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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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的冬天总带着某种淤血的暗红。马萨里克医生的钢笔第七次划过纸面时，墨迹在病历本上洇出浅淡的龟裂纹——像极了他今晨在查理大桥石栏上瞥见的霜花。
诊室通风系统发出哮喘般的嗡鸣，65%乙醇混合35%雪松精油的消毒剂气息正在空中结网。这是他从父亲遗物里找到的配方，那个在萨拉热窝战地医院吞枪自尽的男人，至死都保持着给手术器械消毒的强迫症。
"她又在刻东西了。"护士安娜推开门，寒气裹着监控屏的红光漫进来，"这次是沙发扶手。"
马萨里克没抬头，指尖摩挲着白大褂袖口。羊绒混纺面料下藏着道旧疤，每逢阴雨天便隐隐发烫，宛如皮下埋着枚未取出的弹片。那是十四岁生日时留下的，当父亲命令他处决实验室感染的猫群，第三只玳瑁猫的獠牙穿透了他的腕骨。
候诊室的监控画面里，塞尔维亚女人蜷缩在皮沙发角落。她的军靴沾着伏尔塔瓦河畔的泥浆，靴跟随着刻划动作轻叩地面，仿佛在给某种秘仪打拍子。发卡尖端游走过真皮表面，碎屑雪花般落在她裸露的脚踝，那里盘踞着蚯蚓状的陈旧弹痕。
"第14次治疗依然拒绝服用帕罗西汀。"安娜递上病历夹，塑料封皮凝结着细小的冰珠，"她说您的消毒剂味道像...像被炮火烤焦的松树？"
钢笔悬停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栏上方。马萨里克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的焚化炉，那些感染猫科冠状病毒的动物尸体燃烧时，也会散发类似雪松燃烧的焦苦味。年幼的他总躲在通风管道里数心跳，直到某天发现管道另一端连着焚化炉的排烟口。
"准备沙盘吧。"他旋紧钢笔时听到金属螺纹摩擦的轻响，像极了当年拧开毒气舱阀门的动静。
诊室门轴发出教堂管风琴般的呻吟。咪咪·科瓦奇没有如往常般蛰伏在阴影里，而是站在单向玻璃前，指尖正沿着自己的轮廓游走。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将她的影子钉在防弹玻璃上，宛如标本馆里错置的鳞翅目昆虫。
"这面镜子说谎。"她突然用塞尔维亚语呢喃，指甲刮擦玻璃的声响让马萨里克后槽牙发酸，"真正的医生藏在后面，就像那些举着相机的秃鹫。"
消毒剂泵突然自动喷发的白雾中，马萨里克看见她左耳残缺的豁口——那是弹片亲吻过的痕迹，如今却像被野兽撕咬过的月牙。三个月前初次诊疗时，这个部位曾渗出淡黄色组织液，浸透了他用来固定纱布的医用胶带。
"今天能谈谈陶瓷兔子吗？"他将沙盘推过去，橡木轮毂碾过地砖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寒鸦。
咪咪的瞳孔在听到"陶瓷"一词时剧烈收缩。她抓起两把沙子塞进口腔，石英颗粒摩擦齿列的动静令马萨里克想起父亲实验室的碎骨机。含糊的塞语从她指缝渗出："牙齿咬碎沙子的质感...和啃食我妹妹脚踝的野狗一模一样..."
沙粒从她嘴角簌簌坠落。马萨里克的钢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螺旋线——这是父亲临终病历上的笔迹特征，那个男人在吞枪前十分钟还在记录实验鼠的瞳孔直径。
突然，咪咪的指尖刺向沙盘。细白的手指在沙面划出倒置的十字架，却在收尾时刻突然转向，锋利的指甲直冲他咽喉而来。马萨里克嗅到她指间混杂着硝烟与腐果的气息，那是未经治疗的创伤特有的腥甜。
约束带扣环弹开的瞬间，诊疗钟发出正午时分的嗡鸣。咪咪被制伏在诊疗床上，军装领口挣开时露出锁骨间的子弹项链。马萨里克注意到其中一枚弹壳刻着西里尔文字，放大镜下的病历记录显示这是她妹妹的墓志铭："死于春天的孩子永远不懂落叶。"
"你害怕了。"咪咪突然笑起来，喉间淤积的痰音像是坏掉的手风琴，"每次我攻击你，消毒剂挥发速度就会加快3.2倍。"
马萨里克的钢笔尖戳破了病历纸。他此刻才惊觉诊室的湿度计显示23%——正是父亲实验室处决猫群当天的空气湿度。通风管道飘来若有若无的焦苦味，不知是真实的烟雾还是记忆投射的幽灵。
窗外的寒鸦开始啄食窗棂上的冰棱。在断续的叩击声中，马萨里克撕下染墨的病历纸，折成纸鹤放入酒精灯。火焰吞没翅膀的刹那，他看见咪咪的瞳孔映出双重镜像：一个是束缚衣中的战俘，另一个是通风管道里数心跳的男孩。
"下周见，科瓦奇女士。"他按下呼叫铃时，袖口的雪松香突然变得刺鼻。诊室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里，咪咪正用舌尖舔舐约束带上的亚麻纹路，像极了他童年喂养的那只跛脚狸花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