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有雪》松山昭雪

28、Chapter 28

　　当班主任白琳通知一月一号各个班都需要参加座谈会后，整个班的同学充斥着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蒋宇铭摊在座位上，一脸死气道：“放假要复习期末就算了，还要去参加什么学习座谈会，这是给人办的吗？”

　　赵青虽然也很累，但她还是挺起高贵的头颅，一副看吧，我比你强的神情撇了蒋宇铭一眼：“听听有什么不好的吗，这么宝贵的经验，想再听可就没有了。”

　　“有啥宝贵的。”蒋宇铭烦躁地挠头，一脸无语道：“我堂哥自从考到墨城大学，天天打电话跟我们炫耀，说什么墨城大学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自由，我听都听腻了，烦死了。”

　　赵青撇着嘴，点头道：“我家也有个亲戚的孩子，我叫她姐姐，她也考上了大学，不过是松城一个不知名的大学，她也在说大学比高中好太多了，说的我都心动了。哎，最近要准备考试，爸妈把我小灵通收了，不知道我偶像最近有没有发新歌，有没有开演唱会的打算。”，赵青像条咸鱼一般软趴趴地躺在课桌上，满脸都是学习带给她的疲惫。

　　赵含羞被赵青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她的手里还有一个小灵通，抬手将盒子从资料的最上方拿起，却被赵青眼疾手快地一掌拍了下去。

　　“含羞你干嘛！白姐现在还在讲台上呢，你敢当着她的面把小灵通拿出来？你是不是不想要了！”赵青偷偷摸摸地瞅了讲台上正在回答其他同学问题的白琳一眼，将赵含羞手里的盒子从桌子下方一路运转到桌洞里。

　　“吼。还是最新款啊，含羞，谁给你买的啊？”赵含羞欣喜地打量着手里的盒子，眼睛里冒出许多小星星。

　　最新款？

　　赵安宁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给她买小灵通，还是最新款？

　　赵含羞紧紧盯着那个盒子，张口道：“我妈妈给我买的。”

　　赵青微微一愣，她第一次听到关于赵含羞妈妈的事情，是高一李贵海对她妈妈的嫌弃和辱骂，尽管那时候的他被赵含羞狠狠修理了一顿，还找了他的家长。

　　可自那之后，赵含羞从不向任何人提起她的妈妈，就算老师问她，她也只说不清楚。

　　“啊。”赵青手里的动作微停，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你妈妈还是挺爱你的。”

　　“爱我？”赵含羞不解地看向赵青，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灵通就能代表爱，“为什么给我买小灵通就是爱我呢？”

　　赵青想了想，虽说她一直缠着她妈给自己买最新款的小灵通，她妈总是不同意，那是因为她现在手上的小灵通是几年前才买的，现在还能用，况且他们家也不算有钱。

　　而这个小灵通，似乎是赵含羞的第一个小灵通，有可能会用很久很久，久到变成个老古董。

　　赵青从很多同学那听说赵含羞的妈妈不是一个好女人，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好妈妈。

　　以往只要她和妈妈吵架，她妈总会搬出赵含羞的家庭，说你看看人家过得什么日子，你还觉得自己不幸福吗？

　　那时候的她总不明白为什么她妈总是要将她们家和赵含羞的家庭做比较。

　　大概是在那些大人看来，赵含羞过的实在不幸福，通过比较，也能让自己家的生活压力小一些，毕竟比起赵含羞她们家来讲，其他家确实要好不少。

　　而对于她来说，小灵通只是父母对她爱的其中一种表现，可这种表现，会适用于赵含羞的家庭吗？

　　赵青的黑眸注视着想要得到答案的赵含羞脸上，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那些空口而出的胡话。

　　“赵含羞。”

　　林樾的声音出现在教室外，赵青转过头才发现白琳已经离开教室。

　　在很久以后的某天，赵青坐在办公位上，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天她不曾给出的答案。

　　也许，赵含羞的妈妈对她是有一点爱的，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罢了。这跟她带给赵含羞的痛苦来说，太过渺小，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赵含羞跟着林樾走到楼梯口，她靠在墙边，脚尖呲着地，亮晶晶的瞳孔里还带着面对赵青时的一丝疑惑，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林樾动了动唇瓣，沉声道：“我师傅今天叫我去吃饭，你去吗？”

　　先是和好礼物，现在又是和好饭吗？

　　“为什么叫我？”赵含羞纳闷。

　　林樾动了动唇瓣：“我师傅知道我们现在是朋友，说人多热闹。”

　　赵含羞想了一会儿说：“好吧。”

　　林樾听闻转身离开：“放学等我。”

　　-

　　“咱们班的进度有些慢，所以我打算多给大家布置一张卷子，大家回去记得把卷子写了。”于熊趁着晚自习铃声打响前的一分钟，给了三班同学一次绝望的重击。

　　大家纷纷面无表情地目送于熊离开，一边背着书包，一边嘴里开始出草成章。

　　“草。”第一个带动者就是蒋宇铭。

　　他砰的一声坐在椅子上，连带着课桌都在晃动：“进度慢怎么就和卷子扯上关系了呢？你们说于熊是不是故意整我们呢？”

　　赵青翻着白眼，理好肩膀上的书包带，撑着一口气猛地晃晃悠悠站起身，厚重的书包像个老旧的龟壳紧紧扒在她瘦弱的脊背上。

　　赵青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连说话都费劲：“我先走了，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呢。”

　　赵含羞也不墨迹，毕竟还有个人正在外面等她。

　　学校外面用来停车的路面空了大片，赵含羞一出校门便看到了正靠在路灯下站着的林樾。

　　他换了身全黑色的运动服，将他的身材修饰的匀称有形，整个人都仿佛融在黑夜里。

　　虽然模样很酷，但赵含羞心下的第一感触是，看样子林樾又逃课了。

　　林樾一抬眼就瞧见了正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的赵含羞，抬手示意她过来：“走吧。”

