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烬》沉鳞阁主

3、第 3 章

　　江烬寒暗起一挂，竟是“腾蛇夭矫”之相。天盘六奎，地盘丁奇，奎属阴水，丁属阴火，腾蛇入地火，烧克而屈伸，乃极阴邪之象。

　　思之，刚才及笄礼上那女孩，虽有妖像，身上倒确实没有什么阴邪之气。哦，此刻她应是正在屋子外头窥望。

　　刚出前厅他就感觉到了那女子的气息，他故意装作不查，想看看她意欲何为，不想竟一路跟着他们来了这里。

　　“是何妖物能让尸身半日就腐化成这样？”凌昭师妹一副惊诧的喃喃道。

　　他们都是从小就被选上九阙山修仙的人，灵根慧骨，小小年纪已经颇具法力，下山历练就是来降妖除魔的。只是除了大师兄谢无渂外都还经验尚浅，没见过几个妖物。

　　谢无渂摇了摇头。

　　“不知，我也未曾见过。”

　　他转身问顾侯：“府上近日可还有类似事情发生？”

　　顾侯想了想：“不曾有。”

　　“可否劳烦侯爷带我等前去事发之地看看？”

　　“当然。”

　　待他们走后，顾衔霜就悄悄遛进屋内。她已在窗外张望了许久，可惜窗户只开了一道缝隙，屋内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从他们的对话中可知尸体一定是十分骇人的模样。

　　阿芜畏畏缩缩的跟在她后头，紧捂着口鼻。

　　屋内的这股腐臭，夹杂着浓重的腥味，不止是血腥气，更有一种阴湿霉烂的气息。就好像身处在冰冷潮湿的古墓中，令人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顾衔霜缓缓伸手要去掀草席，阿芜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姑……姑娘……我害怕……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顾衔霜回头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事，别怕。看一眼我们就走。”

　　说完她一下就掀开了草席。

　　小红身上已经见不着一寸完好的肌肤，黑黢黢的腐肉上覆盖着令人作呕的粘液，到处都能看到裸露在外的人骨，颜色焦黄得像是已在地下埋葬了数年。

　　顾衔霜一个激灵，从脚底窜上来阵阵寒意。

　　突然她感到手腕处如同割裂般的疼痛。拉开衣袖，只见那狐尾胎记上的青光变得更加明亮，中间竟慢慢出现了一道裂痕，发出耀眼的光芒。

　　随之看到小红的尸身上方呈现出一团黑色浓雾，很快被她腕上的那道裂痕系数吸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觉得天旋地转……

　　一股冰冷的寒流从手腕处涌向她的胸口。
　　身体里刺骨的冰冷，血液好像也要凝固了，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姑娘……姑娘……”

　　顾衔霜清醒过来，看到阿芜正拉着她的手啼哭。

　　她定了定神，默默为小红盖回草席。

　　“我们走。”

　　“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阿芜满面泪痕，抽噎着问。

　　“西苑。”顾衔霜毅然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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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烬寒一行来到西苑。到底是侯门深院，虽不及九阙山的仙山美景来得风雅，却也是尽显人间富贵荣华。

　　庭院里四季花卉错杂相间，桃花、杏花争奇斗艳。角落处翠竹成林，与亭台楼阁相映成趣。

　　院子的中央，一方清池如镜，水波潋滟间，光影浮动。池边垂柳依依，地上芳草萋萋。

　　与整个西苑格格不入的是池塘边一块已成焦土的草地，草枯花谢，万物凋零。

　　顾侯指着那里说：“昨日陈尸的，正是此处。”

　　江烬寒几人走近焦地，那地上和婢女的尸身一样缠绕着阵阵浊气。

　　谢无渂叹道：“这妖物怕是有奇毒。”

　　他叮嘱他的师弟师妹：“你们若是遇上了，也须谨慎，切不可大意。”

　　后又转头看向顾侯：“侯爷，不知是谁发现的尸体？能否传来一问？”

　　顾侯点头。不多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疾步朝他们走来。

　　“昨儿个我路过这里，看到有个古怪的黑影往池塘边去，就大声喊它，没想到它就突然丢下个东西跑了。我担心是我们府里进了贼，赶紧追过来看，就看到小红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可曾看到那黑影往哪里去了？”

　　“不曾看到。它速度极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还看到其它什么吗？”

　　小厮显得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

　　“我好像看到……那黑影有一条粗大的尾巴……”

　　顾侯责问道：“昨日为何不讲？”

　　小厮一副委屈的样子：“禀侯爷，小的也未曾看清，昨日问时不敢乱讲……”

　　顾侯挥了挥手，小厮退下后，他面色沉重的问：“上仙，本侯府中真有如此妖物……我当如何处之？”

　　谢无渂淡然答道：“侯爷莫急，此妖物妖气极盛，虽凶险，却也不易躲藏。可否容我等在府内各处细看？”

　　顾侯稍显犹豫。

　　“本是无妨，只是……小女与此事绝无干系，还望上仙们不要惊扰了她才好。”

　　他说话的时候有意望向江烬寒。

　　谢无渂微微一笑：“自然，自然。”

　　说完轻咳两声。

　　江烬寒薄唇轻启，冷声说：“她若不是妖邪鬼魅，我自不会与她为难。”

　　说完不经意的瞟了眼池塘边的寿山石。

　　他们说话间顾衔霜早已悄悄躲在了寿山石后。江烬寒那句“她若不是妖邪鬼魅，我自不会为难”莫名的让她脊背发凉。倒不是她怕自己是什么妖邪鬼魅，而是觉得这江烬寒真是个极难缠的主。

