一个环形，缓慢转动，令人神往，同时也令人头晕目眩。
　　梦知什“喀哒”展开弯刀，拼成一般弓箭，梦知什双手持弓，白衣翩翩，一道明净的光穿透了万易的身体。
　　万易整个上半身“砰”一声炸碎——破碎的头骨、流淌的脑浆、红色的肉块以及剩下的半截尸体掉到地上。
　　……
　　黑暗！疯狂！
　　只有蠕动的丝线，在她耳边聒噪，连成发光的线，指引她走向噩梦深处。
　　她不再记得她的名字，不再拥有她的理智……这不重要——
　　天使们“嗡嗡”歌唱，它们吹响号角，它们拿着竖琴、横笛、手风琴以及无法辨识的诸般乐器，弹奏神祇的乐章——
　　“天使”在它眼前熠熠生光！
　　……
　　尘埃落定以后，谢星、张力、楚贺、艾可舒……这些一科的调查员松懈下来，各行其责。但是他们很快发现，满地的骨头、肌肉热蜡一样，融化成一滩浓稠的血。它们聚集成了某种生物，两层楼高，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血腥味，苍蝇们妖精一样，在它身边“嗡嗡”跳舞。
　　“……这是什么鬼？！”谢星长大了嘴；苏华已经忍不住呕吐。这个怪物同时令人感到生理上的不适与精神上的厌恶。
　　张力抓起发光的石锤，艾可舒发动了秘文炮，众人齐心协力，将空地上的怪物轰得粉碎。这个怪物炸裂成了蠕动的血块，大大小小的血块快速蠕动，血蛭般的顺着裤腿，爬到了周围人的衣服里、大腿上。
　　“啊！”苏华发出尖叫。谢星连忙帮他拍下血蛭，就在大家手忙脚乱时，一只血蛭扑向了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苏华的梦知什。
　　这个血蛭头顶长着一颗充血的眼珠，腹部裂开一条线，里面长满密密麻麻的牙齿，梦知什被勾住左手，手臂流出红色的血。
　　苏华，艾可舒同时大叫起来。梦知什彻底被惹恼了，施展秘法，召唤出了五彩斑斓的光圈。天空中那令人神往、令人恐惧的光圈，密密匝匝，往后退却……延伸到了宇宙尽头。
　　时空好像静止，世界五彩斑斓，所有人头脑陷入一瞬间卡壳。那些地面上的血蛭，在这迷离之光里，仿佛看到深深敬畏恐惧之物，如同朝圣的手一般，一根根朝着天空笔直的竖起——随后“啪嗒”“啪嗒”一根根炸得粉碎。
　　彩色光芒熄灭，空地上的所有人都在突然间失去了一段记忆。
　　只有梦知什面无表情，把地面上的血块，一块一块炸得粉碎。

　　万易就像做了一场荒谬离奇的梦，梦中她曾窥见什么，天使围着她的耳朵“嗡嗡”乱叫，她因此狂喜、为之狂乱……不过，她都记不清楚了。
　　等她回过神时，一切业已远去。
　　万易睁开眼睛，王座上正蠕动着一条吐着泡泡的鱿鱼。万易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尸骸构建起的祭坛之上，她的眼前焕发全新光彩，世界迷乱而又奇异，她的血液深处涌动着灼热而又疯狂的力量。
　　万易虽然记不清楚，但结合前后来看，还是想明白她大概疯掉了，好在鱿鱼救了她。
　　“我太大意、太轻率了！”万易坐了起来，赤身裸体，笑着摇头，“按道理，哪怕小狗和他的主人还没见面，我都应该足够谨慎。”
　　“你知道就好，”鱿鱼马上回应，“月亮一向擅长蛊惑人心。当然，祂有时也只是推波助澜，有的人自己就会暴露本来面目，自取灭亡。”
　　这一次万易听出了祂的讽刺，沉默片刻，认真反思：“我错了。我的目标是夺取第三脐带，在没拿到脐带的情况下，我不该和月亮的代言人纠缠。我跟那条小狗打交道太久，对他的周围的人有些轻视。”
　　对此王座上的鱿鱼如此评价：“狂妄而天真的家伙！狂妄让你对周围的异常视而不见，天真最后会把你送上死路。”
　　“想想月亮教堂里的头骨，想想学院湖底的怪物，我觉得你一定喜欢被剥掉皮肤，在火上跳舞，或者变成怪物，直到发疯，”王座上的鱿鱼依依不饶，还在挖苦，“真是可惜，你的运气不好，这次没达成夙愿！“
　　万易自知理亏，叹了口气：“你生气了。”
　　“……”王座上的鱿鱼吐了一个泡泡，“这次月亮不仅拿到了脐带，还松动了梦境之城的封印。这是两百年来，梦境之城的时间第一次发生流动。”
　　鱿鱼提及“封印”之时，湖泊、日蚀、月亮、献祭……一众有着神奇魔力、令人毛骨悚然意象，闪过万易眼前。万易正要询问，但是鱿鱼已经缄口不谈。
　　“我不明白，”最后，万易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对王座上的鱿鱼说道，“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你要帮我到这种地步呢？”
　　鱿鱼滑稽地蠕动着触须：“我只是希望你在清醒的世界找到自己的价值。”
　　万易沉默一会。巨大、完整内部空间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从顶部中央大天窗射入的光线，顺着墙壁，缓慢移动，空气似乎被凝固住，即使狂怒的暴风雪，私自进入这个空间之后也会变得安静乖顺。
　　万易走下祭坛，走向王座，俯下身、跪下来，她把手臂放在胸前，仿佛准备用力量和忠诚护卫信仰，她对王座上的纯在宣誓：
　　“我将为您而战！我会为您找齐三根脐带，开启禁忌之门，我会和月亮及其代理人战斗到最后的时刻，坚定不屈，至死不渝！“
　　王座上的鱿鱼接受了她的宣誓。
　　接着王座上的鱿鱼对万易说道：“我以污秽之血让你从死亡中重新苏醒，你已拥有了血族的不死之身和施展血液秘法的能力。我授予你鲜血圣剑，去战胜月亮的恶灵，自从血族审批以来，它在一只徘徊在关押血族女王的宫殿前，阻止任何人靠近！”
　　其实早在鱿鱼说到这里以前，万易就注意到身体上的改变。现在她对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有种手足般的奇妙控制。黏稠血液在她面前汇聚，形成一把血淋淋的巨剑，那把武器说是一把大剑，却又大得过火了些，太过巨大、太过厚重，简直可以说是一块开过锋的剑碑。大剑上的奇妙花纹，清晰可见，又在穹顶照射下来的光线下，发散着近乎腥臭的红光。
　　万易抓起大剑，这就好似她的手脚。王座上的鱿鱼告诉万易：“它会根据你的喜好和需要变化形状。去吧，去消除城堡里月亮的痕迹！”
　　王座上的鱿鱼关闭链接。于是，万易捡起了散在地上的斗篷，朝着王座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宫殿，走到了城堡下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