　　自行车横在他身侧，赵含羞走在林樾身后，坐在后座上将伞高高举在他的头顶，阵阵寒风吹的她侧脸生疼，让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颈。

　　她轻微扭动着屁股，沉默地把伞一直斜向林樾的额头，直到他停下蹬车的动作扭头看向她说道：“我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赵含羞微微愣住，立马将手中倾斜的伞握直：“啊？不好意思，没拿稳。”

　　“你在想什么？”林樾早在几分钟前就感受到了赵含羞看向他的目光，但他一直忍着，直到现在才憋不住的问道。

　　“我在想......你师傅怎么突然把你叫到家里吃饭了。”赵含羞回过神，扭头向四周的景物看去。

　　林樾说道：“我师傅快要退休了，大概是叫我过去叮嘱我一番。”，他说话的动作停了一瞬，继续道：“我师娘叫王玉梅，性格很爽快，人也很热情，她们还有个女儿叫小花，今年上小学三年级，是个淘气鬼。”

　　“嗯？”赵含羞不懂林樾怎么忽然开始跟她讲李家的情况，脑袋有些发懵。

　　林樾目视前方，手指紧紧扣着车把手，他抿着唇，语气有些僵硬地解释道：“他们人都很好，你不需要担心过去了会尴尬。”

　　大抵是风雪吹在耳边的声音太过嘈杂，林樾的声音在她耳畔忽大忽小，她听的不是很真切，但又不好再问一遍，只能干脆的嗯了一声。

　　下雪后的墨城，天黑得更早了些，林樾的自行车从晚霞跨越到星空，再到一户亮着昏黄灯光的平底房。

　　李元家离学校还是有些距离，直到自行车停在一条小巷子的尽头，赵含羞捂着发麻的屁股从后座的位置上跳到地下，才意识到时间的飞速流逝。

　　“到了。”林樾低沉的声音在赵含羞耳边响起，他将自行车锁在一旁的树干前，扭头示意赵含羞跟着他进去。

　　铛铛铛——

　　林樾骨节分明的手掌在门上敲出悦耳的声音，下一刻，更悦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是不是阿樾来了！”

　　喜庆中带着点刺耳的女声伴随着铁门的打开一同流入两人的耳朵里，将那些不好的情绪一并带走。

　　打开门的是一位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她的眼角流淌着稀疏的鱼尾纹，流畅圆润的棱角彰显出温柔而细腻的气质，可她偏偏是个大嗓门，活泼人。

　　“这位是......”王玉梅的眉眼里透露着些许欣喜，上下打量着赵含羞，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阿樾朋友吧！”

　　朋友。

　　这话从她嘴里和林樾嘴里说出来赵含羞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一个陌生人竟然会说他们两个是朋友。

　　这感觉有些奇怪。

　　此刻厨房烟熏火燎，李元正挥舞着铁铲在厨房里大展身手，见到林樾和赵含羞的出现也只是点了点头，喊了一声：“阿樾和小羞来了。”

　　蝉鸣声渐退，赵含羞被王玉梅拉到沙发上坐着聊天，而林樾则是跑到厨房和李元一起忙活。

　　赵含羞看着沙发两侧磕着瓜子的王玉梅和看电视的小花，再看向厨房里忙着做饭的两个大男人，有些坐立不安道：“阿姨，要不我去帮帮他们吧。”

　　“不许去！”王玉梅听到这话顿时将赵含羞拦在沙发上坐着，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女人怎么能进厨房呢？那里是男人的战场，不是我们女人的战场。”

　　赵含羞觉得这话好生有趣，不禁问道：“那女人的战场是什么地方？”

　　王玉梅给她抓了把瓜子，瓜子是生的，吃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

　　她边磕着瓜子，边语重心长道：“女人哪里会有什么战场。你就说现在这些男的想娶老婆，哪个不得有点才艺，要不然排都排不上号。至于女人，身边男人一抓都一大把，何愁没有好的。”

　　王玉梅不像其他的家长和老师，对于男女间的问题避之不谈。相反，她的语气太过从容，从容到她们此间谈论的话题都让赵含羞下意识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

　　“就像阿樾这样的。这傻娃娃，能吃苦，能干活，也从来不抱怨。而且人长得帅，脾气好，还会做饭，你瞅瞅多好。”王玉梅见赵含羞没有询问林樾的意向，主动向她推荐着林樾。

　　那骄傲的小表情，就像是在给别人夸耀她的儿子一般，让人觉得陌生而亲切。

　　“林樾脾气好吗？”赵含羞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林樾，却只得到了他的一个滚字，不禁怀疑王玉梅看他是不是自带什么滤镜。

　　“对啊。”王玉梅放下手里的瓜子说道：“我认识这娃娃已经有三年了，他脾气好到小花这个皮猴子怎么惹他他都不生气，要我我早把这丫头屁股打烂了，结果阿樾还能忍住。阿樾这孩子吧，心善，对他喜欢的人脾气都好的不得了。”

　　喜欢的人？

　　赵含羞完全想象不到他这样一个冰冷的人喜欢起姑娘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绷着一张脸给姑娘家说情话，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李元和林樾一人手里端着两盘菜，匆匆走到饭桌上：“吃饭了吃饭了。”

　　王玉梅将赵含羞手里的瓜子一把扔在桌子上，牵起她的手走向饭桌。她的手心很软很暖和，像一团棉花，轻柔地包裹着她冰凉的小手。

　　从来没有人会像王玉梅一样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赵含羞感到有些尴尬，下意识将另一只手放进校服口袋里，却触碰到口袋里被冻得像个冰块一样的小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