　　她不经意的看向腕上那泛着青光的胎记……

　　离开宴席已有近半个时辰，她赶回自己的宅院，换好衣服，绑了条青色绸带在腕上，又找了条镶嵌祖母绿宝石的手链戴上，这才赶回花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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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烬寒几人把偌大个侯府都走遍了，却不曾发现丝毫妖物的踪迹。侯府上空笼罩着的妖气，说明妖邪应是长时间藏匿在侯府里，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奇怪的是怎会寻不到它身上的气息？

　　唯一的解释是它用了可以隐藏妖气的法术或是宝物。

　　这不由得又让江烬寒想起了顾衔霜脚下的血阵……不过，那血阵应该是种封印，并不是用来掩藏气息的。

　　为了确保宅邸不再有凶案发生，顾侯极力邀请谢无渂四人在侯府暂住，谢无渂也没做推辞，的确与哪方面考虑都是住在府内更为妥帖。

　　午时过后，宾客们陆续离开。顾侯稍一得空，就想着去往后院探望顾衔霜，遇到匆匆赶来的王氏。

　　“侯爷。”王氏欠身行礼。

　　“嗯。你怎么来了？”

　　“女客们都已离席回府，妾身特来禀报侯爷一切顺遂。”

　　“知道了，夫人辛苦。”顾侯说完拔腿要走。

　　“侯爷！”

　　顾侯停下脚步，侧头冷声问：“还有何事？”

　　王氏上前几步，故作愁容的说道：“及笄礼上发生之事，真是让妾身万分忧虑……依我看，那几位修仙者可不是泛泛之辈。”

　　顾侯沉吟片刻：“确实。夫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我是想……他们法力高深，有些事情必是不会看错的，因而细思极恐。昨夜府内婢女离奇被害；今日那少仙一剑下去，霜儿的手上竟然发出青光；还有前两年曾有僧人说我们霜儿是什么罗刹鬼转世……”

　　“够了！”顾侯呵斥道，“夫人怎还要提那妖僧？”

　　“侯爷！我是霜儿的母亲，从小看着她长大，自不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可是若有个万一，我们整个侯府……”

　　“夫人既知自己是霜儿的母亲，又岂有做母亲的，疑心自己女儿是什么罗刹鬼转世的道理？”顾侯厉声打断王氏。

　　王氏一惊。

　　顾擎渊继续严辞说道：“之前是那妖僧妖言惑众，我不想再提。今日几位仙家确有些本事，但他们从未说过霜儿和昨夜婢女被害之事有关联！夫人何故妄自揣测？总之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言辞！府内有任何人敢背后议论此事与霜儿有关，我也定不会轻饶！望夫人好生管束。”

　　见顾擎渊发怒，王氏立在原地不敢出言，心里却是怒火中烧。

　　待顾侯走出几步，她终忍不住大声道：“侯爷可是要去看霜儿？妾身只再说一句，侯爷可自去问她。半月前，妾身的婢女亲眼看到她那条守山犬叼了一块血淋淋的东西跑过。如今想来企非十分可疑？正因我是霜儿的母亲，才不能不管不问，否则等到事发那一日，只怕侯爷会怪罪于我！”

　　顾擎渊心中一麻，他如何能相信霜儿与妖魅害人之事有关？但若王氏所言非虚……他不敢往下想，怒冲冲的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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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嫂有心了，这‘惊鸿’霜儿真的很喜欢。”顾衔霜笑逐颜开的说，手指轻盈的在古琴上拨出空灵的弦音。

　　宾客一走，顾停云就携了他的夫人一同来到顾衔霜院内，还带来了他们准备的及笄礼，一把古琴，名为‘惊鸿’。是前朝名匠以千年古桐木所制，琴色醇厚，余韵悠长。

　　顾停云的夫人名唤裴照雪，是湘南宁远伯府的嫡女。端庄秀美、贤淑通达，婚后夫妻两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裴照雪柔声说：“霜儿琴艺了得，我知你定会喜欢的。不过这礼，我与你兄长其实才送了一半。”

　　说到这里裴照雪仰头与顾停云相视一笑。

　　“嫂嫂这是何意？”顾衔霜歪着头，不解地问。

　　“这‘惊鸿’有一良配，为一玉箫，名曰‘游龙’。今日你及笄，我们只送你‘惊鸿’，那‘游龙’待你觅得佳婿那一日，赠予你的良人。如此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你看可好？”

　　顾衔霜脸颊一红：“嫂嫂取笑我。你与兄长莫不是怪我妨了你们两个花前月下，才要借这‘惊鸿’、‘游龙’的名头，将我早早的撵出府去吧？”

　　顾停云忙说：“怎如此讲话，霜儿想在府中留多久，那便留多久！你还年幼，怪就怪你嫂嫂心急，自己找了我这如意郎君，便想要你与她一样。我何曾这样想过？”

　　裴照雪用一方帕子掩嘴笑道：“你们兄妹倒好，一人一句的竟都成了我的不是。我有何可急的，再不提就是了。怕只怕过不了两年就有人要来跟我讨那‘游龙’了。”

　　一番说笑过后，裴照雪忽然拉着顾衔霜的手，正经问道：“今日霜儿可受了惊吓？

　　顾衔霜愣了愣，摇头：“不曾受惊。”

　　顾停云脸上即刻升起怒容：“今日那小子，委实无理！要不是看在他是天枢宫门人的面子上，怎肯轻易与他罢休！”

　　裴照雪温柔的看着顾衔霜：“此事霜儿切莫放在心上，定是那人学道不精。等事情过去，我们再去跟他讨个说法，让他还你一个清白。莫让流言蜚语污了你的名声才好。”

　　顾停云频频点头：“夫人说得极是！”

　　顾衔霜望着兄嫂，坦然笑道：“哥哥、嫂嫂莫要为我担心，要说流言，早就有了那罗刹鬼转世之说，我还有甚好怕的？”

　　三人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